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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是在女孩的哭声里醒来的,她嗓子干燥得像起了火,头脑昏昏沉沉像滚动的泥浆,连呼出的空气都好似滚烫的烈焰。
可似乎有冰凉的风在吹,不叫人解热,却叫她冷得难受。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耳边女孩的哭声很陌生,又莫名熟悉。起初她在潜意识里惊了一下,很努力地挣扎,却醒不来。
她很着急,以为是甄心,以为她比自己先醒来。
而她仿佛被困进了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除了黑暗,没有任何知觉。她惶遽不安,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怕这个身体从此被甄心占据。
她慌了,奋力地扑打撕咬,拼命让自己找回意识,突然,她一下子猛地听清,那个声音并不是甄心。
狂蹦乱跳的心便缓缓平息下来。
“甄意……甄意……”司瑰伏在她身旁,呜咽着哭泣,断断续续的,“你怎么……你怎么……”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看着甄意背后惨不忍睹的伤,下意识想伸手去安抚,却无处可落手,处处都是触目惊心。
“是司瑰啊。”甄意呼吸沉重,喃喃说完,忽而好似垂死中惊醒,陡然睁大眼睛,急切地望住她,“你怎么被抓来了?”
她们所在的房间,有一面墙全打开了,没有栏杆,外面是高高的十二月份灰蒙蒙的天空和无尽的树林。
天光刺眼,甄意头痛欲裂。
怎么被抓来了?
司瑰无力地侧躺在地上,听言目光呆滞一秒,望着甄意惨烈的伤痕,想开口,眼泪却先涌了出来。
她疲软无力,让自己平躺去地上,拿手臂遮住了眼睛,哭得浑身颤抖。
她该怎么对甄意说?
见她这样,甄意茫然又心疼。
认识司瑰那么多年,一起上大学,一起当警察……她从没见司瑰在生活中哭过,只会因工作而哭,像上次,林涵警官的死。
“阿司,我没事,死不了的。”她才一张口,嘴唇就干裂得再度出血,可这点儿小痛她已经感受不到,早已麻木。
甄意见司瑰精神颓废软弱,知道她只怕也中了迷药,想伸手过去拉拉司瑰的手,可自己的手臂失去了知觉,动不了。连发力点都找不到。
挣扎着还要再试,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和洁净的裤脚。
甄意勾扯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现身了吗?
她早猜到杨姿不会是幕后的boss。听她说被迷奸的事,她就知道她被利用了。可她执迷不悟啊。
甄意忍受着背上刀割般的剧痛,竭力扬起头去看看究竟。
而对方仿佛是迁就她,正好也蹲了下来。
清秀而有些消瘦的脸庞,极淡地抿唇一笑,像熟人打招呼:“甄律师。”
“你……”甄意蓦然惊怔,万万没料到,“……怎么是你?”
“奇怪吗,还是你太相信我说的话了?”他手指异常灵活,把玩着几个银色的环。
“其实,要不是那天你急刹车的时候,我发现了跟在身后的车辆,我早就把你带走了。临时想到去警局,不过是为了拆掉你身边的保护人员。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淮生……你……”
甄意僵硬地仰着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这张秀气而平静的脸,“不可能是你啊。你怎么会……”
她想起淮生一次次提起淮如时的心疼与悲伤的眼泪,不管淮如如何卑劣,可她对淮生的感情是最纯粹无私的,连甄意都无法不动容,可。
“淮如她对你……”她眼中浮起泪雾,“你怎么能让淮如去死呢?”
