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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谢珝是被窗外一阵淅沥沥的雨声给吵醒的, 他披了衣服下床, 走到窗前停了下来, 伸出手推开一面窗扇, 雨声顿时愈发的大了,同时一股潮湿的泥土的味道也顺势飘入他的鼻端,倒是别有一番清新意味。
他神情淡淡地朝外边看去,窗外的客栈院墙下竟植着几株芭蕉,长势颇佳,细小的雨滴落在硕大的芭蕉叶上, 这声音非但不让人烦躁, 更是会使人纷杂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
又由近及远,谢珝抬起头眺望前方被烟雨围拢之中的岳陵山,朦朦胧胧间只看得见淡青一片,既似画卷,又似仙境,美得让人心生恍惚。
只是他一贯自律, 眼前景色再美,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也因此, 只看了半晌便收回了视线, 转过身自去收拾洗漱不提。
行动间, 睡在隔间的月朗也揉着眼睛进来了,见谢珝已经收拾停当,不免有些羞愧难当,虽说公子一向不用他们伺候洗漱,可想到今日自己起来得这般迟,连水都没替公子端,脸就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忙对谢珝道:“公子今儿想吃点儿什么,我这就去厨下叫。”
谢珝正忙着将方才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闻言动作便停顿了一瞬,随后才开口道:“碧粳粥,几碟之前要过的小菜,再上两屉灌汤包吧。”
谢珝方才就在想,来到广陵这么久,竟也没吃过灌汤包,正好今日有心情,索性点上一尝。
月朗闻言便应下出了门。
谢珝又照常在房间里练了几张字,才推开房门出去。
走到萧翌门口,抬手敲了几下,便有人过来开门,原是丹朱。
长着一张圆脸的丹朱抬眼一望是谢珝,便笑眯了眼退后让开,口中还道:“表公子过来了,您请进,我家公子也刚起来呢。”
谢珝冲他略微颔首,便抬步跨入房间。
在里头忙着选衣裳的萧翌早在门被敲响的时候,就猜到是谢珝来了,此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开口道:“阿珝过来了?快来帮我看看,今天穿什么好?要不就这件圆领袍服?但是配哪件罩衫更好?”
纵是谢珝已经如斯沉稳,听到他这话也不由得黑线,你重衣着也是应该的,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合该注意,可是讲究到这份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变成男子时间太久,不自觉的就过得粗糙了许多?谢珝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
可能是谢珝半晌没出声,萧翌不免转过头去看,便看见了自家表弟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于是轻咳了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才悻悻地转了回去,随意挑了套衣裳换上。
直到他伸出手在谢珝面前晃了几晃,谢珝才回神,随即便道:“表哥好了?那我们一道下去用早膳吧,用过以后还得去书院看榜呢。”
萧翌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点了点头,不过后半句的时候便面露犹豫之色,摸了摸鼻子,便对谢珝道:“阿珝你看外边,还下着雨呢,怕是不好行走,看榜而已,我们让丹朱和月朗去便是……”
头两句还振振有词,后面的声音就在谢珝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愈来愈低,甚至有些含糊不清。
谢珝面上神情不变,看了萧翌好半天,才悠悠然地开口道:“表哥怕是不记得了吧,这一回书院的复试规则也变了,发榜之后,若是名字后面有个记号的,便直接去先生们的小楼上,当场校考,随后便定下师父,择日再行拜师之礼。”
他这番话说罢,萧翌登时就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怎么跟林先生一开始说的不一样?阿珝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见他发问,谢珝也半分不在意,只随意地答了几个字:“书院门口张贴的细则。”
萧翌闻言后半晌无语,直到谢珝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他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了句:“多谢阿珝你这般细心了,走吧走吧,下楼用饭。”
谢珝便没有再多问,随后二人便一道去了大堂。
广陵的灌汤包也果然别有一番风味,汤汁鲜美,内馅儿更是回味无穷,这顿早饭谢珝同萧翌都用得心满意足。
又稍坐了一会儿,他们便撑开伞踏入细细的雨帘之中,往书院走去。
原本谢珝还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直到看见榜下那一圈圈围着的人,才喟叹了一声,无奈地想,到底自己跟萧翌还是不心急。
刚想站在人群旁边等一等,想要等到人稍微少一点儿再去看榜,却听见前方有一道洪亮的声音道:“诸位都不用挤!我在最前面!替你们来读一读!”
