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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珠身上火辣辣的疼,只见自己肚子侧面那里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小短毛都被烧秃了,黑乎乎的一片,看起来有些丑陋,她本能的伸出舌头去舔,可唾液沾上身体的一瞬间,痛感加剧,若不是小猫不会哭,她早就要趴在李妈妈怀里嚎啕大哭了。
大黑猫也随她窜进了祁瑜的房间,站在她身边,低下头去闻她的身体,有一种焦味,它也想舔她的身体,可刚一伸舌头,却听她“喵喵”直叫,大黑猫有些懵,只好默默将舌头缩了回去。
而祁瑜……也总算回过神来。
一只横空而出的小白猫阴差阳错的扑在他手中燃烧着的画卷上,连人带猫,狠狠撞到了墙上。
小白猫缩成一团舔/弄伤口,而他的画却滚落下来,在地上缓缓铺开……
霎时间,一副端庄大气的佛像图映入眼帘。
因为这小猫的出现,这佛像图只烧了个边角,画心仍然完完整整的保留着,只要交给别人重新装裱起来,又是一副齐备的作品。
那是他的心血,每一笔每一划都投入了他全部的精力,不论是线条的粗细,还是构图的设置,抑或是佛像怡然的神情,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她是佛家虔诚的信徒,她曾说过,相由心生,只有心思纯净的人作的佛像才能给人心带来真正的安宁……
如今,他成了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年轻画师,一副画值千金,世人都将他亲手绘制的佛像图当作传世名作一样私下交易售卖。
可就算得到了所有人的赞誉,但她不要的东西,他还留着干什么?
他走过去,依然抱着销毁那副佛像图的念头,然而体力不支,一个站不稳就半跪在地上,头晕目眩的,没了办法,最后只好倚着墙坐了下来,艰难的伸手去够那地上铺开的画。
仅仅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足够他累的筋疲力尽,他终于抓住了画角,慢慢的捏着画角,扯到自己的面前……
画中的佛像法严端庄,好像是定定的看着他,面露慈悲与怜悯。
他厌恶极了这样的眼神,从小到大,每个人都以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就连他亲手绘制的佛像也是如此!
他试着攥住拳头,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
霎时间,他竟然有些想笑。
像他这样苟延残喘、如同卑微的蝼蚁一样的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无尽黑暗中的腐虫,残存着一口若有若无的人气,如行尸走肉一般,受人间最毒的罪,尝人间最极致的苦,从不堪重负到渐渐麻木,终是躲不开化为死尸的命运。
手上渐渐松了力气,背上早已冷汗涔涔,他微微仰起头,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的弧线从下巴滴落,他缓缓闭上眼:
若是能早点结束,倒也还不错。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指尖忽然感应到什么湿滑的东西。
他半睁着眼睛去看。
不知何时,那只小白猫趴在了他铺开的佛像图上,毛茸茸的身子和明艳的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称得这畜生毛发洁白纯净,有如佛陀座下的灵兽。
而那畜生此时正在□□他的手指尖,一下又一下,终于唤起了他的知觉:有些痒。
他想把手抽走,但是又没有力气,只得任那小白猫得寸进尺。
那小白猫舔一声,叫一声,声音软软的。
他不去理,那小猫便顺着指尖,一路舔上了他的手背,舔够了,便用她毛茸茸的头去蹭自己的手背。
祁瑜总算是明白了,这小猫是在恳求自己摸她。
宋玉珠瞪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撒娇卖萌各种尝试都做过了,怎么眼前这人还不摸摸她、抱抱她呢?
要知道,在侯府,哪怕是她被热水烫一下,都会有一群人排着队给她吹吹呢,现在她都被烧秃了毛,怎么连个安慰她的人都没有呢?
哦,当然,身边那只跃跃欲试的大黑猫不算。
这公子未免也太冷血了吧。
可是……宋玉珠直勾勾的盯着这位公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实在是太美了,要是能被这么好看的手摸一摸,说不定她的猫毛都能长得更好看一些呢。
这样想着,宋玉珠又多舔了几口。
可这位公子依然毫无反应。
唔……没说让舔,那也没说不让舔,这个意思就是说,她可以接着舔咯?
于是,宋玉珠大着胆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跳到了祁瑜的怀里,前猫爪子搭在祁瑜的胸口上,将鼻子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在祁瑜下巴上舔了一口。
公子的怀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她的父亲怀里臭臭的,大哥怀里没有味道,二哥从来不去抱她,目前为止,抱过她的男人里,这个公子的味道她最喜欢。
而公子的脸也是最好看的,下巴光滑,没有胡子拉碴的扎人感,宋玉珠很喜欢。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又多舔了两口。
正好肚子饿了呢。
“喵——”
大黑猫的叫声中有深深的怨念。
宋玉珠没理:别吵我,没舔够呢。
“喵——”
这一次,大黑猫声音更加凄厉。
宋玉珠发现不对劲儿了,可正在这时,“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
阿善和几个举着棍子的小厮站在独轩院的月亮门外,谁也不敢先迈步进去。
一人说:“这是二少爷的院子,咱们为了找两只猫大张旗鼓闯进去,恐怕不大好。”
另一人说:“可我真的看见这两猫窜到二少爷院子里了啊……”
“罢了罢了!”阿善终归还是不敢跑到祁瑜院子里撒野,这位少爷是长公主的心头肉,偏偏脾气又古怪,可千万别惹到这病秧子才是,大不了明天管家问起来,全推在那俩猫身上,再不行,就都推给金蟾,“你们可都看见了,大晚上就是这俩猫偷吃灶屋的东西,对吗?”
