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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聆风逃也似的离开了自己的家。
姚婧的到来,挖掘出他不堪回首的过去,更携带而来风雪一样凌厉的危险。
贺聆风记得小时候柳明扬柳叔叔和他说过的有关他的来历——
“那是一个朔风四起的大雪天,你妈妈因为车子坏了,想要步行去医院时,不巧在路上生下你。因为不想你挨冻,所以她脱下所有的厚衣服包裹住你,自己就冻死了。”
但是,让他到死也不能忘记的,还是那个已经升为“公爵”的“他”为他补充的内容。
和那段内容相依相伴的,还有两双眼睛,一双来自于动物,一直黑猫,绿色的眼睛,好像妖魔。
“文锡的传说,被黑猫占据的尸体,灵魂必然无法出窍。尸体遭遇火焰杯焚化时,灵魂也会被一起烧毁,灰飞烟灭,再也没有轮回。”那个“他”向自己介绍,“如果当时你一起在雪地里冻死了,被皮克斯的父亲踩过了的你的尸体,刚刚投胎的灵魂也会得到同样的下场。”
“他”的眼睛,就是第二双。纯粹的天蓝,本是干净的色彩,但是,偏偏长在他的脸上,阴森、锐利,每每午夜梦回,都被这样的眼神吓醒!
收到皇家学院招生意向书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自己进入了皇家学院招生部的视野。怎么进去的,别人不知道,十有八九都会当成他不择手段的结果。
他是厌倦了那段过去,可别人都不会那么想。
风雪夜死去的母亲,七岁在福利院险险便遭遇到的暗杀,十岁时,亲眼看见最尊敬喜爱的柳明扬柳叔叔被一枪打死……
难道,这些梦魇又要重新来过吗?
失魂落魄来到茶园,看见带着斗笠在茶树间劳作的苏茗悦,贺聆风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拥抱住。
好像松一松劲,她马上就会飞走一样。
贺聆风一句话不说,却早已泪流满面。
接过苏茗悦递过来的律动饮料,他喝了一口,低下头,闷闷说:“茗茗,对不起。我还是觉得,在你身边,任何一个人和你在一起,都比我陪着你好。”
“是因为,你要回去陪她的缘故吗?”苏茗悦小心翼翼问。
想要回答“不是”,贺聆风却在关键时刻扼住了自己的话头。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再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因为自己陷入生与死的边缘。他失去过母亲,失去过“父亲”一样的柳叔叔,也失去过其他非常重要的人,茗茗好像天使一样,飘落在他身旁,给予过他自信,让他感到幸福,还带他看见未来的希望,他必须保护好她。
保护她,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离开!
贺聆风吸了口气说:“再过几天你就要走了,立刻文锡,去夏国,发展好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回来啦。”
苏茗悦说:“只要你在这里,我当然还会回来。”
“茗茗,”贺聆风一颗心儿纠结到痛,“对不起——”
苏茗悦顿时管不住眼泪:“这么快,你就忘记我们的誓言了吗?”
“是——是我没用。”
“贺聆风,”苏茗悦泪如雨下,哽咽了半天,突然站起来大声说:“我恨你,我讨厌你,你现在就给我离开!”
天边有一团尖尖的白云,这会儿长得挺高。
一阵强风,吹得他们无法迎风而战,双双背过身去。
贺聆风哪里舍得离开?
苏茗悦伤人的话说出了口,没法收回,不停哭,但是却没有走。这也是留给他最后一次挽留爱情的机会。
但是,终究让苏茗悦失望了。贺聆风呆呆站在她的后面,守候了半晌,依然还是那句话:“对不起,茗茗。你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苏茗悦一听,心猛地一沉,整个人都如跌倒深渊里一样。急忙转过身,贺聆风已经走出去十几米。
苏茗悦捂着胸口,心痛不已。她对自己说:“不要追,不要追。”忍啊忍啊,还是没忍住。一边跑,她一边大喊:“贺聆风,你给我站住!”天注定的一样,平时至少十五分钟才会等到的公车,今天掐着点儿开来。贺聆风上了车,车子开动起来。苏茗悦追着汽车对里面说:“贺聆风,你下来,我不同意你分手,我也不同意你去和别的人开始。”车越来越快,她被甩在后面。
贺聆风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却隐隐听到“唉哟”呼痛。打开窗户,伸出头,果然看见苏茗悦追车追得太急,跌倒在路上。
他控制不住自己要下车,但是,冲到车门前,又把脚步刹住。她坚持呼唤:“贺聆风,你回来,你回来,贺聆风……”但是,顾及自己已有的执念,贺聆风坐回座位。回过头,从后车窗看见,她,逐渐在视野中变成一个小点……
乌云很快遮满天空。
在外面劳作的紫蓝和楚铁龙这两个,看见天变,连忙收工回家。刚冲进院子,迎面撞见白花花一个人。
紫蓝的灵敏度非同一般,连忙跳开一大步,和楚铁龙肩并肩,才对一身白衣的姚婧说:“你怎么还没回家啊?天要下雨啦,我们可不负责留宿噢?”