“她不死,又能怎么办呢?”淮生眼神放空了一秒,“她为了我,牺牲了她的整个人生,生命都凋零成那个样子,如同过街老鼠了,还要每天提心吊胆地给我赚钱,成天惦记着给我买吃的。
以前她是那么霸道的一个人,现在别人白睡了她,威胁说要报警,她就不敢找人要钱了,收拾东西立刻逃命。”
淮生细长的手指摁在地板上,掐得惨白,眼眶中的泪雾一闪而过,他拉开自己的衣袖,甄意看见他的手臂上赫然全是烫伤,抽打伤,勒痕,这并不是做菜的烫伤那么简单啊。
甄意惊住,自淮如逃亡后,淮生一直在自虐。
“我常常想姐姐这些天在外会受到哪些苦,想那些男人会怎么伤害她,我想知道她的痛苦,想感同身受。”
他仰起头,收起衣袖。
“如果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是更凄惨的水深火热,我宁愿她失去意识,回到她心里最开心的时刻,然后,一瞬间死去。”
甄意呆滞地听他说完,竟泪流满面。
此刻,她居然心疼淮如,居然相信淮生的歪理,竟也觉得淮如死了比活着幸福。
她不知道心里滋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们这些“邪教”的人都格外有说服力,还是因为身体的苦痛承受已经濒临极限,牵制了她的精神。
高强度的虐待折磨下,她的身体崩溃发烧了。
她只感觉鼻子里呼出来的全是滚烫而灼热的气流,身体里火山爆发般的疼痛已被无处不在的高温烤化,现在,她像是被裹进了一张密不透风而布满刀刃的毛毯,毯子不断升温,且一度度缩水。
“可是淮生,”她艰难道,“你被人催眠去跳楼,差点儿死了。”
“不是,是我自己想跳的。”淮生坐到地上,低头俯视她瞬间惊愣的眼神,“太累了,我想自杀,不想再继续了。可是你,甄意……”
他凑近她的眼睛,紧紧看住她,“本来我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是你不顾危险救了我。为什么要大发慈悲呢,甄意?
知道吗,你救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你救了杀人犯。死在我手上的人,也就有你的一份帮忙。谢谢你了。”
甄意脸上没了任何表情,只一瞬不眨地盯着淮生。因高烧而潮红的脸一点点变白。
杨姿抱着手立在一旁,讽刺地笑:“我说了吧,甄意,你就是个可笑的害人精。”
司瑰没有一丝力气地躺在一边,泪水汹涌,连说话都不能成句,她伸手过去握紧了甄意脏兮兮的粘满血迹的手腕,想给她力量。
可她似乎是感受不到的。
她仍是看着淮生,眼睛里涌出晶莹的泪水,在淮生面前,闪闪的,坠落脸颊。
淮生默然。
最终,她累了,脖子再也承受不住,酸软地垂伏下去。
说,“如果重选一次,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淮生一怔。
她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道:“有人说,不管杀人有什么理由;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医生可以因为病人以后会成为罪犯而不施以援手吗?人,可以因为别人以后会杀人,而让现在的自己见死不救吗?
或许可以吧。只是,我不可以。”
淮生眸光深深,不言语了。
杨姿皱了眉,嘲讽地哼出一声“切”,问淮生:“快到时间了吧,该给警察们打电话,告诉他们地点,然后去接厉佑了。”
淮生脸色重归冷淡,忽然抬手,摸了摸甄意的头发:“可我们亲爱的小伙伴还没出来呢。想个什么办法让她出来。”
杨姿一吓:“你是说甄心?”
言格立在警署大厅的窗户跟前,望着窗外忙碌的早晨出神。
12月,新一天的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稀薄,清冽。最终的部署方案已经下来,而这一天,他沉默寡言。
安瑶走去他身边,表情有些凝滞,不像平日里的淡然从容,道:“你担心吗?”
言格没有反应。
警署的院子里停了大量的车,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上边最终还是决定,用厉佑换回人质。这让出警的队伍极其振奋。
换人质这种做法,向来让高层不满,因为他们宁可舍卒保帅;但只有底层的警察才知道,不论是普通民众(甄意),还是工作中生死托付的战友(司瑰),一兵一卒,一个也不能少。
季阳忙碌时经过,见了言格,走上前,说:“言医生,安全部的特工也在飞机赶来的路上。只要等半小时后嫌疑人的电话打过来,我们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那些都是当年抓获厉佑并把他关进精神病院隔离的人。虽然说是换人质,可所有人都想争取在交换的那一刻,保全人质,同时抓获罪犯。
言格仍是凝望着外边,像是看着极远的地方,“嗯”了一声。
季阳道:“陈sir说,你最了解这伙人的心理,上边也让你参与决策。但我还是想问,你确定我们就这样被他们牵着走?”
