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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故人(2)
玄凌轻轻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势那样轻,好像棉絮般无力,片刻道:“终究是咱们的孩子才最要紧。”
“慢——”浣碧环顾四周,目光定在贞贵嫔身上,“贵嫔身子虚弱,怕看不得这些。”
皇后一抬下巴,“扶贵嫔去偏殿歇息。”
浣碧见贞贵嫔出去,微微松一口气。温实初踅步上前,毫不犹豫伸出手指,李长一针扎下。殿中鸦雀无声,静的能听见鲜血“咚”一声落入水中的轻响。浣碧从襁褓中摸出孩子藕节样的小腿,道:“十指连心,为减殿下痛楚,请公公扎在脚背上吧。”李长狠一狠心,闭眼往孩子脚背一戳,一滴鲜血沁入水中,孩子痛觉,立时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我心中揪起,一把抱了孩子在怀中,不觉落下泪来。
李长亲手捧起白玉砵轻轻晃动,只见砵中新盛的井水清冽无比,在水波摇动之中,两颗珊瑚粒般的血珠子渐渐靠拢,似相互吸引的磁铁一般,渐渐融成一体。
玄凌额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狠狠一掌击在宝座的扶手上。那宝座本是赤金镂空铸就的,花纹繁复,玄凌一掌击上,面色因为吃痛而变成赤紫。
温实初的眼神遽然涣散,倒退两步,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祺嫔眼中浮起如鲜血般浓重的快意,皇后喝道:“大胆甄氏!还不跪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一切,我的目光对上浣碧同样不可置信的神情,惊惧之下,只觉自己浑身发抖,强撑着道:“臣妾无错,为何要跪!”
皇后的声音沉肃有力,“血相溶者即为亲!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皇后环顾左右,“来人!剥去她淑妃服制,关进去锦宫!把那孽障也一同扔进去!温实初……即刻杖杀!”
我惊怒交加,不知哪里生出这样大的勇气,怒视周遭,铮目欲裂,喝道:“谁敢!”
玄凌眸底血红,有难以言喻的撕裂的伤痛,他伸手狠狠捏住我的下颔,“朕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朕!”
他的指节格格作响,下颔有将被捏碎的裂痛,我能听到骨骼裂开的声音。敬妃上前欲劝,玄凌大手一挥将她推在地上,敬妃又是吃痛又是焦灼无奈,只得闭眼不忍再看。浣碧“扑通”跪下身去,连连惊呼:“皇上,小姐是冤枉的!这件事……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浣碧话未说完,肋下已挨了玄凌一脚,痛得荷荷吸气。
我拼命摇头,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我说不出话,挣扎间,唯有两滴清泪滑下,落在他的手背。似被烫了一般,玄凌轻轻一颤,手上松开两份劲力,不觉怆然,“嬛嬛,你太叫朕失望了!”
我咳嗽几声,猛力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哑声道:“皇上,这水不对!”
他惊愕的瞬间,我迅速拔下发间金簪,锋锐的簪尖在李长手背划过,几滴血珠落进水中,很快与砵中原本的血液融在一起,成为完美的一体。
这变故突如其来,所有人怔在了当场。我的下颌痛不可支,强撑着道:“这水有问题,任何人的血滴进去都能相融。”
浣碧一愣,忙取过银针刺出几滴血,很快也与砵中鲜血融在了一起。浣碧尖声叫道:“这水被人动了手脚!娘娘是清白的!”
李长躬身道:“奴才不能生育,这……这……温太医和浣碧绝不是奴才的子女呀!”
玄凌怒极反笑,“朕知道!”
温实初神色稍稍好转,伸指往水中蘸了蘸,用舌头一舔,当即道:“此水有酸涩之味,是加了白矾的缘故。医书古籍上有注:若以白矾调之水中,虽非父子亦可相溶,而若以清油少许,置于水中,则虽是亲子,亦不能相溶。”
“皇上……”我心头一松,精疲力竭,含泪跪下,“此人居心之毒,可想而知。”
玄凌缓缓转过身去,盯住皇后,森然道:“方才为求公允,是皇后亲手准备的水吧。”
皇后浑身一颤,面色微微发白,强自镇静,“臣妾准备的水绝没有问题。”
“是么?”玄凌淡漠道:“朕记得皇后颇通医术。”
皇后垂首,描成鸦青的睫毛微微颤动,恳切道:“臣妾若用此招,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岂非太过冒险?未免蠢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胡蕴蓉本就娇艳的脸庞在这一刻更多了一层阴恻恻的艳光,“这招虽险,胜算却大。一旦得逞,谁都认定三殿下是温太医的儿子,谁会再验?即便与皇上再验,想来皇后精心谋算,也一定会让淑妃含冤莫白。”
皇后仰首道:“臣妾冤枉!臣妾贵为皇后,何必还要出此下策陷害淑妃?”