姚婧不理他,单单对楚铁龙说:“我认识你,八年前,一直待在文锡郊外榕庄里的,你是沐家的花工。你还有一个师父,叫华应雄的,怎么,没熬过八年,已经死了吗?”
楚铁龙一张脸永远都那么板着,这句话,说得紫蓝原地跳起来:“你个臭女人,你说什么?”楚铁龙却一把将紫蓝摁住。“你别说话,”他对紫蓝说,“聆风待会来一定会回来,你进屋去把晚饭准备一下。”
“可是这个女人她——”
楚铁龙目光炯炯,逼得紫蓝不得不把嘴巴里的话全咽下去。
紫蓝挺怕他,嘀咕:“不说就不说。”完了,大声说:“那我先进去咯。”
楚铁龙“嗯”了一声。
面对姚婧,楚铁龙一本正经道:“还想要怎么样,明说就是。”
“他说,我杀了柳明扬,所以,和我不共戴天!”姚婧说着,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楚铁龙好几回,“柳明扬才管他几年,我说得没错的话,从离开榕庄那会儿起,他的生活,一直都是你在照顾。那可是八年,一天一天从不间断!那么——”她凑近了楚铁龙,“你对他的恩情,岂非超过柳明扬几倍?”。
雨点飘得急,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
贺聆风低着头,冲进院子。看见姚婧和楚铁龙站在一起,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把姚婧从楚铁龙面前推开:“姚婧,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身边任何一个人!”
姚婧被推得一跌,摔在地上。
楚铁龙搭住贺聆风肩头:“聆风,没事的。”
贺聆风反身抓住他的身体,上上下下检查。
楚铁龙笑了:“真的没事的,我又不是别人。”
“是啊。”贺聆风终于想起什么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敏感。
大雨里的他们,全部变成了落汤鸡。姚婧长发散乱,衣服肮脏,最为狼狈。
姚婧说:“贺聆风,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为你的决定无比后悔。”
贺聆风气得想要当场揍她,被楚铁龙拉住。
风雨里,楚铁龙一双狭长的眸子依然精光闪现,他安稳如山,对贺聆风说:“让她走吧。”
“我很害怕,你竟然不怕吗?”
楚铁龙笑笑,拍拍他的肩,带他回屋。
风雨一夜,第二天,天朗气清。天空水洗过一样干净,阳光灿烂。在学校门口碰到苏茗悦,贺聆风想要打招呼,但今天,苏茗悦对他十分冷淡。两个人形同陌路,擦肩而过。心头纠结,是不是回头叫她一声,结果,一辆白色奔驰车停在路边。贺聆风一愣,苏茗悦也倏地回头。
一件收腰款肩章双排金属扣的连衣裙,勾勒出姚婧火辣得非同一般的好身材。满头秀发扎成了马尾,凸显出精心描绘的五官,美丽得动人心魄。
先后从贺聆风和苏茗悦面前走过,她丝毫也未作停留。
琼山高中的学子们,则用膜拜的目光注视她,直到她消失在学校里的行政楼。
苏茗悦去学生处领取资料,出来时,看见贺聆风等在行政楼前。
苏茗悦以为他在等自己,心里一喜,走到他面前,才听见他喃喃自语:“这么长时间都不出来,她这又是要出哪一招?”
喜悦忽地飞了,苏茗悦气愤不已,转身便走。步幅大,节奏快,不期撞到一个男生。那男生盯着苏茗悦看了好久,神飞出去了,半天也没回来。苏茗悦只有帮他拾掉在地上的书和笔记本。那些书,还有笔记本,封面上都写了一个名字:宋濂笙。苏茗悦匆匆掠过,把叠好了的这些一起交给这位男生。
“对不起,你的东西。”
这个叫“宋濂笙”的男生这才缓过来,连忙接过书本,不料碰到了苏茗悦的手,那细腻柔滑的触感叫他心慌意乱,猛然缩手,让书本重新落地。
贺聆风早已回神,这会儿站在旁边,嗤笑一声,表示:实在看不下去。
苏茗悦可没有要助长他气焰的意思,冲宋濂笙嫣然一笑:“你是高二的学长,是吗?”