言格良久不语,隔了很久,才淡淡道:“我现在不想说话。”
安瑶看他们两人一眼,眸光微闪,寂静地低下头去。
冷风吹乱她的头发,迷了眼睛。
甄意趴在地上,沉沉地呼吸着,她用力地清醒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咬着牙关不吭声。
淮生仍旧抚摸着她的头发,瞧杨姿一眼,语带讥笑:“你怕她?”
杨姿被激得冷斥:“我会怕她?不过她这人骨头太硬,你也看到她被弄成什么样子了,我都累死了,甄心也只出来一次,最终却还是被她给打败了。”
“那是你没什么用处。”
“你!”杨姿气了。
“实话。气什么?”淮生不搭理她了,手指滑下去,轻摸甄意的脖子,声音轻缓好听得像催眠。
“甄意,你以为我是做尽坏事的幕后主使吗?你错了,我是做坏事的那个,我是教杨姿杀人的那个。但给我下命令的,是甄心。”
甄意脊背一僵,眼神渐渐聚焦:“你胡说,我没有。”
“你有。只不过你不记得。”淮生不紧不慢道,“因为你其实就是甄心,所以,真正的坏人是你自己。”
甄意混沌的脑子猛地炸开,她手指紧握成拳,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让甄心出来和你对峙。”淮生敛了眼瞳,故意刺激她。
甄意狠狠看他几秒,头痛得像有人戳进去一把刀在搅动,她死命地强忍着,像一个摔跤的人在和看不见的对手做较量。
可一番精神对抗下来,她最终呵呵地笑了:
“激将法吗?
我不管你们那个该死MSP是在做什么恶心的实验,我也不管这个叫甄心的和那个厉佑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和你们一伙的,更不管我是不是什么实验品。
她是她,我是我。别想把她做的事怪罪到我头上。
至于我,既然我现在知道了你们干的事情,我以后就会拼尽全力阻止。所以,你们要是还想在我身上打主意,都休想得逞。”
甄意说完这一长段话,虚弱而衰竭,却因愤懑而气得胸腔都在颤,“你们再也别想让她压制我!”
“是你在痴人说梦。”淮生慢慢道,“是你不可能永远压制住她,她出现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昨天她出现过一次。知道那个时候你的样子吗?那就是你日后生活的常态。”
甄意回想起自己和甄心的意识在这具身体里交替出现的场面,她狠狠愣住,不敢在想自己历经那种激烈交战,也不敢想自己最亲近的人看到她那样惊悚可怖的样子。
她摇头,竭力稳定住自己的心绪,暗自对自己说,一定不会被甄心打败。
“不是你说的这样,不是。”
淮生挑眉,慢条斯理地诧异:“言医生难道没告诉过你,你只是一个复制品吗?”
