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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物山庄能逃过一劫,确是托了九圣君的庇佑。连安玉霖都是这种想法作派,
上行下效,
以师传徒,
以子继父,
妙物山庄会形成今天这样残忍无道的风俗,当然不能责怪妙物山庄这一批“后人”。
安玉霖被谢茂囚入秩序石牢,子午扣与北斗剑都很慌张,
妙物山庄更是噤若寒蝉。
这种情况下,
谢茂住进了妙物山庄的后山禁地。
“禁地是祖师呼羊夫人埋骨地……”长老不动真人弱弱地抗议。
谢茂倒是不挑地方,不给住禁地,
前面那座山谷风钟水灵灵气四溢,
朕瞧着也不错。不动真人差点哭出来,
那是我们掌门人带着嫡传弟子潜修的地方,您要住进去,
这是想公然抢夺庄主之位?
谢茂对掌门之位不感兴趣。
不动真人只好哭丧着脸,
安排弟子去打扫禁地,
口中怯怯“庙中清寂,委屈仙君。”
妙物山庄的禁地和普通宗门的埋骨地不同,只供奉着创派祖师呼羊夫人的尸骨,
每一任掌门继位之时,
都会前往禁地闭关守陵三年,除此之外,
仅有逢整十的冥诞准许弟子进入拜祭,
其余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禁地”,
擅入者死。
平日洒扫整理,也由掌门或掌门嫡徒亲自执役。这也使得禁地建筑不可能很多很大很堂皇。
不动真人说一声“清寂”是比较体面,实际上古旧的庙宇中,除了每十年需要使用的正殿之外,其余各处皆年久失修,可见伽罗真人并不热衷于打扫祖师家庙,也没有让自己的徒弟时时前来洒扫。
谢茂心肝儿再大也不可能住到祭殿正堂去,可除了正殿,别处都已腐朽烟瘴,杂草丛生。
“这样的风水宝地,糟践如此。”谢茂不禁摇头。
呼羊夫人显然是有些本事的,妙物山庄的奠基之处就非常好,数千年来气运轮转起起伏伏,始终没有落入死地,,妙物山庄内耗互戕如此凶残,也始终没能落出二流宗派之外。
呼羊夫人给自己挑选的埋骨地,以谢茂看来也是大吉之地,抵过了气运流转。
然而,祖宗挑了再好的地方,后人如此轻怠蔑视,承接而来的气运又能好到哪里去?
衣飞石想说,此地人分取祖师遗蜕成了习惯,将前辈视作材料,毫无敬畏感佩之心,自然不可能重视其身后之地。呼羊夫人好歹还有一具遗骨,从她之后的其余前辈祖师,只怕头发都没能剩下一根。
不过,背背后的不动真人脸色极度难看,青一阵白一阵的惨样,衣飞石好歹没有落井下石。
不动真人是真的快要羞愧死了。他打小就不是掌门嫡徒,修为有成也没能混上掌门之位,禁地是什么模样,他也就是每十年祭奠时能进正殿磕个头,其他地方他敢乱逛吗?若非谢茂强行“借住”,他做梦也想不到禁地会是这么个景象——这可是呼羊夫人的埋骨地啊!荒朽至此!
众人随着谢茂的背后在禁地中漫散行走,走了个大概之后,谢茂指着一处飞岩,说“我便下榻此处。”
不动真人正要点头说好,跟在他身侧的梵罗仙子冷汗刷地下来,牵着他的袖子,扯一扯。
梵罗仙子正是伽罗真人的嫡徒,当初跟在伽罗真人身边,曾经跟蒋雯打嘴仗抖露出伽罗真人与黄梨真人两支互戕内情的美貌女修。她牵扯不动真人的袖子,不动真人顿时住口,回头看她。
梵罗仙子双手合抱,朝向天际。——他选的地方,是呼羊夫人的埋骨地。
不动真人瞠目结舌。——真的?
梵罗仙子痛苦点头。——真的!绝对是真的。
“这个……仙君大人,”不动真人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此地不好惊动,可否请您重新……”
叠在断崖上的巨大飞岩已经被挪到了一边,石头底下显出各种蛇虫鼠蚁,骤然见了天光人群,仓惶四散而去。按说蛇吃鼠,蚁食虫,蛇虫鼠蚁怎么也不能同住一窝。卧在这块飞岩下的蛇虫都有了灵性,彼此互不干碍,共同修炼进步,也算是修行奇观。
“这是呼羊夫人的尸骨?”谢茂指着其中腐朽的白骨说。
呼羊夫人死了一千多年,就算她修为奇高,玉骨不朽,骨头架子也不该是这等模样。
梵罗仙子也懵逼了,迎着不动真人责问的目光,她满脸错愕“我……这里真的是祖师的埋骨地,师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每次进来洒扫都要来飞岩下祭奠烧纸……”
她左顾右盼转了一圈,在一块青石上找出焚烧后的痕迹,“这里,这里就是我烧纸的地方!”
