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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宏自是看不上孙淼的,把文章朝他随意一丢,那笺纸轻忽忽飘渺渺沿着桌沿落至地上。
孙淼气瞪,却拿他无法,只得含辱折腰,拾起时把文章一目十行瞟了部分。
待收齐交与赵化楠手上,见先生也无看的心思,只问可有谁没上交,又连章带页的大抵翻翻,即打算这事过去。
孙淼忙恭敬开了口:“方收文章时,大多草草敷衍,只有砚宏洋洋洒洒长篇,我看过开头一些,文章行云,辞藻流水很动人,实在是比往日所做精进不少。先生不妨一读。”
即从中抽出捧上,赵化楠半信半疑,拈髯接过定睛细看,渐面色阴晴不定,忽抬头力喝:“把砚宏给我叫来!”
砚宏已让秦贵将桌前收拾的一溜干净,正与前后坐同窗嘻笑,净等着下学后去五凤楼寻阿娇。
却见孙淼至跟前,做出请姿态,似笑非笑只道先生让过去问功课。
砚宏狠剜他两眼,瞬时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走至赵化楠跟前,才站定,即听他考问:“我年前布置的文章是何议题?”
“是《孟子.离娄上》中‘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以此句为题制八股文章。我是做了的,刚已交上。”砚宏松了口气,原是先生例行询话。
“是这篇?”赵化楠让孙淼把文章摊砚宏眼前。
砚宏看了眼忙点头称是。
赵化楠竟然笑了笑,语气极平静:“再问你,这真是你做的么?”
砚宏朗朗答是自个做的。
“真是篇好文章,即是你自个做的,你背诵给我听来。”
乍听得先生如此说,砚宏额上滴下汗来。
这文章是舜钰表弟替他做的,他只扫了几眼,纯粹交差了事,年年如此,怎今这老儿处处顶真起来?!
又听孙淼在旁撺掇,喊他快点儿,时候不早,莫耽误先生休息。
心下惶急,硬着头皮背:“不以规矩者,皆自忖明与巧矣,尝闻古之君子,周旋则中规,折旋.....则中矩,此固不必.......。”
他结巴着记不起,索性作揖赔笑:“这文章学生做得早,先生一时来问,已记不太清了。”
“记不太清?自个做的文章反记不太清?”赵化楠眼一瞪,气不打一处来,瞬间恼得嗓音都变了调:“这文章是谁替你做的?让你拿来糊弄我?你老实承认,我且饶了你,否则我要告你老子去。”
话落,让孙淼去把墙角的荆藤大板拿来,又让砚宏的小厮秦贵去请三老爷秦林来。
孙淼一溜烟的去提了大板来,见秦贵立在原地磨磨蹭蹭只不走,上前兜头要打。
砚宏心底愈发着了慌,暗忖掌心才挨一下子就疼半日,更何况这荆藤大板。
若父亲再被叫来,只不定又是一顿鞭苔教训,生生不死也半条命要去,且日后往外行走,定如加上紧箍咒般,五凤楼估计短期内也甭想去了。
如此一想生出恶念,逐指向舜钰,哭丧着脸道:“文章是舜钰表弟替我做的,他说先生不会仔细看,我就偷了懒。”
舜钰被叫至赵化楠跟前,与砚宏并排站着,方知出了事。
暗里去瞪砚宏,见他心虚把脸避往别处,晓得被这纨绔子弟出卖,只怕此劫难逃。
“这文章是你做的?”赵化楠责问。
“是!”舜钰索性认下。
赵化楠脸色愈发阴沉,厉声呵叱道:“砚宏虽顽劣异常,不喜念书,但秉性纯良,待师恭敬,不曾有过瞒骗之行。你虽念书有些造化,歪门邪道却多。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若不将你品德及时扳正,只怕日后即便为官,亦是害群之马,为百姓之殃。今念你是初犯,只用小板打你掌心二十,以作惩戒。”
语毕,不再多说,拿起书案上的竹木小板,另一手紧攥舜钰右手五指,使其无所遁逃,下狠力抽将下来一板。
舜钰只觉痛钻心肺,咬牙去看,掌心已红艳艳的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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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举子怎忒愚钝,你今头次入学,他就下次狠手?”
刘氏坐在炕沿边,看着舜钰手掌高高肿起,红淤带青紫的板痕凌乱凄厉,甚有些地破了皮,朝外渗着血渍,实在惨不忍睹。
心里又气又疼,遣人把小厮秦兴从外头叫进屋里来,问他当时是何情形。
待听完后气骂:“素知你是个机灵的,这才把你调给钰哥儿使唤,你倒好,生生在边看戏,也不晓得派个人来传讯,钰哥儿被打了几下,也得拿板子还你几下。”传着人来打。
秦兴唬得跪下边磕头边求饶道:“太太不知,我原是要回来传话的,却被个叫孙淼的大爷困住了手脚,挣脱不得。”
刘氏便问孙淼是何方神圣,听秦兴说大夫人孙氏是他的姑母,又说孙淼素来与四爷砚宏不合,今是趁先生脾气不顺故意挑事,却令钰哥儿遭了罪。
刘氏冷笑,待要说什么,却听丫鬟进来通传,是孙氏身边的桂嬷嬷来瞧瞧情况,来的可巧,只让传进来。
那桂嬷嬷其实在外头已听得几句,这会见房里丫鬟进进出出,有些后悔来的不是时候。
却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给刘氏见礼,碰得铁板一块。
讪讪地又给舜钰问安,见他欠身要下床,忙阻着不让起来,只小心掂起伤手,左右细瞧。啧啧陪笑:“天可怜见的,早去还好好的,怎一日光景下来,这能作学问的手就开了花。”
话一说,旁伺候的丫鬟都抿起了嘴,舜钰也听笑了,只说无碍。
刘氏沉着脸道:“什么无碍?你可还想入国子监?翰林院复考也就近日,手这样怎么去考?”
又冷笑道:“这事总是没完的,明我要叫老爷去义塾问个清楚仔细,即便是替砚宏写了文章又如何,至于罚至这步田地么?其中定还有人使坏点子,在旁煽风点火,蛊惑了先生。”
桂嬷嬷听得冷汗直冒,又见帘子一掀,却是三爷秦砚昭拿着一瓷瓶药油进来,说秦仲还在宫里当差不曾归家,他便自个去父亲书房配了药,来给舜钰敷上。
刘氏起身移至一边的杌上坐,秦砚昭撩袍坐她原位,把药瓶盖揭开,用手指才挖一块猪油状白膏,也无需他开口,舜钰已将伤了的手心乖乖摊在他面前。
看着伤处,比他想得还要狼藉。
秦砚昭皱起眉宇,逐也不多话,只替舜钰把药油涂至伤处,用拇指打着圈晕开再轻磨。
听得咝咝吸气声,这才抬头睇她一眼,面色痛的有些苍白,正兀自咬着嘴唇儿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