“不许你提他!”只是听见他的姓氏,甄意便心痛得眼中含了泪。
言医生……言医生正是为了她才学的医,也是为了她才决定一生守护。
“甄意,”他偏要提,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心事,说出来的话如冷刀剜心,一字一句。
“言医生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你其实是MSP的实验品……
甄意。
你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品,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不管你吗?因为你原本就不是他们亲生的。爸爸妈妈不是你的,姑姑表姐不是你的,爷爷也不是你的。”
一瞬间,甄意表情好似灰飞烟灭。
不可能。
脑子里凝滞沉闷的感觉愈发浓重了,她咬牙死撑着,固执地摇头:“淮生,你别想用这种方法刺激我。”
“我说的是实话,甄意。想想你小时候的事情,哪个父母会管别人的孩子,却对自己的孩子不闻不问?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只是一个实验品。
你在童年被父母忽略,心里衍生出了一个强大厉害的小女孩和你作伴。这个小女孩就是你的姐姐。
小学时候的火灾,是你姐姐救了你,而你彻底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像自杀一样,把身心全部抛弃了,放逐交给了另一个小女孩,就是她。
你太脆弱了,你是废弃品,你被扔进了孤儿院;后来才被爷爷解救出来。”
甄意面如死灰,煞白的脸上没有了一丝的光彩。
而淮生的话抽丝拨茧地撕裂她的心,一点一点,连最后的碎片也不放过。“在大家都以为你年纪太小,一定会被衍生人格吞没的时候,你居然苏醒了,赶走了甄心,重新夺回这个身体的占有权,并从此压制她,把她关进最黑暗的牢狱里。只在你遭遇痛苦刺激的时候,她才能反攻
一城。
甄意,这就是你的姐姐甄心。她是为了保护你而生的,可利用她之后,你就毁了她。
你迄今为止所有的光辉与灿烂,都是建立在她永无天日的痛苦之上。你有多光明,她就有多黑暗。”
淮生的手指抚上她已然空茫的眼睛:
“甄律师,我其实很喜欢你这个人;但我真的很痛恨像我这样耗干了姐姐一生的人。所以,让你死去,让甄心出来吧。枕头人里的‘弟弟’都是该死的。”
说着,他抓起她的头发,逼迫着让她抬起头来。
甄意挣扎着,用力踢开他,可她哪里能有那么多力气。
淮生站起了身子,抱住甄意的肩膀,用力一带,很快把她拖到几米开外的悬崖边。这里拆掉了墙壁,没有栏杆,下边是硬石水泥的停车道。
原来,关她的地方是一处山间的别墅。森林茂密,冷风呼啸。天灰蒙蒙的,像人哭丧的脸。
甄意被白色的天光刺激得张不开眼,她起初挣了几下,无奈身体已虚弱惨败得没了一点儿力气,任凭淮生把她拎到阳台边,他冷声下命令:
“甄意,跳下去。”
“甄意,你本来就该死,甄心才应该成为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甄意知道,她跳下去,她的心就会死掉;而淮生会拉住这具身体,到时候醒来的就是甄心。而她就会永远死去了。
她闭上眼睛,泪水滑落,摇了摇头。“甄意,活着好累啊。”淮生低头靠在她耳边,轻轻地叹息,像在催眠,“真的好累,好痛苦。每天都要挣扎,每天都要彷徨,活着太辛苦太孤独了,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再也没有痛苦了。就会永远解脱了。
”
“甄意,你现在多痛苦啊。跳下去吧。”
甄意伏在边缘,冷风像冰刀一样刮着她背上的伤口,她身体内外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几乎要发疯,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她真的很累,很痛苦,所以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可是,她呜呜直哭,一直在哭,却也一直在摇头。
她要等言格。她还要见言格。
因为得到了这世上最美好的爱情,所以所有的苦累和痛苦都变得不值一提。
她不要死,也不能死。
她死了,言格该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他从她死掉的那天开始,缓缓地抿紧唇,低下头,从此再不开口说话,也再不听人说话……
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要滞闷得死去。
她知道,从她死掉的那天开始,他会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塔楼里。驱邪的风铃在响,一天一天,他在黑色的笔记本里写着:
“今天甄意没有回来。”
“今天甄意没有回来。”
时光飞逝,直到一天,他写下:
“今甄意来”这样的字,他的状态倒退回了和她遇见之初时的封闭。
再到终有一天,他的纸上只留了“甄意”,而他彻底陷入最初的孤独症,自此孤独一人。
不能这样,不能看他这样。所以,她坚决不能死。
甄意眼泪直流,哭得泣不成声,却怎么也不肯听淮生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言格,言格,痛苦迷茫的时候,就想着言格的名字,不要想任何人的名字。只要言格。
淮生没了耐性,提起她的肩膀,准备推她吓她一把,把甄心刺激出来,可身后却猛然感到一股阻力。
司瑰不知什么时候跟着爬过来了,羸弱不堪,却用最后的力气抱紧甄意的腿,死死不松手。
“甄意啊,”她泪水晶莹,“不要放弃自己,你是最好的甄意,不要放弃啊!”
