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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胖人参发誓自己没出现吓过沈如故,她担心府里进了别的东西,于是火速赶回来,却万万没想到,闯进他们房间的人,竟然是吕东来!
这小道士还是那般随性自如,连进别人卧房都没有一丝避讳,更何况,还是瞅着一熟睡的美男看?
虚惊一场,南昭有些生气,但怕吵醒了沈如故,就狠狠的瞪了吕东来一眼。
对方知道她回来了,跟着他到了屋外院子里站着!
“你做什么?”
“贫道能做什么?”吕东来没有觉得不妥,于他来说,进个卧房算不得什么,他还能躺别人屋顶上一晚上都在念经呢!
“如故在房中休息,你进去做什么?”南昭百思不得其解!
吕东来也有个十分稳妥的理由:“听闻你今日去了军营,结果却没露面,想必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所以特来看看!”
瞧,贫道没有坏心思,都是关心呢!
南昭根本不信,就刚才从背后见他打量沈如故的架势,就好像是在观什么妖孽!
她自是知道这家伙脑袋里想的,都是如何降妖除魔,再想他们上次并不算愉快的谈话,总觉得他又要使什么坏了!
“倒是小灵女,你这般紧张做什么?”吕东来先问起她来。
她解释道:“如故刚还魂归来,我当然紧张!”
对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说:“我确实是十四公主讲了些——她说,沈如故失忆了?”
她对这小道士略显关心的模样感到些许不安,不太愿意细讲的回答:“是忘了些事,在阴间呆了那么久,忘了也正常!”
没想到吕东来却说:“可偏偏忘了最重要的一段,甚至你,这就不太正常!”
南昭实在不愿意和他拐弯抹角的说话,就直接问:“吕东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道士看她这般态度,脸色也跟着一沉。
“我说你们这些女子,怎生如此不知好歹,以邪视人?”
“这些……还有谁?”
吕东来挺胸,目光看向他处:“没有谁,我一个道士,身边能有几个女子!”
“那你到底要说何事?”
“那夜周仰将你找回来时,我才知道你下阴间去了!”吕东来则问她:“你是如何去阴间将沈如故的亡魂找回来的?”
说到这里,连素来没有任何丑美之分的吕东来都不忍看她此刻脸上的那些红印。
有关于阴间三关之事,南昭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但就算她不说,吕东来也能想象其中凶险,他又问:“南昭?”
以她与吕东来的生死之交,在这般追问下,自然不能不说,于是她一五一十将她如何和钟馗打了一架,又如何与范冲交易,从而耗时阴间二十八日才度过了三关,都讲给他听了!
这过程中,她有意将渡三关轻描淡写,小道士却听得剑眉深锁,一语不发。
“如此,我拿着如故的魂袋沿着城隍老爷给我指的路,回到了阳间,因为有了孟婆的还魂丹,如故无需三粒灵魄,也一样还了魂。”
“贫道未见识过阴间的还魂丹是何样,但若如孟婆汤一样,让人忘记前世所有,又为何还记得第一次死之前的事?”他有意提道:“贫道听说,他不止记忆没了,还性情大变,与以前的沈如故判若两人,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所熟知的沈如故城府极深,精于算计,数十米外有只鸟飞过,他也能知道,在此之前,他身有三粒灵魄,那道行就已不容小视,而如今,他身上的灵魄也就少了一粒,连贫道进了房间,站在他榻前,他都未曾发现,你就不觉得奇怪?”
这件事南昭自然想过,她解释道:“如故上一次还魂时,并没有失去记忆,且还多了前一世的记忆,所以,那时的他,与此刻的他,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吕东来也就不再提其他,将话头转到另一边说:“今日炎帝已到云州,身边跟着一个大国师,名叫无涯子,此人传说是沧北山弟子,不知是哪一辈的,无处查询,不过此人倒是有样过人的本事。”
南昭曾听周仰提起过此人,也就是当年对皇帝说周仰是灾心的术士,那时,太子重病,为了治好太子,竟让年幼的周仰每日喝一碗毒药,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问:“是何样的本事?”