眼看妙物山庄嫡系旁系马上就要为了创派祖师的尸骨打仗,衣飞石吩咐道“你们回去清点伽罗真人的遗物。”
不动真人被噎得满脸通红,狠狠瞪了梵罗仙子一眼,羞惭地告退。
梵罗仙子也很委屈。关我什么事啊,我也不知情啊!我目前只是掌门嫡徒,还不是掌门呢!
妙物山庄的长老们与与精英弟子纷纷离开,只剩下负责下苦力打扫禁地的普通弟子。衣飞石让他们去别处清扫,飞岩附近不必再管——不用来打扫,不需要你们修建住处,吃穿用度一概无须过问。
这帮弟子也懂得眼色,衣飞石只差没说“别让我看见你们”了,他们很快也退了出去。
衣飞石将飞岩下的女尸葬到了别处,就地取材驱虫聚灵,很快就平整了地面,清出一片绿地。谢茂直接把荒星上的公寓挪了过来,衣飞石捏诀画符布阵,谢茂则沿着公寓外围边走边逛,顺手种下几颗摇曳清辉树的种子,此地灵气充沛,摇曳清辉树很快就长了起来,枝繁叶茂。
公寓内部无须布置,防御阵势设置完毕,谢茂还有闲情雅致圈了前后两个小院子,就在长得高高大大的摇曳清辉树底下放上茶几躺椅。衣飞石很惬意地落座,煮茶。谢茂则燃了一炉祛疫避瘟香。
“你好些了吗?”谢茂再次关心衣飞石的伤势。
“已大好了。”衣飞石将煮好的茶奉上。
下一秒,衣飞石就眼睁睁地看着谢茂把香气四溢的茶汤泼了一地,在茶盏里放了保元丹隐元丹九转清瘟散定气活络膏一元顺气丹,将冷泉注入杯中,五种妙药皆触水即溶。
可怕的是,那杯子太小,水太少,药太多,导致杯中饮物浓度太大,变成了一种糊状药物。
——往日谢茂和衣飞石修为皆不足,吃个保元丹就顶天了。如今衣飞石堂堂金丹期修士,谢茂喂他的药就多了许多,这五种完美级珍品药物拼在一起喝下去,也不用再担心能量太大给衣飞石撑爆。
衣飞石有点一言难尽。你都给我了,我直接吞了,也比吃糊糊好吧……
再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大好了,没什么事了。这些药他又不是没带,谢茂储量极大,给他分了不少,他都装在曼珠空间里,刚才他也嗑了不少……
谢茂也发现了杯子里的糊糊有点可怕,拿起杯子漾了漾,那糊糊纹丝不动啊!
