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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烟庭院回来,我们四人一起吃了个饭,结束时已是晚上七点。乔治和爱德华开车回了阿布扎比,我和连翩站在路边向他们挥别,望着汽车绝尘而去,两个人都有几分失落。
“爱德华走了,下一次见面,还得等至少一个星期。”连翩叹了一口气,但转瞬又兴奋起来,“不过,就是因为隔了一段距离,才能有牵肠挂肚的感觉嘛。”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对穆萨,我现在何止是牵肠挂肚,随意的任何一句话、走过的任何一处景,都能令我想到他。
连翩歪着头瞅我:“汐汐,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可能,是水烟吸得太用力吧。”我胡乱找了一个借口,心里想着乔治说的话,脑海中反反复复翻腾着各种片段。一时间,已全然不知该如何看待自己和穆萨的这段关系。我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对了,汐汐,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你去参加那个阿拉伯男人的婚礼,需要准备些什么吗?我虽然没法和你一起参加婚礼,但我可以帮你筹备筹备。”
她一语惊醒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还对这里的婚礼习俗一无所知。<be,有事吗?”阿尤布接起电话。
“嗯……”我的声音不觉降低,感到有些难堪,“你在忙吗?我想问你点事。”
“不忙,现在正是女宾狂欢呢,也没我什么事。”
女宾狂欢,我微微发怔,努力不去想象那欢乐的场景,肃清神智,清晰地问:“请问你们这里的婚礼,要随份子钱吗?”
“不要钱,两手空空地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那,应该穿什么?随意还是正式?”
“这个无所谓,可以稍微正式一点。”
这么说来,我其实并不用多花心思准备什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向阿尤布道了声谢谢,便迫不及待地准备挂掉电话。
“对了……”阿尤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制止了我的挂断,补充道,“之前给你的请柬是发给女宾的,只写了酒店的地址。你准备带来的朋友里有男人吗?明晚可以参加男宾宴会,就在穆萨的家里办。”说完,阿尤布不由分说地便将穆萨的家庭住址告诉了我,而我,居然不由自主地记住了。
后知后觉地,我赶忙推脱:“不用不用,我的朋友去不了男宾宴会,谢谢你了。”紧接着挂了电话,余惊未平。不知为何,现在和阿尤布说话,总令我感到莫名的胆怯和心虚。他的话语虽然渐渐淡去,可那个地址,却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不停。
“怎么了?”连翩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盯着自己不停绞动的手指,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可折腾了半天,我的气息还是软了下来,轻声对连翩说,“明晚,你陪我一起去散散步吧。”
她愣了愣,盯着我看了几秒,答应下来。
女宾日,男宾日,男女宾日,为什么要把战线拖得如此漫长呢?夜晚已经足够难捱了,还要数着时间迈过三个坎,每一寸都催心欲裂。
这一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周身都是穆萨的气息,萦绕难解。我从魔障般的被窝里钻出,抱膝坐在窗台边,痴愣愣地望着深夜静谧的城市。呼吸是窝塞的,仿佛是从牢笼里瞥见天窗处绿油油的新天地,却有隔阂不可及的委屈。
我就这样抱着自己,半梦半醒,坐到了天明。
白天,接到了云宇树的电话,他刚刚考完所有科目,比我们结束得晚了几天。
“抱歉,这几天忙着复习,没怎么联系你。”云宇树居然因此感到歉意。
“没事的,这些天我也挺忙。”我淡淡地说。
这语气令云宇树有些尴尬,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问我:“最近,你还好吗?”
“挺好的。”
“你前一阵太累,这段日子我借用下你房间的厨房,每天熬些汤给你补补,好吗?”