冷风呼啸,司瑰的声音却温暖得叫人落泪。
淮生拖了一下,竟拗不过她,他黑了脸:“放手。”
司瑰不放:“甄意,不要放弃自己。”
淮生命令杨姿:“把她拉开!”
杨姿过去扯司瑰,可司瑰死死不松,一张嘴,狠狠咬了杨姿一口。
杨姿怒极,想起那次在洗手间里司瑰对自己的贬斥和羞辱,再想想甄意的死撑,心里怨毒的情绪罐子打碎,只想看甄意凄惨的模样,顿时想也不想拔出淮生交给她的枪。
“砰”的一声巨响在阳台上爆炸,现场的人一瞬间全傻了眼。
司瑰愣愣地低头,看见右胸口汩汩的血水,惨白的唇角竟轻轻弯了一下,无力地翻了个身,平倒在地上,不动了。
“阿司!”甄意尖叫。
淮生也愣住,松开了她。
甄意扑去她身上,捂住她的伤口,“阿司,阿司……”
司瑰却并没有看她,像是很累的样子,只是眼神柔软,望着遥远的天空,眸子里映着天光,清澈而干净,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
“原来殉职是这种感觉。”
“只是……”她眼睛里弥漫起了泛泛的水光,声音轻轻颤着,道,“妈妈该怎么办?”
甄意心痛极,泪水疯狂涌出,哭得浑身剧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看见司瑰缓缓闭上了眼睛,胸中的悲痛瞬间爆炸,她绝望地仰起头,望着天空,崩溃地发出一声惨叫:
“啊!”
紧接其后,是“砰”的又一声枪响,伴随着的是杨姿的尖叫声。
“谁准你杀她的?”淮生怒吼,手中已夺过了杨姿的枪。
杨姿捂着出血的肚子,惊惧地望住淮生。为什么不能杀司瑰?而他竟然冲她开枪?
而此刻,甄意的脸色也变了,她原本趴在司瑰身边,此刻却坐起身,细白的手还摁在司瑰的胸口,全是鲜血。
可她的脸已经转过来,阴冷,决绝,换做了另一张脸。
淮生冷笑:“早就想杀你,要不是摊上你这样混蛋的律师,我姐姐也不会落得那么惨的下场。”
杨姿腹中巨痛,痛得额头青筋暴起,不能言语。
淮生转头对甄心道,“交给你。”
甄心站起身,血染的长发在狂风里飞舞,像鬼爪在嚣张地张牙。她唇角一勾,便浮上一抹阴鸷的笑:“这样不是东西的人,当然该死。”
杨姿脸色惨白,捂住流血的肚子,拼命往后挪,大哭求救:“甄意,你快出来,甄意,不要杀我,救救我啊。”
“哼,现在知道喊她了?你不是想杀了司瑰刺激她的吗?现在她还能救你?”
杨姿后悔不迭,又惊又恐,眼泪下雨一般直流:“不要杀我,不要。甄心,别杀我啊。”
可忽然,面前的女人猛地跪倒在地,变成了甄意。
她咬着牙,面色潮红,强忍着脑袋里剧烈撕扯的疼痛,痛苦地唤:
“甄心,不要杀人,不要。”
她抓着地面,唇角都咬出了血,看上去仿佛在天人交战,拼尽全力地阻挡着某种无形的压制着她精神的东西。
但很快,又变成了甄心。
杨姿再度看到甄心和甄意的交替和对决,不敢再抱任何希望,转而求助淮生:“淮生,救救我,不要杀我啊!救救我。”
可淮生没有任何反应。
杨姿,让甄心杀了你,这就是你最后的利用价值。
放下电话,陈sir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大批的警察步履带风,出门登车。
全服武装的特警队们也风驰电掣秩序井然地跳上车,整装待命。
言格沉默地上了季阳他们的车,一个人坐在后排,望着窗外,侧脸冷漠。
安瑶留在车外,担忧地看着,好几次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终于上前一步要开口,警察已顺手关上了车门。
出发了。她望着远去的车辆,心攥成了一个点。
汽车急速地向电话里给出的目的地行驶,季阳思考着刚才接到的电话和地址,对陈sir说:“刚打电话的是杨姿吗?怎么听着好像声音变了?”
