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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霖的命令一道道的从城门楼上传达下去之后,城上守兵们也开始渐渐的适应了这样的场景,虽然敌军的弓箭还在不断的飞上城墙,制造出新的死伤,但是看多了之后的人,便会逐渐对这种血腥场面产生抵抗力,也就见怪不怪了。
而且现在各家家主,也多被派到了一些要害地段,亲自在他们负责的城墙上督战,更有县里的衙役和捕快也登上了城墙,临时督促城墙上的那些乡勇壮丁们进行御守。
当敌军靠上了城墙之后,城上的守兵便开始将事先准备好的滚木礌石投了下去,这些东西翻滚着砸下城墙,一旦砸中人的话,立即便能把下面的敌军砸的头破血流骨断筋折,一时间双方的战斗开始逐步的进入到了白炽化的程度。
张丰紧张的浑身直哆嗦,举着一面破旧的盾牌,死死的遮住头顶,盾牌上已经插了两支箭支,一支箭的箭簇,甚至已经穿透了他手中的这面破旧的盾牌,可是还是没有能伤到他。
张丰只是州兵之中的一个小卒,这是他自从当了州兵以来,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攻城战,此前他还没有参加过一次像样的战争,充其量也就是在前些时候,被彭大通手下驱策着,参与过攻打唐府的战斗。
但是那一次的战斗,比起攻打山海县这次的战斗,规模要小很多,而且唐府虽然奢华,但是却毕竟只算是一座深宅大院,院墙远比不上眼前的这山海县的城墙,而且唐府也没有足够多的守兵,最终还是被他们攻克,杀的唐府之中的唐家族人尸横遍地。
这一次张丰随军来到山海县,原本以为他们这么多人马,只要来到山海县,吆喝几嗓子,就应该把守卫这座小县城的守军给吓破胆子,开城投降了。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他们的如意算盘居然落空了,这里的守兵根本就没打算投降,居然摆出了要死守山海县城的架势。
张丰今年只有二十一岁,前几天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日,而且拿着前些日子上峰发下的赏钱,他刚刚让家人给他定了门亲事,这次回去之后,便可以成婚了。
可是没想到今天却要蚁附攻城,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在这场大战之中存活下来,刚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一个兵丁,突然间脖子上便钉上了一支箭,那个兵卒捂着脖子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倒在了地上,疼的浑身抽搐,不多会儿便被无数人踩在了脚下,活活的将他踩死在了护城河外面。
到现在那个兵卒临死前眼神中的那种绝望,还在他脑海之中萦绕不去,这让他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他不想死,他还没有娶老婆,他还年轻,以前穷的叮当响,他娶不上老婆,兵饷也经常被克扣,所以充其量也就是混个半饱罢了,现在刚得了一些赏钱,眼瞅着要娶上老婆了,他真的不想死,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却只能被军官们驱赶着朝前涌去。
当他好不容易过了护城河,抵到了城墙脚下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同样也不安全,一块块石头还有一根根粗大的滚木,从城墙上落下,砸在他们的人群之中,不时的将他身边的人砸翻在地,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之声。
伤者躺在地上,无助的哀嚎着,伸着手试图拉住身边经过的袍襗的腿,求人救他们一命,可是这个时候根本无人管他们,甚至于慌乱之中,还会踩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发出更加惨烈的惨叫,甚至有伤者躺在地上痛哭大骂了起来。
张丰觉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推挤着朝前涌去,这时候一块不大的石头砸落下来,砸在了他高举的盾牌上,被盾牌挡了一下之后滚落在了地上,虽然没有伤到他,可是却震得他左臂又疼又麻,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这时候有军将在附近叫到:“把梯子竖起来!快点把梯子竖起来!愣着作甚?等死不成?都他娘的赶紧把梯子竖起来!将军有令,第一个攻上城头的赏钱二十贯!给老子上呀!”
张丰可以听清叫嚷的那个人是他们新来的队正,应该是彭大通的亲信,他很不喜欢那厮,那厮凭着是彭大通的亲信,当了他们的队正之后,对他们这些兵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动辄对他们这些当兵的就非打即骂,根本不把他们这些大头兵当人看待,好像跟他们有仇一般。
但是人家毕竟是现在刘辩跟前红人彭大通的亲信,掌握着他们这些大头兵的生死,他们也只能听命于这厮。
张丰想不通这些当官的相互之间没事吃饱了撑的,打来杀去的做什么?他们都是有钱人,这还不够吗?为何还要去争,去抢,去杀人呢?