“妖言惑众!”吕东来自来看不惯这些依附皇权,谄媚祸国之术士,所以一脸鄙视。
他这时候专门提起这件事,必然有他所担心之事,不然也不会外面万人空巷之盛景时,他专门跑回国公府来带话。
“皇帝自来不喜你九哥,与那太子是同仇敌忾,太子与那久悟在云州折腾了这么些时日,都未曾动你分毫,这回又添了个国师,以前,有个沈如故还能担着些,现在他还魂还成这副样子,可有得受咯!”吕东来语气轻飘,大有一副要看好戏的语气,南昭却分明听出了一股子焦虑。
待他走后,南昭疑惑的回到房中,沈如故还在睡。
她疑惑的是,这院子里,不曾有邪气存在,傍晚时,他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还是,仅仅是他产生了幻觉?
南昭洗漱好,回到房中,深夜坐在榻前,凝望着沈如故的睡颜。
以前的他,睡觉时,一动不动,四肢僵硬如尸,而现在,他卷缩在被子里的模样,慵懒而惬意,不问世事。
她缓缓伸手过去抚摸他的脸颊,温热皮肤,再也没有曾经的冰冷,她轻声对他讲:“如故,以前都是你保护小昭,以后就由小昭来保护你,好吗?”
沈如故似是被她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瞄了她一眼,然后又沉沉睡去。
且他睡觉十分不老实,竟占了大半个榻位,南昭怕再吵醒他,又怕他睡得不舒坦,只好守在榻边望着那张脸,想着他们以前的事,后来如何睡着的,她不记得了,但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又在阴间过三关,噬骨河的水寒意刺骨、炼魔山的满天飞刀以及火海里的火兽,仿佛又现,令人绝望又难受之感,不断折磨着她的身心。
梦的最后,她看到沈如故从火海中朝她走来的身影,彷如那时,他真就是在那里。
“喂!喂!”有人打她的脸,南昭醒了!
她睁开眼,天还未亮,打她脸的是沈如故,他穿着一身睡袍,也是刚睡醒的模样说:“我饿了,怎么这儿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你去给我弄点儿吃的。”
国公府当然不缺丫鬟,但以前沈如故住这儿时,喜欢清静,所以白天丫鬟都只过来打扫收拾,夜里别撤下了!
南昭忙站起来,由于整晚上都趴在床沿上睡觉,身体有些酸痛,但揉搓了两下,答应道:“那你就留在这,我去厨房给你做!”
出了房门,她沿着门和窗的地方划了一道线才放心离开。
厨房里,胖人参也出现了,看她撩起袖子要自己做吃的,十分惊讶。
“认识这般久,你还是头一回下厨呢,怎么,你家那位失忆的相公又饿了?”
从前,不论是周仰、吕东来还是沈如故,他们都不贪嘴,多余的吃的,都让胖人参吃了,而如今,还魂的沈如故简直像个饿死鬼投胎,一天能吃五顿!
桌子上摆着的水果点心,一样都不落下,胖人参想吃都不敢现身,现在满身的怨气。
南昭自然心疼自家相公,带着几分嫌弃说:“你作为一只妖,你瞅瞅你这好不容易修出来的灵身啊,肥成什么样子了?”
妖多妩媚,而眼前这只妖,简直就是妖界的一朵奇葩!
胖人参不以为然回答:“谁规定妖就一定得苗条漂亮?我又不嫁人,又无需勾搭男子吸收活人气,长那么好看简直暴遣天物,没意思……”
听起来,还是那么个理儿。
不过说到模样上来,胖人参也不得不替她着急。
“我说小灵女,你咋下去一趟阴间回来,脸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昨在房梁上可听到你家那位沈公子背后问送点心的丫鬟,以前他对你如何,丫鬟如实告诉他,他对你十分贴心照顾,但他竟嫌你丑!”
南昭在煮面,搅在锅里的勺子顿了顿,没有搭话。
沈如故现在嫌他丑,这几乎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连那些丫鬟都在下面议论纷纷,说什么若真要谈模样,南昭确实是配不上沈如故的!
不止配不上,还差得甚远!
胖人参感叹道:“哎,你家沈公子没死这趟前,能算半个仙儿,不喜那些人间胭粉,就独钟你这株小灵花,那是没得说,可你瞧瞧他现在哪儿点儿像个仙?不就是个皮囊长得好看一点儿的俗世男子?”
听起来,好像是在安慰她,仙变成了一个凡人,他们还是相配的。
哪晓得这妖精添上一句:“这世上,哪儿有凡人不爱美的?”