“不大好入口。”谢茂说。
衣飞石连忙点头“要不我……”
谢茂已经掏出一只精巧的白瓷勺,在杯子里搅了搅,又往里面撒了一点儿山楂片葡萄干,小心翼翼地捧给衣飞石“这样就行了。”
衣飞石“……”
大凡灵药皆气鲜味美,芬芳怡人,使人服之身心畅快愉悦。谢茂做给衣飞石的这一杯药糊糊,大体而言也是极其美味的“小点”——如果,没有加那枚又又苦又酸,令人想报社的一元顺气丹的话。
衣飞石接过杯子,拿小瓷勺舀了一点儿药糊糊,放进嘴里,慢慢地咽下。
他知道谢茂是故意的。
谢茂见他小心翼翼地只用瓷勺沾了一点儿,以为他是心怀忐忑地尝味,还挺促狭地看着他的表情。
哪晓得衣飞石低着头没什么表情,沾了一点儿,吃了一点儿,又沾一点儿,又吃一点儿。
谢茂突然之间就想起修真大学校长宿舍前的院子里,也是这么一个午后,衣飞石跪在君上跟前,低声哀求说,您希望多久,我就可以多久。那时候君上威胁说要拆掉他一根肋骨。他明明知道那是折磨,还是驯服地答应下来,并且向君上保证,您希望折磨我多久,我就让那个过程持续多久。
我知道你故意让我吃这难吃的药糊糊,我可以慢慢吃,让这种饮食的惩罚延续到极致。
这和谢茂想象的不一样。他想过衣飞石一口将杯中药糊饮下,酸得眼角流泪,冲他要水漱口。他也想过衣飞石跟他闲扯撒娇,把药糊糊重新换成药丸。
衣飞石选择了一种最沉默温顺的应对方式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谢茂捏紧衣飞石的手腕,控住了他端着茶盏的那只手。
衣飞石还未及说话,谢茂已经欺身上前,堵住他的嘴唇,将舌头细细地探了进去。
他很想说不行苦的,整个口腔都已经被谢茂那独有的清爽火热所填满,他所尝到的苦涩与尖酸,都在刹那间变成了过去,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他甚至连这回忆都要彻底遗忘了……
正在沉醉之中,久久深吻之后。
谢茂转身提起冷泉壶,胡乱斟了一杯水,正想自己灌下去,又忍不住递给衣飞石,先喂给衣飞石漱了口,他直接拎起冷泉壶嘴对嘴灌自己口中,咕噜咕噜漱了好几次,呸呸吐出来。
这玩意儿苦得超乎了我的想象和记忆!谢茂肉体凡胎经受不起,两只眼睛红通通的,隐有泪光。
衣飞石将漱口水吐出来,连忙起身照顾谢茂清洗口腔,心疼之余还有点好笑。
折腾了好一阵子,谢茂才用手帕捂住嘴,仰面躺在躺椅上,生无可恋。
衣飞石忍着笑收拾残局,谢茂倏地坐了起来,盯着他“苦成这样你还一勺一勺地吃?”
“先生教我道理,我总要听的。”衣飞石将茶壶茶碗放回茶几上,耐心回话。
二人此时在院院子里歇午饮茶,皆坐躺椅,位置实在不大宽敞,想要二人同坐是不可能了。衣飞石便跨坐在谢茂膝上,搂着他的肩膀,贴了上去——不贴得近些,就有被挤下的危险。
“和安玉霖对一掌受了伤,吐血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我其实不必上前。他无论如何也伤不了先生。”毕竟谢茂有墩墩墩神功,不管是把安玉霖挪走,还是把他自己挪走,都很安全。
反倒是衣飞石抢先一步和安玉霖对上,谢茂毕竟肉体凡胎反应慢一拍,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受伤。
“是我临机处置出了差错,伤了身体,让先生担心。先生教训我,我知道好歹。”衣飞石按着谢茂的肩膀,也有些无奈,“只是……我见不得有人对先生伸手,身体总比脑子更快一步……”
这是衣飞石千万年来养成的本能。他是谢茂的铠甲,是谢茂的第一道防线。
谢茂听得心里又疼又爱,只能捧着他。爱煞了想亲一口吧,唇舌里顿时生起恐怖的涩气,心有余悸地在衣飞石嘴角亲了几下,伸手揉人家的背心“那就早些对我说。我也不是非得看你吃苦药。”
衣飞石将那装着药糊糊的杯子端起来,给谢茂看“就吃了一点儿。”
“那你还是狡猾狡猾的么。”谢茂终于开心了些,笑容也爽朗起来。
“先生心爱我,才叫我吃。先生心爱我,才叫我不必吃。”
衣飞石还记得起刚才谢茂蕴藏着风雷与愤怒的眼神,若非失去了当初与安玉霖相处的记忆,使谢茂隐有愧疚,单凭他吐出的几口血,安玉霖就别想再从秩序石牢里出来了。
可惜,他这“不自量力”的毛病,只怕是永远也改不好了。
为今之计,只能努力修行,尽量做到能御敌却不自损,免得谢茂次次犯脾气。
终究还是太弱了。衣飞石想起自己曾经无能为力的深沉绝望,将脸贴在谢茂身上。所幸那些灾难都已经过去了。君上和先生皆有自保之力。我不知道能否追上他的脚步,……尽力去追吧。
站在院子边缘的北斗剑与子午扣面面相觑,主人和夫人打情骂俏这么久,都没人管管阿九的吗?
阿九到底去哪儿了啊?!
恰在此时,机械傀儡拖着一条长约四丈宛如少女腰肢粗细的白色巨蟒,欢快地冲进来“爸爸,爸爸,看!我给你们抓的晚饭!”
北斗剑“……”
子午扣“……”
还有没有人管管阿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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