熬汤?我有些错愕,语气因为有气无力,显得有些冷漠:“不要这么麻烦你,我不习惯。”
他却是笑了:“别推辞,以后就习惯了。”
“以后还很远,我这两天想静一静。”我的态度很坚决,心底的倦累令我暂时不想再面对任何情感的侵袭。云宇树表达了两句理解,悻悻地挂了电话。
我闭上眼,静默地伫立在窗前。突然间明白,原来,真正的疲惫感是,力有余而心不足。
傍晚的街巷,是薄薄的熏醉。我和连翩先是坐上了计程车,下车后,假装无意漫步着,还是走到了一幢精致的双层别墅之外。我清清楚楚地记着阿尤布给的地址,虽然无法进入,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来看一看。明知会伤心,却仍然阻止不了想要靠近的蛊惑,即使这靠近,隔着一道坚硬的墙。
这一片据说是迪拜的富人区,别墅的外形虽是大同小异,可唯独这一幢别墅周围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闪亮亮的,缀满了夜色。
“这是在过圣诞节吗?可是圣诞已经过去了呀。”连翩不明所以,瞧见我不答话,就拽了一个过路的行人随口问道。
那行人摇摇头,眼底流动着喜悦:“不是过圣诞,这是结婚的布置呢,这家是有喜事了。”
我的心狠狠一沉,望着一片幽静中这幢独独闪耀的别墅,听见心中犹若潮水般渐涨的悲伤。原来,这就是穆萨的家,又或是,他和他妻子未来的新居?
有载歌载舞的欢笑声从别墅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吹拉弹唱,热闹异常。那行人听了听,朗声笑道,“看这架势,今晚得通宵达旦地庆贺了,有得闹呢。”
我静静地听着别墅里传来欢笑声,渐渐有浓腻酽稠的水汽,升腾在空气里,又在鼻息处缓缓急急地紧逼,真实而迫切。在风尘的阵阵席卷中,我是孱弱而渺小的,更是痴妄而可笑的。拿出手机,细细地把我和穆萨所有的短信看了一遍,寥寥几条,并不多,却已镌刻了所有的来往经过。默默地,我勾选了穆萨的名字,点击下“删除该联系人的所有信息”。
记录成空。
“走吧。”我深吸一口气,拉过连翩的胳膊。
“这么快?好想进去看看呢。”连翩踮起脚尖望了望,瞧见我全无兴致的模样,惶惶然地捂住了嘴,“这挂彩灯的别墅,难道是那个阿拉伯……”
“走吧。”我重复道。
她没有再反对。
浑浑噩噩,倦倦茫茫,我从未觉得生命是如此地漫长而疲惫。无奈地消耗着时间,也被时间消耗。呼吸好像都提不上气,只剩下满心满胸的压抑与屏息,好像整个生命都要磨损在这绚烂的彩灯中,棱棱角角不予幸免。
“汐汐,别这样,你们相处还没多久呢,不值得你伤心。”连翩瞧着我神色恹恹,很是无奈,开始踊跃地激励我,“你看我和比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时有点伤心,很快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忘不掉的感情,找个新欢,很快就能忘记旧爱了……”
我握住连翩的手,闭上眼,忽然疲惫地说:“连翩,别说话了,让我在你肩上靠一靠。”
她顿时安静下来,努力地挺直脊背,我将头轻轻地靠上去,闭目养神。
许久,我开腔:“连翩,异国他乡,真的好孤独,不是吗?”
“别这么绝对,你还有我呢,我也有你呀。”连翩任由我靠着她的肩,抚着我的头说道,“我们难道不是因为孤独才需要爱情的吗,又为什么要因为爱情变得更加孤独呢?”
我摇摇头:“两种孤独,不一样的。”
她静了静,突然叹了一口气,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不停地重复着,“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的眼眶潮红了,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上,不再言声。
数着时针,数着分针,数着秒针,该面对的这天,还是到了。
乔治来到酒店接我,我们先到达了骆驼竞技场。在从前的传统婚礼中,赛骆驼的地点应该是从沙漠到达新郎的家门口。沿途围观的人群,为参加比赛的骑手们加油助兴,尽情欢呼。但现在,因为城市的条件所限,赛骆驼改在了骆驼竞技场。但这并不妨碍人群的欢喜雀跃,不明事由的群众凑了过来,听说这是一场为婚礼举行的赛骆驼,纷纷围观祝福。
远远地坐在竞技场的后面,我看见了站在终点处的穆萨。婚礼之日,他竟是穿着黑色的衣袍,一脸肃穆地站在那里。伴着灼烈的日光,衬得他的身形愈发高大俊朗,身后不远处,两头骆驼安静地睡卧着,恍如雕塑一般。竞技场沸腾的气息感染着所有人,周围热闹腾腾,而我却觉得天地都在此刻安静下来,再无任何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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