南昭本来煮面还给这胖子煮了一碗,现在听见这话,就不开心了,一丝犹豫都没将面倒了!
胖人参十分悔恨。
“我说你再怎么生气,不要与吃的过不去啊!作孽呐!”
南昭白了她一眼,端着给沈如故煮的那碗面出去了!
胖人参气不过,追着出来对她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不想听,我就偏要说,你家沈公子现在看不上你,不喜欢你这张脸!”
“俗世男人你懂吗?”
“你不懂,我懂啊!我可是在这俗世里修行了千年的妖,见过多少痴男怨女啊!”
“你对我好点儿,我才是可帮你的‘贵妖’!”
“我告诉你啊,你越对他好,他越不珍惜你!男人,就是一个字,贱!”
南昭实在嫌她烦了,回袖子将她闪开,胖人参直接被扔到了十米开外,耳边终于清静了!
她端着为沈如故做的面回到房间,没想到对方只吃了一口,就颇是嫌弃的放下筷子!
“你怎么连煮个面,都这么难吃!”
南昭愣了!
嫁进沈家以后,餐餐有人伺候,就算在外面赶路,吃干粮馒头,再难吃,她都不嫌弃,沈如故也是这般,对吃食,从来就没有要求,但现在,他突然有要求了,南昭有些错愕,小声问道:“难吃吗?是咸了还是淡了?”
“你自己吃!”
南昭只好将碗端过来,吃了一小口,没觉得哪儿难吃啊!
她看看沈如故那张嫌弃的脸,小声解释道:“我从前是在道观里长大的,道观里吃的东西,都是粗茶淡饭,从不讲究口味,那时候看掌勺的师叔就是这么煮面的,我以为……”
“你以为?”沈如故竟因一碗面气急败坏的对她讲:“我还以为你家室不好!样貌丑陋!应该有自己的长处,结果你连女子最基本的贤惠都没有!”
南昭从嫁进沈家的第一天就知道,作为媳妇,她是绝对欠缺的。
但以前的沈如故从来在意这些,她也就不在意。
现在被数落,她心头委屈,但看他已这般生气了,便什么也不敢说,端起面碗对他说:“我再去给你煮一碗,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那可我是抵了命,才救活的身子啊!
说完,她就默默的端着碗出去了!
沈如故坐在案前瞧着她落寞的身影,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过分,在他眼中,委屈的可是他自个儿。
他从小就体弱多病,受尽家中的呵护,宝贝得不行,可一睁开眼,爹不见了,娘不见了,多了一个长得丑陋的媳妇儿,整天对他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他听那些听得害怕,睡不好吃不好,想家不能回,寄人篱下,还得看别人脸色,憋屈!
周仰清晨才从外面回来,刚来云州那会儿,南昭死劫在身,他每日清晨,总会过来看一眼,这时候虽还早,他还是遣走了寻虎,习惯性的在院外停步,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院门里出来。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南昭身上的疲倦,轻步跟过去,到了国公府的厨房外面,听到她摆弄瓢盆的声音,接着还轻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她将沈如故还魂后会快乐,可这才一天,为何天未亮,却独自在厨房中叹气?
“南昭?”他迈步进去。
“九哥!”南昭正在生火,手里摸了碳灰,将脸上都弄脏了!
“九哥你怎么到这来了?”她起身问,全然没注意到脸上的灰。
周仰看在眼里,递过去一张干净是手帕,指了指脸上,温声回答:“父皇昨夜刚到,皇架入了陇西府,那里是先前皇家修在云州的一处别院,昨日九哥被单独召见,一直到方才才回府。”
南昭关心的问:“那九哥,没出何事吧?”
他笑了笑,摇头回答:“有几年未见父皇了,左不过是被训几句,九哥早习惯了!”
听他说得这般轻松,她却是不信的,只训几句,能耽误到这时候?
周仰关心问她:“你这是在做什么?”
被发现一大早,在厨房里,南昭笑得有些尴尬,解释道:“如故饿了……”
他看到那边还有一碗糊掉的面,不解的问:“那不是你刚端回来那碗吗?”
“那碗……做得不好吃!”
周仰一听,立即就懂了, “是如故嫌你做得难吃吧?”
她点了点头。
周仰那般细心,怎会忽略她眼底的失落,善意道:“也许如故是离开家乡太久了,想念青州的味道了!”