宋濂笙连连点头,没说得出话。
苏茗悦再次帮他把书本拾起来,整理好,送过去,很有礼貌说:“我叫苏茗悦,高一的,这是你的东西。”
宋濂笙这回可小心了,一点儿没碰到她,便把书本接过来。
苏茗悦甜甜一笑,转身离开。
这个高二学长的脸上,顿时露出甜到腻的笑容。
贺聆风心里酸味翻腾,嘲讽式冷笑一声,回高三自己的教室。上课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听,他暗暗寻摸:未必就像自己昨天想的,一切会那么糟糕。虽然皇家学院寄来了招生意向书,他不去应考也就是了。他本来就只想上崇光市那所排名还不错的文津大学。崇光市距离文锡市,可有整整六百多公里。终究和做了“公爵”的那个“他”不会再有交集。当初离开的时候,彼此就约定好,今生没有交集,从此不相往来。如果“他”真的那么不想看到自己升腾发达,即便上了大学,毕业后,自己也只做平常的小事情不就好了吗?
这样一来,危险和自己可就没有关系啦。
危险和自己没有关系,那么,自己和茗茗的事,就可以重新考虑。
今天在校门口茗茗没理自己,但是,他留意到她和自己擦肩那一刻,眼眶突然潮红。至于突如其来那个高二的宋濂笙嘛,贺聆风可不认为,那个家伙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情感上的死敌。
手上的笔接连比划,一道难题迎刃而解。老师让他上去演算,他成功表演结束,回到座位,就决定了:下课就去找苏茗悦。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就在贺聆风满怀希望奔出教室之时,校长助理降临。助理先生一脸严肃,对贺聆风说:“校长请你去一趟。”
贺聆风一愣,突然想起之前进行政楼的姚婧。他在脑海中搜寻,怎么也找不到一件能够对自己造成不好影响的事。但是,去了校长室,只见一身红衣打扮的姚婧满脸悲切,又双目含泪对校长说:“校长先生,一切都只能依仗你了。希望你秉公办理,还我公道。”洒泪而去。
贺聆风看呆了!
握草,这是什么情况?
这女人难道在几十分钟内搞定了校长,然后再对他做出什么不理的决定吗?
可是,任凭贺聆风怎么想破头,也还是想不出,自己一个穷学生,琼山高中的校长,能把自己怎么样?
事实证明,善良局限了他的想象。一叠厚厚的照片被校长用力摔在桌子上。最上面的照片内容露.骨,贺聆风背对着镜头,一只手呈按在姚婧赤.**前的姿势。背景被虚化了,只有亲身经历者才想得出:那儿,原来是山里菜地旁的小树林。
那里确实发生过事情,但是,那会儿全是姚婧作妖。
她在倾诉自己在少管所以及柳萨监狱悲惨的经历,突然,便拉着贺聆风干出照片上呈现的这个细节。
如果换一个角度,这个时候,姚婧的手正紧紧按住贺聆风的手。而这样去看,贺聆风并没有非礼,反而是姚婧正在强迫他!
但是,拍照片的人太有心机,不仅姚婧的手看不见,连姚婧的脸都被贺聆风的肩膀挡去了一般。
校长当然只是认为贺聆风做出了猥亵他人的举动。
再加上其他的照片与之类似,露正面也好,露侧面也好,无一不是角度刁钻,极易误导别人。
贺聆风双手剧烈颤抖,一沓子照片全部散落桌上。他急忙向校长申辩:“不是这样的,校长先生,是刚刚那个人在诬陷我。”
“诬陷你?”校长摆出一副听到了“滑天下之大稽”笑话的表情,“一个女孩子,这样豁得出来,前来陷害你?你是谁啊?你以为你是国家政要,还是文锡首富?”
拍得“啪啪”山响,校长先生痛心疾首:“丑闻,真是丑闻!别说我在这里当校长几年,就是从我在这里上学时算起,二十几年了,琼山高中,也没出过一次学生之间男女关系不正当之类的事情。我以为你贺聆风是个老实孩子,平时稳稳重重也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啊,知人知面那可不知心!”
贺聆风心扔到冰面儿上一样凉:“校长先生,真的不是你听说的这样,你相信我,听我解释……”
但是校长先生一点儿想要听他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目光,间或会往抽屉那里瞄。
那里面,放着一把刀,雪亮雪亮,正是照片上的女主角昨天亲手摆进去。
“女主角”小姐艳美无匹,风情万种,琼山高中的这位校长先生从未在生活中见过。而那一点儿都不可怜的脸上,同时也挂着毒蛇一般凶狠的笑。“要钱,还是想死呢,自己选!”“女主角”小姐话音刚落,“咚”的一声,那把刀当时就被插入桌上。那会儿桌面还裸露在外面,刀尖陷进去一寸多,刀身“哗哗”乱响。“女主角”小姐坦诚:“我可是刚坐过牢,才出来。八年,可不算短,但是,都已经坐了八年,我也不在乎再多个八年出来,你说对不对?”
校长先生觉得自己还不想死,那么,“女主角”小姐放在刀旁边的一叠厚厚的钞票,那可就可爱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