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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一句话说完, 谢茂奇异地发现衣飞石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会吧?梨馥长公主这么没谱?彪悍到愿意送儿子出嫁?
谢茂心中涌起怪怪的感觉, 莫非, 梨馥长公主也是个穿越货?还是……脑残的那一种?
他努力回忆了几世的细节, 印象中的梨馥长公主是真的特别低调, 低调到他都没什么印象……依稀是在淑妃的朝阳宫见过, 她盛装之下一张端庄秀致的俏脸,总是客气温和地微笑着, 轻易不说话。
挥去心中诡异的感觉,谢茂匆忙结束了这个话题:“吃饭吃饭。唔,圈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儿, 小衣平日都有些什么消遣?舅舅给你弄来玩儿。”
衣飞石从命提起筷子,答道:“平日在父亲帐下听差, 闲时看看兵书。”
“你吃你吃。”谢茂殷勤地替他布菜, 特别不讲究,一双金漆嵌银檀木筷刚在衣飞石身前瓷碟里沾过, 返手又往自己碗里搅和, “我好像也收着几本兵书,待会让朱雨给你找来——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寝宫里书房小,收的都是我平日爱看的书……”
衣飞石本是低头吃饭, 闻言抬起头看他。
谢茂点点头, 肯定他的想法:“早饭后可以去朝闻殿待两个时辰。”
晚上睡在咫尺之间,白天若也紧缠不放, 只怕没几天|衣飞石就要暴走。这样一个神级杀人兵器睡于卧榻之畔, 谢茂可不想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一张一弛, 文武之道嘛。
衣飞石起身道谢,道:“我吃好了。”这就要走。
这就太不给面子了。衣飞石在谢茂跟前一向很恭顺,今天这样很反常。
谢茂也被淑太妃提亲的乱拳打懵了,暂时没心思琢磨衣飞石,叹气道:“好好,你去吧。待会儿舅舅让齐医官去朝闻殿给你送药、换药。”
衣飞石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近乎无礼,可他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屈膝向谢茂着着实实磕了头,赔罪的意味很明确,没等谢茂叫免,他已磕完头起身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谢茂轻踹了朱雨一脚,“好好伺候侯爷。”
衣飞石与朱雨一前一后走了,谢茂无力地歪在沙发上:“让黎顺来见我。”
本就没走远的黎顺很快进屋听差:“王爷吩咐。”
谢茂挥退了所有屋内服侍的宫人仆从,漫不经心地问:“你哥的人没说别的了?”
黎顺与羽林卫将军张姿是亲兄弟,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这事儿也不是秘密。
不过,张姿与黎顺都是没来历的人,好似凭空就出现在了当时的东宫麾下。没人知道他们父母是谁,籍贯何处。——知道他俩是亲兄弟也没什么用处。
黎顺低头道:“没说。”
谢茂抿唇枯坐在沙发上,长眉微蹙。
淑太妃提亲这事儿做得很离谱,可谢茂并不认为淑太妃是个离谱的人。
除了偶尔有点恋爱脑之外,淑太妃几乎可以算是谢茂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她向长公主府提亲,仅仅是为了谢茂那一句央求?谢茂不信。昨儿淑太妃还是一副“我儿要娶男人愁死人了”的态度,转头她就大张旗鼓托宗正义老王爷去提亲?
这态度专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谢茂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哥没说的那一部分。”思来想去,谢茂把这破事扔给了黎顺。
莫说他现在实在无人可用,就算有人,他被皇帝圈禁在信王府,能动的也只有黎顺这样的东宫旧臣。——差遣黎顺,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诚在皇帝眼皮底下。
我日你二大爷的,重生游戏不能存档好感度吗?劳资前几世刷了黎顺七八年,才把好感度刷满,现在重生回来又要重新刷!重、新、刷!
想起前世用顺手,现在却还是路人的那一大帮子忠臣义仆,谢茂就忍不住想骂娘。
真的就不能来个“本章节跳过”按钮,直接弹影响好感度的ABCD选项窗口吗?
黎顺呆了呆,试探地问:“那……属下再托外边的羽林卫兄弟问问?”
谢茂假装没听明白他的装傻,简单明确地建议道:“那也不必。你去问了,你哥不肯说,他们也不会告诉你。这样吧,我昨儿也逛了一圈,西边碧溪草庐有两株桃树,往南走大约二十、三十步吧?那儿墙矮,你从那边翻出去,把事儿弄明白了再回来。”
黎顺被他雷倒了。王爷!亲爷爷!您可是被圈禁着!居然要侍卫翻墙出去打听消息?
