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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王世子回答:“公子寐向来无拘无束,行踪不定,本世子只知他今日在此,会将那只在发挥上害人的妖鬼捉拿,献给皇上,所以,还请皇上耐心等待!”
皇上听过此话,面上的期盼之色少了些许,不管是今日法会上那些术士,还是犹如久悟这样的大师,皆说过要捉拿妖鬼,可结果呢?他这一国之帝,还不是屈尊在这佛庙的殿堂中。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大神圣的释迦摩尼相,佛庙之中,尚且如此,难道预言真的要成真了吗?
生死门要开了……
近秋的午后,气候已没有前几日那般燥热了,好像晚些会下雨,空气如闷在一口热锅在蒸。
大雄宝殿那边,因为法会热闹得很,但隔着几个庙院的菩提塔院中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冷清如荒院。
上回南昭来这里时,也是这般,只是没想到,今日连下面守塔的小和尚也不见了,她在塔下站定,目光警惕的在周围巡视了一圈。
这儿有股邪气弥漫着,她不知邪气从何而来,但绝非好兆头!
几步走进塔门,门与上次一样,没有关。
担心已经有东西上了塔,南昭快跑上去,塔顶不大的顶屋内,香炉里的香已快散尽,香炉后面有一个用石头打造的神台,神台的边沿处,雕刻着石画,她上次并未仔细看,大致是当初设立这法台时的故事,被雕刻成画。
法台下有一张法殿,上面盘腿坐着一位老和尚,是正在闭目入定的虚云大师。
佛家修行高僧,入定后便进入另一个境界,除非自己醒过来,旁人也叫不醒,所以入定的和尚身边,通常会放着一只铜钟,敲钟便醒。
不过南昭还未敲钟,虚云大师便闭眼说了一声:“你回来了!”
南昭现在香炉旁,“大师早知我会回来?”
自上次她上来解签后,若非今日那影神要求,她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会上到这里来。
大师缓缓睁开眼,那慈悲的面容,好像在短短数日中,经历了无数沧桑。
他看向塔外的山林,怅然叹道:“暮色将至——”
这才刚刚午后,粒暮色还早着呢。
不过南昭没有去纠正,她已听出虚云这话另有所指。
她今日来,是来找菩提舍利的,而虚云大师则是一生都在此守护菩提舍利,她张了张嘴,终究无法将那句话说出口。
虚云并未深看她,所以也就没注意到她脸上的难色,他眺望着远方说:“你看那山色也变了!”
南昭便跟随他的视线往仙子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先前还没发现,现在看,确实变了!
迷蒙的雾气缠绕山间,像一条大蛇。
那雾气并非普通的雾气,是瘴气,自从上次他们在仙子山周围设下法阵之后,便没见过这种瘴气了!
看来法阵里面,果然是有人进去了!
“大师为何不问,我今日来此作甚?”她终于忍不住,主动提问。
虚云微微回头,一抹蕴含智慧的深笑在眸间沉浮着。
“施主不再苦寻那人了吗?”
虽然是在问她,但南昭却觉得大师已经知道。
她浅声回答:“大师上回说,我寻不回他来,大师错了!”
虚云摇摇头,“错的并非是贫僧,而是施主的双眼所看到的事物!”
“双眼?”她不懂了,探究的问道:“大师是说,我所看到的都是假的吗?”
虚云还是摇头,“这世间一切皆是虚无,但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你所看到的或许是真的,但真的,也是假的。”
既然已说到这里,南昭确实有一个困惑在心间良久,出声问道:“上回来时,大师曾念了两句话,今日可为南昭点拨吗?”
虚云自然记得自己念的是什么,他随即沉声重复了一遍。
“夜来听风雨,不知归人何。”
“施主所寻之人确实回来了,但却不是那个人了!”
她面色巨变。
“大师,你说什么?”
她不相信,急步走进去,情绪起伏都在脸上。
“那签上早就注定了,你寻不回那个人了!签书未错,结局未变,你以为变了,只是你的眼睛迷惑了你!”
她摇头,为了证明对方错了,她急切的讲述道:“你说我寻不回的时候,不就是说我不能逆三界法则吗?我没有逆三界法则,我历了阴间三关之苦,才将他的魂从阴人司换回来!”
“是城隍老爷亲自将他的魂交给我的!”
“他已经回来了!”
她在不停的说,那着急的模样,极需得到虚云的认可,但这过程里,虚云则始终保持着那不被风霜打扰的平静:“他回来了!他还记得你吗?”