这山海县不是隶属于临海州吗?这刘大人又为何非要派他们来打山海县城呢?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可怜他们这些当兵的,为了一口饱饭,要提着脑袋来干这种事情,今天他已经看到了几个同袍,倒在了眼前,起码两三个人已经死了,剩下的即便是没死,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听老卒说,他们这些当兵的最好在战场上别受伤,否则的话根本没人给他们医治,就算是救回去,也只能凭着自己的身体硬抗,伤势能好的话最好,好不了的话,那就只能慢慢等死,要么别受伤,要么受伤了的话就干脆直接死了拉倒,还少受点罪。
张丰对这个老卒所说的话深以为然,他这会儿怕得要死,生怕自己也受伤了,那样的话倒还不如干脆死了拉倒。
他也见过伤兵的下场,上次攻打唐府的时候,他一个同袍就挨了一刀,虽然当时没死,可是事后回到营中,还是死了,整整熬了十天,伤口都烂了,生满了蛆虫,发出浓浓的臭味,可是却没人管,只有他们这些兵汉照顾那个伤者,去找一点不知疗效的药草,给他上药,但是最终还是没救活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死在了他们眼前。
他不想死,但是这个时候却也没处可逃,只能被逼着朝前涌动,一架长梯在他身边被缓缓的竖起,终于搭在了城墙上,不知道是谁突然猛推了他一把,张丰打了个趔趄正待骂人,却看到一张比驴还丑的丑脸,面目狰狞的对他喝到:“张丰!你这厮愣着作甚?你是刀牌手,给老子先上!”
张丰这才看到,这家伙正是他的队正,有心不想遵命,但是看着他那张狰狞的丑脸,张丰还是没敢说个不字,只能机械的答应一声,便朝着梯子上攀了上去。
他的脑袋里轰轰作响,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惨叫声,他只能麻木的踩着梯子,用破旧的盾牌护住脑袋,按照以前老卒教的,把一口锈迹斑斑的单刀叼在嘴里,一手扶着晃动不已的长梯,一步步的朝上爬去。
时间过的似乎非常之慢,每一步似乎都耗去大量的时间,让这副长梯显得是那么的漫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爬了多长时间,终于快看到长梯的顶端了,这时候只听上面忽然间有人大叫到:“砸下去!别让他们上来!”
张丰听罢之后,几乎是一种本能反应,立即用盾牌护住了脑袋,转身就不管不顾的蹦了下去,也顾不上下面有人没人,或者会不会被当场摔死,总之他知道上面要砸下来东西了,果不其然不等他落地,一块硕大的石头便从上面丢了下来,跟在他背后的一个人当场便被砸中了脑袋,惨叫一声便跌下了长梯。
张丰重重的跌在地上,只觉得小腿传来一阵剧痛,顿时便丢了刀盾,抱着腿惨叫了起来,可是他的叫声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州兵涌向了这副长梯,他为了活命,只能咬着牙朝一边爬去,否则的话留在这里,不是上面丢下的石头滚木砸死,就是被自己人给活活踩死。
小腿的剧痛让他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情绪,他虽然没看小腿的情况,但是也知道肯定小腿已经摔断了,这一下他惨了,肯定活不成了,张丰一直爬到了一个斜坡旁边,这里相对比较安全,斜坡可以挡住城墙上丢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至于把他给活活砸死,于是张丰便抱着腿在这里绝望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扭头望去,刚才他跌下的那副长梯,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州兵开始被那个驴脸队正赶鸭子一般的赶上了长梯,晃晃悠悠的朝着城墙上攀去。
忽然间上面有人惊呼什么,接着张丰便看到城墙上有人将一锅冒着烟的滚油兜头泼了下来,顿时长梯上下响起了一片惨叫的声音,被浇了一身滚油的兵卒,烫的浑身嘶嘶作响,脸上的皮被烧的皮开肉绽,捂着脸像杀猪一般的满地打滚,眼看是活不成了。
更可怕的是上面在泼下滚油之后,随即就丢下了一支火把,火把落在沾满了滚油的长梯上之后,顿时便腾起了一片火光,火势顿时便在长梯上下腾了起来,挤在这里的一群州兵,立即浑身冒着火,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一般,带着一身的火苗冒着烟惨叫着作鸟兽散。
甚至连那个驴脸队正,这会儿也不再嚣张了,屁股上带着火苗,又蹦又跳,叫的如同被开水烫了的猪一般,掉头就朝着护城河另一侧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