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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踉踉跄跄的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了,开门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爷爷罗大勇正给一只腿上的兔子进行包裹医治,他很入神的盯着手中的棉线,以免超过纱布的面积,而把棉线勒到兔子的腿部外面,造成脱线的麻烦。
我爷爷丝毫没有听到我重重的脚步声,和如同打雷般的巨大的开门声。
我咚的把门关上,晃了晃恍惚的眼神,继而搬了一把倚在墙角的马扎,坐到爷爷的一旁,尽量不出声的看着爷爷手中的兔子腿。
我爷爷罗大勇是个猎人,而且是一个把猎枪当拐杖使的猎人。
在我十三岁之前,我和爷爷没搬来现在的家时,是在山里的一间木屋里生活。
那段日子,不管风吹雨打,爷爷都是一大早扛着他的猎枪出门,然后临近黄昏就又扛着他的猎枪回来,并没有收获所谓的猎物。
我影响很深刻的一次,爷爷那天回来已经很晚了,大概是晚上十点钟左右的样子,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盘腿坐在一个桌面上有很多刀痕的桌子上,盯着那张也许是全家福的,站在爷爷身后的两个只有身子没有头的人的照片发呆,期间我也对着那张全家福注入了我不少的幻想。
我幻想那男人的身子上端顶着一颗至尊宝的头,幻想那女人的身子上端顶着一颗紫霞仙子的头。
正在我幻想照片上爷爷抱着个的那个小孩,以后会长成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时候,只听哐啷一声门响。
爷爷扛着一只四条腿都在流血的狼进屋了。
我一见爷爷肩上扛着的狼,心中一下子迸发出了一个念头,狼肉一定比鸡肉好吃。
我站起在桌子上,跳着一种是小朋友都会跳的舞种,兴奋的说:“爷爷,是要扒皮吗?用刀还是用锤子?”
我说完,跳下桌子,钻到桌子下面从一个木头箱子里,翻出一把刀和一把锤子,举到爷爷跟前,露出一脸的凶恶。
那时我不经意间看到那只狼的眼睛,它的眼神里好像流露出一种叫哀伤的东西,我当时自然不知哀伤为何物,只是认为那只狼可能是快死了,它的眼神已经涣散,下一秒就是断气。
爷爷冲我一笑,喊我拖来一个案板。
我兴致勃勃的把案板拖到爷爷跟前,等待着爷爷拿起我放在桌子上的刀和锤子。
而爷爷一套连贯的动作,却让我尝到了十足的失望。
爷爷把那只狼从肩上轻轻放到案板上,扭了扭肩膀,接着把视线从桌子上移到桌子下,他从桌子下面拖出木箱子,搬到桌子上。
在这一瞬间,我还骗自己想,爷爷一定是嫌刀和锤子杀起狼来不顺手,打算换一把大剪子,先在狼的肚子上捅出一个小洞,然后顺着那个小洞铰下去,直接豁剪开狼的肚子。
然而爷爷的下一个动作却叫我感觉到了,这世间所有的残忍都是从我身上放射出去的。
爷爷打开那个木箱子,拿出一把医用剪刀,棉布和酒精球,还有可以缝合伤口的线,再拿了一瓶上面全是英文注释的药,转身来到狼的跟前。
狼是有灵性的,它懂得了爷爷接下来的做法,所以很放心的闭上了眼睛,跟惊奇的是那只狼的眼睛里居然流出了泪,我不知道它究竟是疼的,还是被爷爷的动作感动的,反正它的泪叫我的心软了下来,而且开始颤抖,猛烈的颤抖,之后感觉心是酸疼的。
爷爷用了很长时间才把狼的伤口处理完,我同时也看了很长时间。
且在那时我就把爷爷视为了无所不能的神仙,我也暗自起誓我以后一定要当一个小神仙,很荣幸我在之后被别人的异样眼光封了神,而且是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被授予‘神经病’的一份无上殊荣。
那只狼在爷爷的悉心照料下,一个月后恢复了健康。
因为我之前学过关于狼的寓言故事,所以在狼健康后我几乎每隔一分钟就要向爷爷说一句,“爷爷,狼会吃人的。”
爷爷也是几乎每隔一分钟回答我一句,“人很好坏,狼也分好坏,爷爷救的是有良心的狼。”
再过一星期,那只狼被爷爷送回了山的深处。
我当时是不明白好人有好报这句话的,但等那只狼隔几天就会往木屋前叼一只野鸡后,我才真正懂得了这句话的真谛。
同时我也不止一次产生了‘那只狼绝对是一只狗’的想法,由此我还给它取名叫汪汪。
直到我十五岁后搬来现在的家,就再也没见到过那只狼了。
今晚看到爷爷在救这只兔子,我失去了将近三年的善良,又神奇的被唤醒了。
我向那只兔子哈了一口气,爷爷这才发现我坐在了他的身边。
“小军啊,刚回来?”
我把爷爷手里的兔子,捧到一个填满了棉草的箱子里,向爷爷回道说:“民哥明儿个就和嫂子走了,我去送送。”
爷爷点了点头,走到靠墙的桌子前,拧开台灯,戴上眼镜,又琢磨起他在地摊上淘来的那本《本草纲目》来。
爷爷翻了几页书,说:“安民跟他媳妇去哪儿啊?”
我给那只兔子盖上我的那副旧棉手套,回道:“听民哥说可能是叫什么四安市,离咱家三千多里地吧。”
爷爷点了一支烟,吧嗒了一口,说:“那地儿不错,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也许能捞着点儿票子。”
我给爷爷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说:“爷爷,过两天我去民哥以前的厂子里干点儿活,就靠着您在西渠开的那几亩地,叫啥‘富源木材’。”
爷爷抬头想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哦,那个呀,也成,总比闲着强。”
我嗯了一声,瞅了眼挂在墙上的全家福,说:“等两年我也要出去了。”
爷爷没应我,只是咳嗽了两声。
我说:“爷爷,我先睡了,脑袋疼。”
爷爷浅浅的嗯了一声,说:“加点儿被子,”顿了顿,又说道:“对了,军,今儿个子晴来了,看你不在就走了,子晴说叫你明儿个找她趟。”
我回道:“她毕业了?”
爷爷把那台灯拧的更亮,提了提眼镜,说:“听子晴她爷说,今年毕业了,在镇里边的小学教语文,还是数学哩?”
我回道:“是音乐吧,爷爷。”
爷爷点了点头,长笑一声,说:“可不是咋,是音乐那玩意。”说完,趴在桌上扒拉着词典。
我随着爷爷一笑,推开西屋的门,瞅准一条直线,歪歪扭扭的走了进去。
罗子晴比我大三岁,罗门镇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之一,听罗安民以前说罗子晴上的是师范类大学,我还跟罗子晴开玩笑说她以后一准不干老师,在外面找一个老男人结婚生子,享受幸福了,可没想到是罗子晴竟然真的走向了教育事业,而且还破天荒的回到罗门镇这个破地方教书。
也许前途对罗子晴来说,是别人的前途吧。
我一头拱在床上,扯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