谢茂吩咐完轻松愉快,一拍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爷不着急。你回来时还去端两碗酸梅浆。侯爷爱喝。”我和小衣各一碗。昨儿我那碗都给小衣喝了。
黎顺被雷得外焦里嫩地走出寝宫,转身去找常清平商量。
“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出去采买个东西不打紧,圣人①一向宠爱王爷,圈禁这事儿既然交给羽林卫办,就是没想真的把王爷圈住了。可,这……”
常清平今日不当值,惬意地在院子里喝茶,一手拿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儿咂嘴。
——谢茂被圈了,他的侍卫可爽了,余贤从安排好寝宫的护卫,其余大部分侍卫都不用轮班,全部养精蓄锐休假。反正有羽林卫在外边守着嘛,蚊子都飞不进来。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常清平翻个白眼,“你问圣人去呀。”
黎顺迟疑道:“可咱们现在是信王府的侍卫,……”卖信王,这样好吗?
“王府墙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余头儿跳不出去?”一王府几百个侍卫,偏选你去打听消息,凭什么?凭你功夫好?不就因为王爷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会去皇帝跟前报信儿?
“……懂了。”
※
昨儿夜里信王府的各处大门才封上,今天就给侧门新砌的砖头全拆了。
原因无他,宗正义老王爷奉旨问话,梨馥长公主也跟着来了。——这两位都是皇室里举足重轻的人物,总不能让他们隔着墙和信王喊话,或是让他们弯腰从半人高的铁栏杆里钻进去吧?
羽林卫老老实实把侧门的砖头拆干净,赵从贵领着一大帮子宫人清扫地面,在地上铺好百两一尺的菱纹织毯,点头哈腰:“老王爷请,长公主请。……我们家千岁呵呵呵,来了来了。”
谢茂才换好能见人的常服,午后暑热,侧门又不常去,才走两步汗就湿了一背。
这时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着,踢踢踏踏走来,上前笑呵呵地屈膝:“老皇叔来啦!”
义老王爷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岁了,难得眼不花耳不聋,身板还挺硬朗,这位看见谢茂就笑开了一张脸,“哎哟,这是咱们家十一,咱们家的千里驹……”
梨馥长公主在公主仪仗下静静地站着,见谢茂偏头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谢茂记忆中的梨馥公主一样。她很端庄漂亮,出身贫寒却很沉稳,安静低调得没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谢茂看着她有点尴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刚跟人提亲要娶人儿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闹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飞石似的……当然,谢茂是真想和衣飞石成亲。可成亲这事儿不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衣飞石明显不愿意啊。
谢茂含含糊糊地和长公主叙礼,迎义老王爷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义老王爷奉旨来问话,当然得找个正经地方,让谢茂跪下老老实实地听训、回话。
义老王爷来问话是正事,梨馥长公主自然没有在座旁听的资格,途中她请谢茂停步,问道:“听说小儿飞石在千岁府上,可否劳烦千岁召他前来,借间屋子予妾,妾有话问他。”
文帝养女与文帝亲女到底有几分不同,梨馥长公主对谢茂非常客气,客气得近乎谦卑。
谢茂也没想太多,吩咐赵从贵:“你亲自服侍长公主去画楼殿,再差人去把侯爷请来。”
此时已是午后,在朝闻殿待了两个时辰的衣飞石很乖顺地回来,陪谢茂吃了饭,此刻正在谢茂的寝宫中午歇。他的寝宫衣飞石能去,梨馥长公主则绝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长公主往自己寝宫带,不说衣尚予,只怕衣飞石都要立马把他打成猪头。
画楼殿就在玉堂殿西边,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谢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这么近,实在是因为谢茂觉得衣飞石今天的反应很反常……他觉得吧,衣飞石可能又要出幺蛾子。离得近些,安心些。
谢茂被捏得昏昏欲睡,屏蔽了脑子里系统的不断劝说,突然间,院外传来凄厉的哭声。
这大半夜地突然一声啼哭,声闻数里,顿时就把谢茂惊醒了。
不必他吩咐,才端热水进门的朱雨已转身出门询问去了。
谢茂出门虽改换了身份,没带仪仗,侍卫与侍从依然带足了人数,整个小客栈已经被彻底包了下来,内外都是自己人。饶是如此,外侍长余贤从还是立刻就带人守在了廊下:“十一爷,小的在。”这是请谢茂不必担心,他在守门。
谢茂才不担心。他从床上爬起来,吩咐赵从贵:“水端来泡脚。”
七月天气拿热水泡脚,没多时就出了一身汗,特别解乏。赵从贵晾了半盏热茶,谢茂才喝了一口,朱雨就回来了,回禀道:“好似哪家捉奸,闹出了人命……齐侍卫已带人去看了,奴婢先回来复命。”
谢茂听了也不说话,慢慢将茶喝了半盏,就要赵从贵擦脚上床。
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多,重生几世之后就更懒得管闲事了。
朱雨立刻上来铺床,赵从贵用干净的热毛巾替他擦脸擦背,出门在外不方便,只能这么稍微擦一擦了。好容易擦干净了,朱雨也铺好了床,谢茂就准备睡觉。今天骑了一天马,明天还要去逛青楼,都是体力活啊……
哪晓得脑袋还没沾着枕头,外边噼里啪啦一阵顶篷摔碎的声响,谢茂就听见好几声抽刀出鞘的锐响,更兼着外侍长余贤从的低喝:“什么人!”