陈sir叹了口气,道:“那个女人的声音很陌生,或许是杨姿威胁着某个别的人质说的吧。”
后面的言格一言不发,自从听说言栩被抓走后,他就一直沉默不语,像时刻都有重重的心思一般。
车内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在严肃地想着心事。
季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说:“不可能。”然后挂了电话。
可挂断之后,还是转头问言格:“厉佑要见你?”
车窗外风景流过,男人的脸在斑驳的天光里显得轮廓格外分明,过了很久,才凉淡道:“跟他说,他已经没有让我见面的价值。”
淮生带着甄心往楼下走,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她的衣服只有前面一半,血淋林的,后面更是惨不忍睹。因为发着高烧,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可她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背脊挺直地下楼梯。
察觉到淮生的目光,她眼风扫过来,不悦而阴森地皱眉:“看什么?想和我睡一觉?”
“不想。”淮生摆摆手,又问,“杀掉杨姿的感觉怎么样?”
“忘了。”甄心平常道,“甄意总是出来捣乱。”
淮生沉默一会儿,再问:“为什么给司瑰做包扎?”
甄心斜眼觑他,半晌,幽幽一笑,换了一脸的冷傲和嫌弃:“说好了用这个警察交换厉佑的。拖着个死人过去,警方会放人吗?你不会真想要我装成甄意,去交换厉佑吧?”
淮生心里一个咯噔,赶紧又摆摆手:“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最好你没有,不然别说我杀你,厉佑也不会放过你。”
“知道。”
“现在快把那个警察抬到车上去。”甄心的眉心不耐烦地蹙起,“希望她能撑到人质交换了再死。”
“我?”淮生指指自己,简直好笑,“我这副大病初愈的身板,搬得动她?”
甄心冷脸,一副大boss做派:“你怎么办事的?总要有个人质啊!”
“有啊!还是更好的。”淮生带她下了楼,绕过灯柱,往客厅里一指,“不是在那儿吗?”
甄心看过去,就见一个非常漂亮而安静的男人,坐在轮椅里,默默地低着头,碎发遮着眼,看不清表情。
甄心微微眯眼,回头见淮生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凉淡道:“你怎么把他抓来了,还伤成这个样子,以他家的背景,这不是找麻烦吗?”
“不是言格,是他弟弟,言栩。”
甄心眼中滑过一丝迷茫,她并不知道言栩的存在。想了想,她抱着手,冷淡而气质凌然地走过去。脚步声很大,却没能唤起轮椅里男人的注意力。
直到她的脚出现在他视线里了,他还是没反应。
甄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脚猛踹他的轮椅。
轮椅骤然往后滑,剧烈地撞到桌子上。言栩不受控制地颠簸,差点儿从轮椅里滚出来。
这下,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眼熟却陌生的女人,一身的鲜血,冷酷而鲜红的脸庞。
半晌,他清黑的眸子又恢复了淡漠,低下头去了。
这种态度无疑让甄心非常不爽,她上上下下扫他一眼:“我说怎么那么不对劲呢?长了这张脸的男人都是祸害。”
言栩一点儿反应没有,跟没听见似的。
淮生走过来,笑了笑:“这家伙目中无人的样子,我也挺讨厌的。要不给他点教训吧。”
他拿起桌子上早有准备而烧好的开水,取了壶递到甄心面前。“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