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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看到世坤主席,贺聆风一直觉得他非常严肃,气势凌厉。完全没有想过,八年后的今天,世坤主席沐世刚竟然可以平易近人坐在身边,和自己说话。
迎着凉爽的山风,年过半百的世坤主席沐世刚十分平和地絮叨:“高一获得物理全国竞赛特等奖,高二获得数学国际比赛一等奖。预考科目七门,总分八百七十分,你考八百五十,除了社会学和国文课主观题被扣分之外,你几乎门门满分。这种成绩,堪比当年你大哥。”
“大哥”这个词,携带着杀气,贺聆风好好坐着,后脑勺瞬间掠过一阵凉风。他避开沐世刚的直视,目视前方薰衣草花田,轻轻道:“沐公爵十三岁就参加高考,满分八百五十六分。我都已经十八岁了。”
沐世刚“噢”了一声,轻笑:“也对。”不过,他旋即提高些声音,快乐道:“即便这样,我也非常自豪。”停下来,凝视贺聆风,眼睛熠熠生光:“关于前途,你还有什么想法吗?猥亵罪——”提到这点,他不得不感慨一句:“虽然都是我儿子,但是我不得不唏嘘小伟这招用得的确够狠!”瞳孔微缩,他缓声问:“小风,有没有想过站起来,和你大哥正面较量一下?”
贺聆风吓了一跳。
“皇家学院招生意向书”带来的一系列变故,让他不寒而栗。
为了摆脱那位“沐公爵”,楚铁龙甚至不惜牺牲出生命!
正面和沐继伟较量?
凭他?
死水一样的心“砰砰”跳动没几下,贺聆风立刻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
沐世刚说:“谁会心甘情愿被压着,在社会的底层辗转过完这一辈子呢?我并不觉得你做了我沐世刚的儿子,反而成了你倒霉命运的开始吗?”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响指。
慈眉善目的贝克来了,把一张支票送到贺聆风面前。
贺聆风数学学得非常好,但是支票上面的金额,他猛一眼看过去,竟然不认得。个十百千万……一路数过去。“一、一亿?”他脱口而出。基本没见过一千元以上现金的人,面对这样大的财富,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这……这要给我?”
“先给自己找条出路吧。”沐世刚说,“至于这些钱,我希望你能在解决自己前途问题的基础上,然后将它增值。”凝望着贺聆风的眼睛,谆谆教导:“你心里是不是从不希望别人说你攀附富贵?那么,现在开始,就想办法去创造富贵吧!不仅能够扫除他人成见,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站起来,正面直对你大哥!”
贺聆风再次心跳加速。
贝克开车送贺聆风回去,一路上,贺聆风都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不过回到家,那辆华贵的加长林肯开走,一切都恢复成了原状。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待了八年的地方,外表上和千里之外的榕庄天差地远。
但是宁静,无疑还是他最喜爱的!
铁龙一动不动躺在里屋床上,沈真说的话,听起来好像传说。但是,几天以来,铁龙的脉搏一直很稳健,身体也表现出十分强悍的恢复能力。那些均匀分布于满身的刀伤开始愈合。愈合速度最快时,人耳可以听到肌肉生长时的“擦擦”声,眼睛可以看见崭新的肌肤覆盖住了破损的地方。没多久,恐怖不堪的躯体居然渐渐恢复如新。
七天之后,昏黄的灯光下,一直出于休眠的楚铁龙突然直直坐起。
贺聆风正守在旁边,连忙丢了手上的书本,飞扑过来。
揉揉眼睛,贺聆风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一直留着板寸的楚铁龙,七天之内,头发长到了后背,两三趟刮一次胡子便可以保持清爽的下巴,如今三寸长的胡子拉碴。光溜溜的身体变化更是明显,原本不是特别明显的胸大肌丰厚了许多,肩膀也宽了,贺聆风把自己的胳膊送过去,只得这时候楚铁龙的一半。
他问楚铁龙:“你,觉得哪里还不舒服吗?”
楚铁龙狭长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贺聆风就把自己坐的凳子举起来,坚硬厚实的凳子面朝着对方,然后说:“看这里,打一拳试试。”话音未落,“咚”的一声,一只大碗那么大的拳头打穿了凳子面,从破洞里穿出来。
那破洞,圆溜溜的,形状好像一枚鸡蛋,断面整整齐齐,凳子面剩下的部分光滑平整不见一条裂纹。
“啊这、啊这——”贺聆风翻看半晌,目瞪口呆。
好几夜未得好睡,这一夜他终于放心睡了个饱。早晨天快亮时,模模糊糊,他才做起梦。梦中,他又回到文锡城。大雪弥漫,从天到地,全是一片白茫茫。狂风吹起雪沫到处飞扬,空气能见度不足五米。一个只能幻想出轮廓的女人突然熄火的车子里爬出来。腹部的剧痛让她没法,只能爬行。一步,两步……纯白的雪地上,洒出一行刺目的血迹。
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伸出的手,也不知道抓那儿才有上帝的稻草。阵痛加剧,婴儿的啼哭传来。
一个黑影却出现在纷飞的雪沫里。
一只黑猫跳出来,“喵呜”一声,跳上已经死去女人的尸体上。它那绿色的眼睛发出幽光,在它的压制下,女人飘摇上升的灵魂重新回到躯体里面,哀婉,悲泣。
贺聆风感到彻骨的寒冷。而这时,两道雪亮的光芒亮起来——
“爸爸,救我!”他叫喊着,翻身坐起来。
睁开眼,他还在简陋的房间里。窗户里刺进来的,是初夏早早便有的太阳光。他重重喘息,脑子里还留有那辆数亿文锡币银魅的影子。
不过,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爸爸”这两个字?