哪有人敢说不,只有纷纷点头应是的份,阿善听到满意的答案,总算舍得罢手。
“走走走!都散了!”
可就在众人撤退之际,一转身却遇到了东篱。
东篱见这几个灶屋的奴仆围在独轩院外,面露不悦之色,“你们几个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在我们少爷院外干什么呢?”
阿善哪里想到这东篱大晚上不在屋里歇着,怎么从外面回来呢?
这东篱可不是个好惹的主,阿善满脸堆笑,“没什么,就是找猫……找偷吃的猫……”
东篱哼了一声,“你们这群人搞了两只猫,瞧把府上弄的鸡飞狗跳的,有完没完了还?”说着,东篱下意思的朝院里看,这一看不要紧……
这么冷的天,二少爷怎么开着窗户?
他想都没想便飞奔过去,从窗口扒望了一眼,他看见了什么?
“二少爷晕倒了!”东篱一边撞门一遍对着阿善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去请太医过来!”
*****
宋玉珠醒来时满头大汗,一把抓住李妈妈的胳膊,焦急的问道,“他死了吗?死了吗?”
李妈妈莫名其妙的,“姑娘这是说什么呢,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和老奴说说。”说着,李妈妈给竹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打洗脸水,自己则把小玉珠拥入怀里,轻拍她的背,“姑娘莫怕,老奴在这儿呢!”
宋玉珠在李妈妈的安抚下,总算没那么害怕了,可是一颗心还是跳的厉害。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昨天晚上,那个公子的房间里有好多人,人们脸上尽是哀愁神色,有的女人甚至直接捂着帕子低声啜泣起来。
渐渐的,房中抽泣声源源不绝,直到一个女人厉声喊了一句:“都哭什么!人还没死呢!”
那女人说完这句,自己却哭出了声,扑倒在那个公子的床前,凄声呼唤,“瑜儿,你睁开眼看看母亲,瑜儿……”
宋玉珠躲在床底下,就是在那个女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下不得不离开猫的躯壳,回到了她的人身上。
她仰着小脸,眼中惊魂未定,问李妈妈:“死……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为人还是为猫,她活了也有几年了。
人类世界的某些法则,和猫的世界共通,都有生老病死之说。
只是,她独身惯了,从未经历过死去的痛苦,可是昨晚,那个房间巨大的悲伤深深感染了她,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对于人类来说,死亡,并不是那么简单。
“姑娘,你还太小,死亡于你而言太遥远,现在的你,就像是一棵小树苗,正是茁壮生长的好时候。”李妈妈摸摸宋玉珠的脸,小姑娘的皮肤光洁莹润,犹如剥了壳的白煮蛋,令人羡慕,也令人惆怅,“你会慢慢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像是你大姐姐一样,嫁人生子、做当家主母,挑起一个家族的重担……”
宋玉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想起那个虚弱的男人,“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对于人来说,有些过程一定要经历完整才算走到终点,对吗?”
李妈妈笑着道,“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这样,要经历这个并不算漫长的过程。”
“那你的意思是,也是有一小部分人没有办法去经历这些,他们很可能走不到终点,就要在亲人的不舍中离去了?”
李妈妈想到自己的过往,一时竟然感伤起来,“那些人把这辈子的福气都留到了下一世。”
“不,不要下一世,就要这一世!”宋玉珠焦急的问李妈妈,“如果一个人快死了,怎么样才能救他?”
李妈妈将宋玉珠问的问题尽数转述给王氏,王氏心里纳闷,她这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儿,怎么会一夜之间问起这些生生死死的问题了,莫不是前一天晚上在玉和和荆襄那里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等荆襄来请安时,王氏明里暗里提点了荆襄几句,见荆襄的样子,并不像发生了什么事。
她对荆襄这个儿媳妇向来满意的很,更是相信荆襄待玉珠就如亲妹子一般,断然不会教玉珠一些闲七杂八的东西,所以也就没有多做追究,只是想起来一事,道,“我听说祁家那二小子又快不行了,大半夜的,国公府把宫里几位上了年纪的名医全都请了过去,以前也没这阵仗,八成是真的要……”
祁家二公子身子弱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就算王氏念着忌讳没说破,荆襄也懂了个大概,“事情包在襄儿身上,一旦国公府那边有所动静,咱们侯府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嗯,你做事,我一向放心。”王氏道,“但不管怎么说,都要做二手准备,若是祁家那二小子无事,咱们也要备上厚礼去国公府走动走动,那平宁大长公主虽然不好相处,但终归是皇上的姐姐,关系亲近些总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