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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客漫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杨天摇头晃脑,四句诗中,塑造出一位英武不凡,衣甲鲜明的剑客,骑着白马在疾驰。吟诵之间,仿佛真有那样的豪杰站在院中,空气中不再是单纯的肃杀,反而多出了一些堂堂正正的大气。
白瑾略一琢磨,心中对掌柜的这句诗,倒是真的没话可说,这还算有些文采,手中的墨将将磨好,用镇纸压住轻薄的宣纸,提起羊毫笔,在纸上工整的书写起来。
李无忧自然也是能听得到外界声音的,听这名掌柜的诗中,饱含豪侠之意,钦佩之感更盛,感觉在这句诗的作用下,原本令自己头晕眼花的铭文和如同风暴一般笼罩自身的恐怖杀机,竟然消散了许多,连忙更将心神沉入铭文观摩之中。
没等白瑾写完,杨天双目微眯,口中声音铿锵,顿挫鲜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前句诗甫一出口,院中萧杀之意仿佛钱塘大潮,幕天席地倾压而起,白瑾手中羊毫笔都为之颤抖起来,李无忧感到刚刚消散了些许的杀机,此刻却是卷土重来,将自己困在垓心,就要碾压成尘。
“哧拉!”
密集的衣衫破碎声从他周身传来,原本整洁的黑色劲装,此刻被划上了无数道剑痕,眉间一道伤痕快速向下延展,眼看就要将李无忧一剑两截。
后句诗却如同扼住了杀意的脖颈,将滔天巨浪硬生生压平,周身冷汗沾湿衣衫,额头血珠向下沿着鼻峰慢慢流淌。
这诗中气魄格局竟然在短暂的一瞬之间,改写了院中的气势,硬生生破除了那柄宝剑之中的杀意,凉凉的夜风再度吹进这茶馆后院之中。
白瑾宣纸之上笔走龙蛇,字里行间也沾染上了一些气魄,显得笔力雄健、锋芒毕露,待写完这句,才发现宣纸似乎都被力道穿透,几欲破裂。
苍寰之上,铭文随着杀意消散,逐渐发出了金色光辉,映照在李无忧的脸上,恍惚之间那晦涩难懂的符文竟扭曲变化起来。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饮侯嬴。”
这两句诗引经据典,遥想春秋战国时期,侯嬴、朱亥与信陵君相交,脱剑横膝,吃肉饮酒,豪放洒脱,平易之中倒出侠客交友之道。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热耳花后,意气素霓生。”
话一出口,苍寰突然颤抖起来,剑身铭文扭动速度越来越快,逐渐拟化成一个持剑的人,他在李无忧的面前挥动起手中的剑,竟开始演练起一套剑法。
这却是看得李无忧又惊又疑,惊的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可思议的事,疑的却是这苍寰之上的人像,所使用的正是玄天轩的基础剑法——玄天剑诀。
仔细看过去,这玄天剑决虽然招式全都熟悉,可这一招一式之间,所流露出的气息和韵味,却是完全不同。
玄天剑决暗合天相,以道家心法辅助,招数之间堂堂正正,大气磅礴。可眼前这套剑法,在磅礴的剑势之中,更多出了一往无前,破尽万事万物的感觉。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气势再度转变,平淡之中复又惊起万丈波澜,二位千年前的侠客,为了一诺,做下惊天动地的功业,何其雄浑,何其英武。
金色人形的招式速度越来越快,李无忧额头之上汗出如浆,一双眼瞳却是死死盯着那近乎化作光团的一块区域。
白瑾手中墨笔急动,“城”字刚一落笔,就听杨天长叹一声,道。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以杨雄那样的儒生,白首著书,老死于楼阁之中,只留下一部《太玄经》,与两位侠客做比,更显出这诗主人的毕生所愿,即便行侠一生,为友人诺言而死,也绝不安居一隅,做些论道的空虚之事。
李无忧听到这里,眼前的金色人形猛地变作一柄利剑,直直刺入他的眉心之中,消散无形。
他双目紧阖,呼吸沉重,手中苍寰之上铭文已然暗淡无光,持在手中仿佛死物。
白瑾写完了全篇,也是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这首诗意气风发,充斥着任侠之风,着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即便是他都不得不承认,在他见过不多的诗歌中,掌柜的这首,可以说是无人能敌。
上上下下看了几遍,越看越觉着有味道,便问道:“掌柜的,这首诗太棒了啊。你从哪听来的,这是那位大诗人的作品啊?”
杨天面露些微追忆神色回答道:“那可真是位大诗人啊,可谓诗中之仙。唉,我不是说了是我写的么?小白你学坏了啊,会套人话了。”
白瑾翻了个白眼,念了一遍最后一句诗:“‘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掌柜的你天天不干活,别说行侠仗义了,就是《太玄经》你也写不出来啊。这首诗跟你这个人不是一个风格的啊,之前你教我的‘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还是比较符合你的。”
杨天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家伙,是不是欠收拾,教你就不错了,还嫌弃起我来了。你再说以后都别想喝‘醉梦还’了。”
听到杨天不让他喝那美酒,白瑾赶忙讨好的夸了他几句,一面满意的欣赏自己的书法,每天都要记账,现在自己这字练的也还算登堂入室了嘛。
李无忧额前的长发随风飘荡,他紧闭的双眼也缓缓睁开,眼神中多了一丝明悟,整个人的风格陡然一变,像是一柄亘古的宝剑,立于天地之间。
他从身上扯下一条长布条,将苍寰放入剑鞘之中,背在背上,走到杨天面前,深深一揖。
“阁下以诗破苍寰杀意,助我领悟武帝遗招,在下实在无以为报,若是我能够报得大仇,必定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杨天倒是没对他的行为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略带疑惑的道:“啥破仓环,啥杀意啊,我教我伙计写诗呢,跟你没关系的。”
没等李无忧回答,杨天又道:“报仇什么的你开心就好啦。至于当牛做马,我已经有一个家伙帮我打下手了,而且可能还会再来一个茶倌,你就不用啦,我怕我养不活。”
李无忧望着他的眼睛,竟真的看不到一丝企图报偿的意思,又是深深一揖,道:“无论如何,我李无忧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他转过身去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放在桌上。
“这把剑是我的佩剑,也是师父赠我的剑,名为‘平安’,以三个月为限,若是我回不来,请替我将这把剑,埋葬到泰山脚下,我在那里埋葬了师父。掌柜的,可以么。”
杨天缓缓起身,以手按剑,道:“没问题,不过。。。”
他把剑抓起,又丢还给李无忧,李无忧转身接剑,听他道:“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去。客人,三个月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