记忆在脑海中打转,他甩甩头,把它们全部甩走。打开网络,输不进身份证号码大学申请页面让他不得不考虑父亲给的建议——先让关闭了的求学之路重新敞开!
夏国,超级大城市——东州。
专门负责短期接待留学生的婶婶家里,苏茗悦把所有行李都整理好了,和那位照顾了自己十来天的婶婶说了再见,乘上出租车,正式去明歌区的“金孔雀舞蹈学校”报到。
刚踏进学校大门,苏茗悦就惊呆了。
说是学校,还不如说这儿是座公园。遍植的香樟树和桂花树,让校园各处绿树成荫。右边一条柳荫道,走没多远,看到一小片花儿开放灿烂的紫薇园。紫薇园里面,还有一对情侣。花色朦胧,苏茗悦一擦而过,没有细看。只觉得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发生一些烂漫的事情绝无不妥之处。
左转,经过一棵十分造型十分漂亮的马尾松,往后就来到网上报名提要里注明好了的女生宿舍楼。
经过值班室,刚想问舍管阿姨:“您好,3号楼怎么走?”院子里跑过来五六个女生。其中一个圆圆脸、大眼睛的飞快打量苏茗悦,直接把苏茗悦搂住:“叫‘苏茗悦’对吧?我就说呢,这会儿插班过来的,只有你了。”招呼一个扎两个麻花辫的女生:“快点帮忙拿行李箱啊。”尔后就对舍管阿姨打招呼:“我们的同学,我们接走了,再见,再见!”
苏茗悦还没搞明白,就被这五六个人簇拥上中间一栋楼的三楼。上楼梯后,缓缓打开左侧的门,圆圆脸和麻花辫一起用力把苏茗悦往小厅里一推,门“呼”地打开,一大盆脏衣服从天而降,将苏茗悦兜头埋住。
衣服闷了不知道几天后会有的馊臭味不用说了,苏茗悦被埋住头脸,糊里糊涂被拳打脚踢,一直到后面响起一声尖叫:“你们都在干嘛!”这顿乱拳飞脚才停止。
苏茗悦把罩住头脸的内衣、袜子全部甩掉,游目去看,共用一个小厅的两个房间内,那些女生已经各归各位,有的梳妆,有的查看快递,有的拿起书本假装用功。
一个纤长个子的女生从后面走上来,没和苏茗悦说话之前,叉腰站在小厅里,对那些女生怒吼:“有你们这样接待新同学的吗?简直就是没素质,丢人,全国人民的脸都被你们丢完了。”然后,才对苏茗悦说:“对不起啊,这位同学,她们都是太爱开玩笑了。”
苏茗悦人生地不熟,没法理论,只好说:“没关系。”
这个女生伸出手:“认识一下吧,我叫徐依然。”十指纤纤,肤色则是十分好看的奶白色。
苏茗悦无以依托,唯有和她相握。
苏茗悦的行李,分门别类,徐依然全部帮苏茗悦整理好。苏茗悦还没住过校,爬床铺的动作不够灵敏。徐依然捂着嘴让她下来,自己猴子一样爬上去,挂帐子,铺席子,一床薄薄的空调被,被她叠成了个豆腐块。
苏茗悦自己爬上床时,看看眨眼之间整洁如家的床铺,不由捂住了嘴:“你真的好能干啊。”
徐依然笑着说:“这有什么?以后在这儿啊,有不懂的,只管找我。”
徐依然带苏茗悦认识去餐厅的路,又带她把学校跑了一圈。除了观赏紫薇园里云蒸霞蔚一样的紫薇花,徐依然还让她见识了学校里很有特色的一处美石馆。
“这些石头各具特色,都是杨卉女士从各个地方搜集回来,据说,每一块都价值不菲呢。”徐依然一边陪苏茗悦走着,一边充当解说员,“杨卉女士始终认为舞蹈取自于自然,像花草树木这些天生就有仪态的东西,我们得去观摩,这些来自于大地、满载大地精髓的石头,上面的纹路,有趣的斑痕,都是值得多看多思的内容。”
回女生宿舍的路上,苏茗悦放下所有心防,对徐依然说:“然然,谢谢你。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能够遇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快到值班室时,徐依然突然欲言又止。
苏茗悦奇怪问:“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吗?”