南昭真的觉得她九哥是这天下,性情最好的男子,就连安慰人之言,也这般暖心。
可是,她却依旧很失落。
周仰看在眼里,当即就撩起了自己的袍袖,对她说:“九哥帮你做吧!”
南昭受宠若惊,立即拒绝道:“九哥,你可是王爷,这种事儿,怎么能……”
他却一脸不乐意的强调:“在你面前,九哥可从不曾当自己是王爷!”
说完,他已拿起菜刀在砧板上熟练的切起小葱了,南昭十分吃惊。
“九哥!为何你会做这些?”
周仰笑着回答:“幼时不得宠,在皇宫那种地方,有人伺候可不是件好事!”
南昭不懂这话的意思,茫然的望着他。
他便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讲述道:“皆说人心可怕,深宫中的人心更是,我母妃因生我而失宠,寝宫数年如冷宫,那些对我们忠心的宫人多是没有好下场,于是身边跟着的,皆是趋炎附势之辈,送来的吃用之物,无不被人动过手脚,后来呀,母妃也就不仰仗着他们良心发现了,在宫里开了小灶,她常亲自煮面给九哥吃。”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暖笑。
南昭听着,仿佛已看到那些年,深宫中受尽磨难的母子两,如何围着那碗热腾腾的面,苦中作乐。
“后来呢?”
“后来——”周仰回答:“我封地泰州以后,无召不得回天都,所以再吃不到母妃亲手煮的面了,也曾下令让厨娘去做,但人不同了,厨娘也没吃过,如何做也做不出母妃的味道,九哥就打算自己来做。”
但他自己也不行,才终于肯定,母妃的味道,不是嘴里的某种浅薄味觉,而是一种思念。
亲不近,味道自然不同。
这之中,唯一的改变,便是他堂堂一王爷,因此练就了一手煮面的本事!
南昭看到他煮出来的面,都忍不住流口水,感激的说:“这次,如故应该满意了!谢谢九哥!”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的端着面碗,就往住的院子跑。
“南昭……”周仰其实还要说什么,望着走远的背影,才怅然若失地轻声说:“走慢一些……”
南昭自然听不到他在后面的叮嘱声,她端着那碗她认为,是这世间最好吃的面,奉到沈如故面前。
“如故,快趁热吃吧!”
沈大少爷却冷着脸看了一眼,不动筷子!
她耐着性子哄道:“如故,你再尝尝,这回的不是我煮的,一定合你口味儿!”
沈大少爷斜眼盯着她那张红肿的脸,越看越烦,本来饿着的肚子,也看得没了食欲,没好气的回答:“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南昭猛点头,将碗端到他面前,解释道:“我知道!可是厨房离这边好远……”
“拿开拿开!本公子不吃啦!”对方烦躁的伸手一掀,就将那碗带汤的面洒在了南昭的手和衣服上。
因为一出锅,她就马不停蹄的端着跑回来了,那面汤烫得她手通红,她没喊痛,只退了一小步,心疼的看着地上那被打翻的面,想着九哥在陇西府被皇帝训了一晚上才回来,就亲自帮她煮了这碗面,却就这样,被沈如故给掀了!
若换了别人,她早一巴掌挥过去了!
可掀碗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如故……
在她做好接受现在这个沈如故时,她便就失去了在他面前反抗的权利!
很多次,她都要发作,但总会劝服自己,若是换成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的如故,也会这般待她的。
于是在她内心挣扎的这过程中,她忽略了手背的烫伤,深吸一口气,抬头温声问他:“你的手……有没有事?”
面汤溅得到处都是,她怕他被烫到了!
沈如故听到这句,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顷刻间,就与她脸上的红可相提并论了,他并不觉得抱歉,相反,看到她对自己的手视若不睹的样子,只感到诧异和厌恶!
“你眼里就只有我吗?你知不知道,你整天盯着我,就像阴魂不散呐?”
阴魂不散?
自从他从那具冰冷的尸体,变回一个大活人后,从他嘴里对她说过许多冷薄之言。
这一句,显然是最令她难受的,眼角含泪的问:“如故,你可知道,以前你曾对我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无论生死……”
那夜,沈如故背着她,就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说话时认真的神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现在,还是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人,却冷血无情的回道:“有你整日在本公子身边,我宁可死!”
她无法形容心中的难过,唯有一遍一遍却确认那张脸上的冷漠,最后,说服自己,他只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