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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噩梦中醒来,沈庭仍然心有余悸,他满脸的倦色盯着关小松问道,“上官玉儿好吗?”
关小松肯定的点点头,道,“放心吧,她没事,不过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是差点死了,”沈庭喝完了牛肉汤,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走,去见沈军门,交代军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破庙的西厢房,屋里站了很多人,包括李钱和上官玉儿,还有几位副参领,千户,营千总,他们个个马刺佩刀站在两侧,雄赳赳、气昂昂,看起来,十分英武逼人。
沈庭一踏入门口,便感到一阵令人压抑的气氛,他看见角落里的上官玉儿,两人相视一望,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都闪了对方一眼,随即低下头,回避各自的目光。
“标下拜见沈军门,”沈庭心里虽然七上八下的,但是声音却亮如洪钟,不卑不亢。
沈良面无表情的瞪着他,问;“说吧,把我们走之后,银人部落的事情说清楚,一个字都不要漏!”
“是!”沈庭接下来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明,当然省略了他如何给杨守备下虫蠹,还有杀死刘大牛的经过,事无巨细,沈庭从头到尾竟然说得滴水不漏,每个人如何奋勇杀敌,如何团结互助,如何视死如归,直到死于乱箭之中,他唾沫四溅的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沈良纵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但听得他说的天衣无缝,虽然心里有狐疑但也无可奈何,但有一点,他是一定不会相信是杨守备主动要求自己和心腹留下来抗敌,让其他人先撤的。
杨守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庭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要让他在自己和其他上宪眼前装一装英雄倒是有可能,可一旦如临大敌,没人看表演时,他定会第一个溜走。
可如今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沈庭又说了杨守备等人是舍生取义,战死沙场的,也有维护天冥司和自己体面的意思,至于实情是如何的不堪,实在不必要刨根究底,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沉思了片刻,沈良长长的透了口气,沧桑的脸颊上一副无限感伤的神情,叹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如今天冥司的人,真是死的死,伤的伤,我这个做都司的真是心如刀绞啊!就拿那杨守备来说,我和他曾经在灯下对盏,发誓要同生死共富贵的,如今…哎,如今也就这么去了,物是人非,怎么不叫人难过啊!”
这屋内两排人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听到这里,也都一个个的眼眶湿润,鼻中发酸。
沈庭也跟着试泪,哽咽道,“都是标下没本事,没能救出各位兄弟,请军门重重治标下的罪,重重的治罪…”
他话还没有说完,早已经按压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在他的带动下,军营中个个掩面哭泣,无不伤感痛惜;但沈庭知道,其实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是美滋滋的,因为他们完成了朝廷的任务,只要能安全返回,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来人啦,上酒,让我们用这薄酒,送兄弟们一程!”
长随们立刻端上酒水,端给屋内每个人,沈良端起铜杯,先泼在了地上,以此祭奠死去的将士,接着他痛饮三大杯后,命令全军上路。
沈庭因为要不定时的催眠银人,需要休息好,所以军中特意给他配了一匹马,让他好好地蓄精养锐。
沈庭这三年来,早当惯了脚力僧的角色,平日里除了送信件骑过马外,其余的时候他哪有机会和资格在军中骑马。
现如今走在千人的军中,竟然安坐在高头大马上,关小松和几个低等的军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竟然让他有些不习惯。
但是心中的那份得意是安奈不住的,他时常手举天棚,遥望着古林山脉的千仞秀峰,高大参天的古木,狼蹲虎踞的磐石,那种人生平步青云之感,如一阵阵热浪似的,朝着胸口涌去。
“人上人就是这种滋味吗?”
可他的目光一旦留意到手背上的五道抓痕时,刘大牛和杨守备那怨毒的目光就会浮现眼帘。
那阴谋下杀戮的画面,还有沈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狐疑之色,都会让他的心里像是突然掉入了冰窖似的,一阵寒彻。
“沈良必定不相信我的话,只怕我得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过滤一遍,以防他以后再问起!”
天冥司的队伍向龙虎关行了两天两夜,期间不断有小股的银人队伍前来骚扰,不过接连两天的青天白日,对银人的影响很大。
再加上沈良下了死命令,命令全军只休息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赶路,银人始终刚才看见队伍的踪迹,而后又被远远的甩开。
到了第三天晌午,前方的队伍终于在古林山脉和龙牙口山脉东南交界处,看见了龙虎关“冰泉城”的缩影,一行人开始变得兴奋不已,沈庭也颇为激动。
出巡以来,他的眼帘中不是险山,就是恶水,另外便是飞禽走兽的哀嚎和咆哮,哪里能寻得到一丝人烟的味道。
越走近冰泉城,来往客商熙熙攘攘的背影和胡乱吹嘘的交谈,都使得这群邱八爷像是从末世中又回到了人间。
偶尔看见几个少妇和少女从眼前挎着篮子走过,不免就引起这群汉子的调侃和骚动。沈良骑在高头大马上,黑着脸向后瞥了一眼时,这群汉子才能稍微安静一时,而后不久又会传来高谈论阔,吹嘘扯皮的嬉笑声。
沈庭初回这人间,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和归属感。他肆意享受着空气中农家炊烟的香味,再望着冰泉城高大的城门出神,这一幕幕恍如隔世之感,怎么不叫人发怔。
关小松突然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沈庭耳语道,“庭哥,李钱死了!”
“李钱死了,”沈庭回味间,舒展的眉梢渐渐锁紧,问道,“他怎么死的!”
关小松的声音压得极低,说,“据最后一波归来的士兵说,他是被银人杀死的!”
沈庭轻轻的点点头,回望了身后也骑着一匹黑马的上官玉儿,她的脸色上早已经变得阴沉,似乎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官玉儿知道了没?”
关小松反问,“这种事能瞒得了谁?上官玉儿嘴上不说,但她心里肯定认为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沈庭已经明白了上官玉儿根本不相信李钱是被银人杀死的,其实以李钱的身手和他对银人的了解,沈庭也认为他是军中最不可能被银人杀死的。但现在人都死了,盘根究底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沈庭喃喃叹道,“小松,现在李钱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寡妇村村民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本来李钱还指望沈都司能帮他的村民脱去奴籍,我看现在应该没人会再提这件事…”
“上官玉儿就会,”关小松的语气十分的肯定,道,“我能看得出上官玉儿虽然讨厌李钱,但是她也希望寡妇村的村民能够脱离奴籍,因为她自己是奴籍,应该是感同身受吧,所以她希望沈都司能履行承诺!”
沈庭神色忧虑的摇摇头,道,“她要是这么想,反而会害了那些村民,小松,我现在行动不便,你替我把话转告给上官玉儿,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才是上上策!”
关小松听了立刻会意,转身就走,钻进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