徐依然犹豫好久,才把她拉到墙角:“其实我们这个学校,除了表面能看到的那些东西外,骨子里面还有一些潜规则,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指指女生宿舍楼,“比如这几栋楼吧,每一栋都有讲究。第一栋和那边最边上那栋,不是有西晒,就是遭东淋,风水上讲,就不是很好。中间两栋呢,最下面的通风不好日照不足,寒气重,最上面的呢?冬天冷得要死,夏天又热得要命。最好的就是中间我们住的宿舍。既不西晒,也不东淋。空调一开,冬暖夏凉。”说到这儿,她两只眼角斜斜上翘的眼睛凝望着苏茗悦:“你是不是想要问我:那这些房间,都怎么分配的呢?”
苏茗悦不明所以,连忙点头。
徐依然神秘兮兮说:“我们这所学校啊,全是按照本事来将人分为三教九流。长得漂亮的就住中间的楼,长得一般的就住两边的楼。长得漂亮的里面,舞蹈根基一般的就住底层,天赋一般的就住顶层,根基又好,天赋也不错的,才有资格住在中间。话说住在这西晒、东淋、底层、上层这些房间的人啊,一开始就住进去,也就算了,但是,好好住在中栋中层的,突如其来,要被赶走。中栋上层、中栋下层又没什么正好的房间,只好塞进西晒楼,你说,这心理上的落差,是不是很大?”
她说得这样郑重,苏茗悦不由得脱口问:“这……和我、和我们有关吗?”
徐依然说:“茗茗,就是今天我替你铺的床,二十几天前,还是一个叫‘小凌’睡得。”
“二十几天前?”苏茗悦默默一算,那不就是自己确定要来“金孔雀”那会儿?
徐依然重重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舞蹈界新星,被莫名其妙赶出了中栋中层,刚住进西晒楼,就抑郁了。前两天,突然躺在我铺的那张床上,吞了老鼠药死了。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模样无比凄惨。宿舍的人说:她这是要诅咒后来睡上那张床的人——”
“啊!”
大晚上,苏茗悦突然被一阵恐怖的音乐吓醒。
紧靠着她的那张床上,圆圆脸迅速关了音乐播放器。徐依然和麻花辫脸朝里,装睡。
苏茗悦脑海中一个七窍都在流血的人飘来荡去,慢慢的,这陌生的、漆黑的寝室里,也有了这样影子飘啊飘的。
苏茗悦再也睡不下去,爬下床,拍徐依然:“然然,然然……”
徐依然假装熟睡,怎么也不醒。
苏茗悦害怕得要命,没把法,找了手机,冲出房门,到院子里去。
躲在值班室的墙后面,看着值班室里透出的灯光,她先拨家里的号码。电话接通了,伴随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一个暴怒的男子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晚上打屁的电话!”“咔嚓”一声,电话被挂断。
苏茗悦呆愣了半晌,又去通讯簿里慢慢翻,翻了好半天,手指前后翻过一个名字好几次,最后才停下。
文锡,琼山。
贺聆风找了好多各国的优质大学,摊在桌子上研究,一直研究到凌晨。刚想睡觉,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
苏茗悦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聆风,我好害怕。我不想呆在这个学校了,我好像回去……”
贺聆风听着,很想张口安慰,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滋滋”的电流声持续着,苏茗悦眼泪流了一脸,轻声问:“你在听我说,是吗?你说,你还关心我啊,可不可以?”
贺聆风深吸一口气,依旧沉默。
过了好久,苏茗悦才说:“对不起,打扰你了。”收了电话。
贺聆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第二天一大早,他突然宣布:“我决定了,我要去夏国!”
已经接回来一百桶山泉水的楚铁龙,抓起桌上的玉米饼,咬了一口,斜瞥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国家?”
贺聆风脸微微一红,眼珠一转,跳过来:“铁龙,你忘了吗?华叔叔本是就是夏国的呀。他和我们说过夏国的情况,说那里地大物博,综合人文,要比文锡要丰富许多。你是他的徒弟,华叔叔的祖籍等于你的祖籍。至于我嘛,”话到这里,他的声音又沉闷下来,“其实我一直都没说,我妈也是夏国人。夏国东州市江吴县龙口镇龙前街56号,这是她老家的地址,我通过世坤的网络悄悄查找到的,我还了解到我外公叫贺得宁,我外婆叫鞠秀娟,我妈二十二岁申请到来文锡读书的机会,二十六岁以笔试全优、面试全票通过的成绩留在世坤集团总部主席办公室秘书处……”
回忆突然打住,贺聆风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对楚铁龙说:“就这个意思,我们,一起去夏国吧。”
楚铁龙盯他看了好久,贺聆风一直眼神坚定,他也就点点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