南昭一愣,摇了摇头,解释道:“他吃了还魂丹,他忘记了一些事……”
虚云告诉她:“他并非忘了一些事,是他本就从未经历过那些事!”
“大师,你说什么?”
“他并非你要寻的那个人!”
虚云大师的话,字字清晰,她没有听不清,只是因为听得太清了,才茫然无措,双目空洞。
她想起那次在城隍庙中,她与城隍老爷的阴兵阴将大打出手,城隍对她说,沈如故早就阳寿尽了!
她一直未觉这句话有问题,现在想来,才猛然明白,沈如故确实早就阳寿尽了,他在三年前就死了……
她去阴间要沈如故的魂,城隍老爷给了她早就在阴人司消业的沈如故,她确实寻回来一个沈如故,但是却并非她熟悉的那个沈如故!
“他不是沈如故……”她连续重复了两遍:“他原来不是沈如故……”
因为他不是那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儿沈如故,他桀骜冷酷,孑然如仙。
“那他又是谁?他在何处?”南昭苦苦问虚云。
虚云却叹气回答:“能逆阴阳之人,即便窥探天机者,也无法探寻他的下落!”
是啊,当初连四方寺的智觉大师在三界之中都无法寻找他的踪迹,她那时以为他灰飞烟灭了,不过是连智觉大师也窥探不了他而已!
南昭身体往下一坠,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这是上天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还是他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施主,时候到了!”
正在她愣神之中,虚云大师沉声开口。
南昭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候到了?”
“你上来时,必然已见——那些邪气!”大师说到邪气时,目光中透着些许无力。
南昭本无心思去思考那些邪气之事,但见到老人这个神情,不由得被其感染。
虚云教诲的语气说:“无论你经历了什么,你要清楚的并非他是谁,而是你是谁!贫僧在此守塔已有六十载,如今已无力庇护它了,邪气不断蔓延,很快这塔顶也将不能幸免,贫僧唯有在此等待你前来……”
“我?”
为何是我?
虚云讲述道:“菩提舍利存于此三百余年,它是为守护生死门存在,如今三百年已过,当初将它封存在此之人为它设了界限,并非是谁都可将它从宝盒中拿出,而无缘之人,甚至连见它都不能!”
南昭想起那影神神通广大,为何不自己来偷菩提舍利,却让她来,难道与此有关?她困惑问:“大师所言,是否是指我可以将菩提舍利从宝盒中拿出?”
“能否拿出,你打开一试便知!”虚云提议。
她本来就是为菩提舍利来的,听了大师说那么多话,她总觉得此舍利以及那些预言,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没有过多犹豫,从地上站起来,朝神台那边走去。
神台中央,摆放着一个白玉宝盒,盒身上雕刻着大悲咒经文,她伸手去轻轻揭开盒盖,里面属于菩提舍利的法光顷刻间将整个塔顶覆盖,并且朝外散去。
也几乎是同时,天上一道闪电劈过……
“轰动!”
雷声响彻天际,不仅如此,大地似乎也在震动。
整个菩提寺内,都明显感觉到地动山摇,大雄宝殿里的众人被这剧烈的动静惊得躁动起来。
“皇上小心,地动了!地动了!”
曹公公第一时间跑到炎帝身边,用身体护住他头顶,生怕上面有何物砸下伤了主子。
其他人都四处寻找躲避之处,无涯子却大步朝殿外走去,目光眺望菩提塔方向,见那方法光升天,他激动的喊道:“皇上!是菩提舍利!”
炎帝慌张的夺在椅子后面,听到这声音,唯怕错过了菩提舍利的法光加持,狼狈的从殿中跑出。
听闻能见此法光者,皆能大吉大利,逢凶化吉,故而这法会才会吸引那么多人来参拜,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出来见这道法光!
“菩提法光照耀我大炎,国泰民安,万世千秋!”炎帝激动得对着菩提塔的方向双袭跪地,行君王大礼。身后众人不管是朝廷重臣、列国皇亲国戚还是普通百姓,皆跪到地上行祭拜之礼!
菩提塔内,南昭伸手将菩提舍利拿在手中后,那阵地动便立刻停止了!
她能感受到手心的灵花之力与菩提舍利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接着,她便看到更多属于三百年前的画面。
生死门、仙子山、封狱碑,菩提塔……
一幕幕,犹如她亲身经历一般,穿过她的灵魂,不断撞击,惊响!