仿佛入定的端妃微微睁开双眼,叹息道:“是啊!您已经是皇后,还有什么不足呢。”
“若非臣妾及时发现,涵儿即便是皇上亲生也会因冤被杀!”我抬头迫视皇后,“臣妾一向敬您为皇后,处处礼敬有加,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皇后,要遭此灭顶之灾?”
胡蕴蓉一指我怀中孩子,笑向皇后道:“因为淑妃有儿子,您却只有义子。连您自己也说,皇上对三殿下寄予厚望。既对三殿下寄予厚望,您的大皇子当不成太子,将来您的太后之位可要往哪里摆呢。”说着纤纤手指从孩子襁褓上温柔划过,“可怜,可怜!三殿下,谁叫你年幼就得你父皇宠爱呢?皇后是皇长子的养母,自然气不平了。”
“放肆!”皇后眉心用怒气涌动,声冷如冰,“本宫身为国母,嫔妃之子就如同本宫亲生,将来谁为太子都是一样,本宫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
“是么?”胡蕴蓉娇俏的脸庞含着亲切的笑容贴近皇后,“那您能不能发誓,皇长子绝不会继位太子!”她眼波盈盈,“反正皇长子也不是绝顶聪明呵!”
皇后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只以凌人目光平视胡蕴蓉,胡蕴蓉亦分毫不露怯色,扬眸以对。
我起身,舀过一碗清水,用银针再度从怀中孩子的脚背上刺出一滴鲜血滴入水中,端至玄凌面前,“皇上验过,疑心尽可消了吧。”
他勉力一笑,“嬛嬛,是朕错怪你。朕再无半点疑心。”
我坚持,“请皇上滴一滴血。”他无奈,依言刺破,一滴血融入碗中鲜血,似一对久别重逢的亲人,很快融为一体。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
我牢牢抱着怀中啼哭不已的孩子,顺手将手中瓷碗一掷,只听“哎呦”一声痛呼,祺嫔捂住额头痛呼起来。
她的指缝间漏出几道鲜红的液体,覆上她已无人色的脸孔。我一指祺嫔等人,冷冷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馀容娘子吓得一怔,祺嫔犹不服气,昂首道:“即便三皇子是皇上亲生,可淑妃与温实初有私,三人皆是见证。难道皇上也不闻不问吗?”
斐雯的脸色逐渐苍白,直到完全失去血色。她“砰砰”叩首,喊道:“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敢撒谎!”她仓惶的目光四处乱转,待落在静白身上时闪出了异样的光芒,狂喊道:“即便皇上不信奴婢,也不能不信静白师傅。她在甘露寺可是亲眼看到温太医屡屡去探望淑妃的呀!”
静白的脸庞因为发白而更加庞大,她忙乱地数着念珠,“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一把清凌凌的女声婉转响起,“静白师傅这句话,足以让天下出家人为你羞愧而死。”
“长姐!”玉娆的足音跟在叶澜依身后,急急进来。“长姐,你那么晚还不回宫,我可急死了!”
玉娆奔得太快,足下踢到铺地金砖,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玄汾在旁用力一扶,淡淡道:“小心些。”
玉娆耳根一红,横了一眼,甩脱他的手,奔至我身前上上下下地看我,满面忧色,“长姐没有事吧?”
我轻轻抚一抚她的头发,微笑道:“我没有事,谁带你来的?”
叶澜依轻轻一福,已然立到了玄凌身边,“臣妾才要回宫去歇息,谁知碰上了这位急三火四的三小姐带着丫头要找她的淑妃姐姐。臣妾想静白一人的话不足信,多个甘露寺的人证也好呀。所以把自己宫中的腰牌给了三小姐去找人,谁知三小姐腿脚倒快,赶着就回来了。”她三言两语说完,像是说着一件极不要紧的事,顺手取过一盏银耳莲子羹,坐下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