谢珝闻言便反应过来,勾起唇角笑了笑。这位倒是个热心人,他这样读出来,后面等着的人不也就听见了吗?也不知道是这一回的考生,还是书院特意安排读榜的人。
心中念头还没罢,那个洪亮的声音便传到了在场之人的耳中,随着第一个名次的出现,方才还颇为嘈杂的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淅沥的雨声中,唯留那道读榜的声音,不慌不忙,字字清晰:
“第一名:贯盛京府嘉定县籍,谢珝。”
“第二名:贯清河府临江县籍,崔知著。”
“第三名:贯湖州府乌程县籍,范应期。”
“第四名:贯岭州府秀水县籍,冯子京;第五名:贯兰陵府武江县籍,萧翌;第六名:贯延州府东光县籍,邵哲;第七名:贯广陵府仁和县,周景行;第八名:贯广陵府安卫县籍,韩辑;第九名:贯池州府茂名县籍,沈鲤;第十名:贯延州府华田县籍,陈文焕……”
“没问题。”萧翌答应得很是迅速。
二人就此分开。
马车从侧门缓缓驶进了谢府,谢珝刚下来,远远地就瞧见他妹妹谢琯挽着乔家表妹的胳膊向这边走来,被身边一群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便先不着急走了,就立在原处等着她们。
谢琯许是也瞧见了他,拉着乔姝加快了步子,不消一会儿就走到谢珝跟前站定,笑眯眯地叫了声:“哥哥。”
一旁的乔姝也对他行了个礼,低着头唤了声:“表哥。”
谢珝见到妹妹这副故作乖巧的模样就忍俊不禁,唇角也勾起个浅笑,应了她们一声,才开口问谢琯:“这个时候你怎么要出门?还拉着表妹一块儿。”
谢琯闻言便道:“自然是母亲吩咐的呀,说让我带着表妹去逛逛,再去咱家的首饰铺子和脂粉铺子里头买点儿东西。”
说罢,她又忙补了一句:“可不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闻言,谢珝摇头失笑,语气温和地问谢琯:“用不用我陪你们过去?”
若是顾延龄和沈行舟在这儿,看见此时的谢珝,必要把下巴都惊掉的,他居然还会有说话这般柔和的时候?!
对待旁人,谢珝一贯冷清,可对谢琯这个龙凤胎妹妹,他确实是很宠的,虽说他平日还总觉着自家爹对妹妹太过溺爱了,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不说谢琯自身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加之谢珝前世有过被重男轻女这种观念伤害过的经历,便更想对这个妹妹更疼宠一些,好让她不用像自己前世似的过得那般艰难。
谢琯也早已习惯了兄长对自己从小到大都这样的照顾体贴,闻言便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用用用,哥哥若是能陪我们过去就更好了!”
她话音落下,谢珝便道了声“好”,随后就对身后的月朗嘱咐道:“你去内院告诉大夫人一声,就说我陪着阿琯她们去铺子里。”
月朗听罢就出声应下,退下后利落地朝内院跑去。
另一边儿站着的风清转了转眼睛,也上前一步对谢珝开口道:“公子,要不要我替您去把翻羽牵过来。”
男女七岁不同席,自己定然是不能同阿琯和表妹同乘一车的,在风清出言之前,谢珝就想到了这件事,既已被提起,便点了点头。
所幸他的骑射也是一直在练习着的。而翻羽是他舅舅从博陵给他送过来的一匹照夜玉狮子,送来的时候还是一匹小马,通身雪白,没有一点儿杂色,谢珝极为喜欢,养了这么几年,一人一马感情极好。
早在谢珝问起用不用陪他们一块儿去的时候,乔姝就微微吃了一惊,她是真没想到,因为自己在家时,哥哥总在母亲让他带着自己的时候嫌烦,还总说什么男子是要干大事的,陪着女子算什么。
抬起头看了看眼前正在闲聊的兄妹俩,乔姝心底浮起淡淡的羡慕,随即又垂下眼帘。
等到清风将翻羽牵过来时,去内院通报的月朗也回来了。
谢琯与乔姝上了马车之后,一行人便出发朝着正宁坊的铺子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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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在正宁坊的首饰铺子有个好听的名儿,叫琳琅楼,取满目琳琅之意。
倒是也适合首饰铺子。
到了琳琅楼门口,谢珝便动作娴熟地从翻羽身上跃下,将缰绳交给风清,便带着亦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谢琯二人踏入铺子里。
一进到里头,也不要伙计招呼,谢琯便带着乔姝熟门熟路地上到二楼去挑首饰了,连陪着自己过来的兄长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