最后,她看到一个人,他白袍席地,发丝如墨,是他亲手将守护生死碑的菩提舍利藏存于塔内宝盒中。
背后是仙子山,山阔被雾气缭绕,风景如画,而他的颜竟比画还美。
他对着重重山影轻念道:“夜来闻风雨,不知归人何,前世缘分尽,今生不再得……”
“如故!”
南昭无比肯定,那就是她熟悉的那个如故,她试图通过菩提舍利的力量,通往他存在的那一边,但那画面,终究只是停留在舍利中的某个画面,如幻影一般,不可能触碰。
很快,她便从菩提中出来,法光已没有先前那般耀眼,她不明白,为何偏偏是自己拿起了菩提舍利,转身去问还坐在法殿上的虚云:“大师,三百年前写下那签书,还有留下签谜之人是谁?”
虚云不答,他早就重新闭上了眼睛,似乎又入了定。
可这般短的时间内,为何再次入定?
南昭神情一变,看过去抬手至虚云鼻间,已然没了气息。
就在她打开宝盒那一瞬间,虚云大师便圆寂了!
南昭虽然还有许多疑惑未解,但她在大师一生苦守菩提塔,最终以这种方式圆寂中,如醍醐灌顶,正如他所说,他时候到了,无力再守护这颗舍利子,而可以将它拿起之人,便是新的守护者!
这并非是虚云所托付,而是三百年前,将菩提舍利藏存在此之人早就布好的局……
他到底是谁?
他为何说“前世缘分尽,今生不再得?”
为何,沈家的沈如故与他的脸一模一样?
他此刻是生是死,又是鬼是仙?
这些疑问在她脑子里不断闪过,要解开答案,她唯有按照他布下的局,一步步走下去。
第一,便是沈如故!
那天沈如故一觉之后,做了一个梦,梦中全是她与他之间发生的那些刻骨铭心,她当时以为,那些梦已刻在了沈如故的灵魂里,所以即便他吃了还魂丹忘记了所有,也会在潜意识的梦中再现!
原来她根本错了!
一个不是那个人的人,怎会做属于别人的梦?
她自然记得,许久之前,那人总入她的梦来,与她说话。
她要找的那个人,可入人梦!
沈如故所做的那些梦,是他给沈如故的!
这证明,他还在这世间某一处,他一定还在!
虽然还魂的沈如故并非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但是他肯定与他有某种关系,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将沈如故救出来!
所以她快速将菩提舍利放进袖囊中,按照影神之前说的,来到菩提寺外的树林。
当她还在林子外面时,便感受到林中有打斗的声音,那打斗声并非寻常刀剑碰撞,而是法力的较量,震慑山林之间!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健步如飞的朝林中而去,大约跑了半柱香的距离,她看到前方的树木偏倒,像被大风吹毁,但这些树皆是上了年纪的杉树,树干足有一人身那么粗,那需得有多大的风力,才能造成这折损的程度?
且其他的树木都完好无损,唯有这一片,才是这样,所以她猜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非自然的事,与她听到的打斗声有关系。
此刻,那声音已停止了,周围只有清风吹过树梢的‘莎莎’声。
她闻到沈如故身上的味道在林间某处;自从沈如故还魂后,她便在他身上戴着用于辟邪的药包,所以就算在很远的地方,也可闻到。
她感觉,沈如故就在前方了,于是快跑上前,不久,就见一身穿黑衣的男子出现在林中,背对着她跑来的方向蹲在林间查看什么,走近一看,他查看的是地上躺着的另一个人。
“沈如故!”
沈如故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她赶紧跑过去,面上全是对那黑衣男子的警惕之色!
因为沈如故是被影神带走,她在这并未发现影神的踪迹,唯有这个黑衣男子。
此人又是谁?
对方也听到了她跑近的脚步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却未回身。
南昭看到那个背影,脚步一顿,面上神情也定格起来。
这个背影,好眼熟……
她绝对在何处见过,很快,有关她曾经在阴间度三关、过炼魔山的记忆闯了出来,那曾助她度过三观的鬼仙,不就身穿这样一件黑色长袍?
可是,那鬼仙早已度了三观,此刻不应在阴间,而是飞升成了上仙,又怎可能出现在阳间?出现在云州城,菩提寺外的树林中。
太阳早已隐云之中,但她还是可以接着头顶稀疏的光看到那人踩在脚下的影子。
他是人!
“你是谁?”她开口问道,目光紧紧锁在那人身上。
“我为影神而来!”
那人简单回答,并无要自我介绍的想法。
她心里却期盼着此人可以回头来,她想看一看他的脸,所以她又问道:“方才便是你与影神在这林中打斗?”
那人未回答,沉默中默认。
这令南昭更加好奇,不久前,在菩提寺内,玄门中那么多术士一拥而上,也碰不到影神一道影子,此人什么来头,竟然能与影神在林中打成这样?
“影神在何处?”
对方摊开手,掌中握着一张卷轴,似是画卷类,可以依稀见到轴边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应是某种用于封印灵物的咒语。
南昭甚是吃惊,“影神被封在了此卷轴中?”
“嗯。”那人轻应了一声,如敷衍一般,便将画卷放回袖囊中。
她没有耽误,立刻过去查看躺在地上的沈如故情况,伸手一探,发现还有气息,只是昏迷了,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那人已转身准备离开这里了!
“等等!”南昭重新站了起来,不管她到时,还是在查看沈如故情况时,此人都似乎有意背对着她,不让他的脸,出现在别人的视线内。
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看清楚那到底是怎样一张脸,不过,初次见面,就对一陌生人的脸好奇,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她只是礼貌的问:“这位兄台好生厉害,竟然收复了影神,替我解决了很大的麻烦,在下南昭,敢问兄台大名,师从何处?”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对方听到她的问话,只是将脚步放慢,并未停下来,抛下这么句话,便随风远去。
南昭还有沈如故要照看,自然不能追上去,实在遗憾得很。
不久之后,当她背着沈如故从林中出来时,遇见被周仰派来寻她的寻龙。
“昭妹!昭妹!沈公子他怎生了?”这厮大老远跑过来,嗓门比牛粗,自觉地接过沈如故背在身上。
“没事了,他不久就将醒过来。”南昭回答着,心里却想着有关虚云大师、菩提舍利以及刚才那黑袍人的事。
寻龙这才放下心来,突然想起自家主子让她出来寻时发生的事,立即神色紧张的说:“不久之前,菩提塔中法光遮天,所有人都见到了,听那国师无崖子说,菩提舍利是稳固炎国江山的命脉所在,可是,待玄慈大师上到菩提塔顶时,在塔中修行多年的虚云大师已经圆寂了,而本该在宝盒中的菩提舍利不翼而飞,此刻皇帝正在四处命人寻菩提舍利所在。”
南昭面色未动,也没对寻龙说太多,有件事她急需要搞清楚,还是先回寺中再说。
果然,此刻全寺上下警戒,观礼之人都被御前卫围在殿院中央搜查,原本是来祈福,却未想到先是遇见了影神作怪,现在还成了阶下囚。
他们走进来,倒是没人敢拦住她来搜,所以他们直径朝偏殿而去,想先将沈如故安顿在那边。
寻虎,寻凤等人都在偏殿,二人进去时,几人正凑在一起议论。
“那承王世子那般进殿对皇上说话,我还以为其与那晋国四王爷一样,喜欢夸夸其谈!”
“是呀,没想到竟真让他将那作祟的妖鬼给捉住了!”
“这次,连那无涯子也束手无策,在皇上面前,丢尽了颜面!”
南昭将沈如故平放在殿内供香客休息的睡榻上时,听到他们说的话,立刻转身问:“你们说的是承国世子捉住了那只妖鬼?”
大伙正聊得热闹,因她这突然插进来,且急切的样子十分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知无不言的回答道:“是啊,已经捉到了,此刻正在那边大雄宝殿中携妖鬼面圣!”
“帮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南昭对寻龙交代完,就快跑向大雄宝殿那边。
大殿外早已布满了森严的御林军,见她前来,并不放她进去。
“让我进去,我要见皇上!”
御林军将军铁面回答:“皇上正在里面面见承国世子,你此刻不能进去!”
但她并不容易打发,看到曹公公正从殿内走出来,她立即喊道:“曹公公,我有紧要的大事要与皇上说,快让他们将我放进去。”
这时候,换了别人,曹桂安也只会让再等等,但见是她,有些为难,后来也厚着头皮进去通传,不久之后,便来请她进去。
殿内,炎帝还坐在那张法椅上,不远处,又添置了另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位黄色华服的贵气公子。
自她迈入殿来时,那位贵气公子也转头来在看她,那张脸生得清俊洒脱,是她从未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