赵从贵立刻扑在床前,用身体挡住了谢茂,朱雨也窜上来堵住了另外一个方向,将所有可能朝床上放冷箭的漏洞都堵上了。谢茂早知道这二人靠得住,只是这也未免太风声鹤唳了吧?他哭笑不得,将牢牢抵在一起的二人掰开,说:“去问问怎么回事。”
赵从贵不肯离开:“殿下,再等等!”
朱雨也点头:“余侍长在外,殿下放心!”
外边响起低低的说话声,没多久,谢茂就听见一个惨厉得不似人声的声音喊:“我乃华林县丞容绪岸独子容庆!承恩侯世子杨靖□□不遂、屠杀华林县令李护满门二十三口!我乃知情人!杨家要杀我灭口!”
……愣头青么不是?连屋子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这么瞎嚷嚷喊出杨靖的名号。
也是外边那人瞎猫碰见死耗子,遇见了乔装改扮的谢茂。否则,哪怕是遇见京城任谁一家高官贵戚,恐怕都不敢沾他这一点儿破事。——承恩侯杨上清是杨皇后的亲爹,承恩侯世子杨靖就是杨皇后的亲弟弟。
谁敢为个芝麻官都及不上的八品县丞家的小子,去招惹杨皇后的娘家?
杨靖这人吧,谢茂都懒得说他。反正谢茂重生三世,有两世都把杨靖砍了,第三世之所以没动手,那是还没找着机会就先挂了……欺男霸女凌虐黎庶是一条,最可恨的是,皇帝曾让杨靖督军事前往西北统战,这狗东西被俘之后不仅投了降,还替陈朝军队诈开了两万将士死守近四个月的长门关,陈朝反手就屠了彤、云二城以示报复,十万守城百姓尽数赴难。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肯定不敢管,被谢茂遇见了……那是管定了。
“把人带进来,孤要问话。”谢茂瞌睡也彻底醒了,起身穿衣要见人。
赵从贵与朱雨皆是奴婢,很想劝说一句杨皇后家不好惹,又没有劝谏的资格,闷不吭声地伺候谢茂下床。朱雨出门去传人,赵从贵则忍不住想:还是得给淑娘娘送个信儿吧?小千岁这是要上天呐!
外侍长余贤从拎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进来,脸上似是刻意抹了灰,一道道的。
那人似是仓皇中想要寻找能主事的人,目光在赵从贵与谢茂身上转了一圈,似也没想过主家会如此年少,隐含着一丝心惊。
“你刚才嚷嚷什么?”谢茂懒得和他废话,“外边捉奸的,也是捉你?”他两世帝王一身尊贵,不言笑时自然就有一股天生的威仪镇压。
那人本是急慌慌地进来,见面听谢茂问了一句话,一颗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仿佛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间屋子更安全的地方了。哪怕眼前的只是一个衣饰简单不太富贵的少年,来人也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盲信。
“草民容庆,拜见贵人。”来人屈膝磕头。
“哦?”谢茂颇觉有趣,他没带仪仗穿得又普通,说是商家少爷也过得去,这人怎么就一口咬定自己是贵人了?想想这人进门就找人的眼神,好像是笃定了屋内有一条“大鱼”,看见自己就露出了一丝惊吓,又是为何?
“你怎知我是贵人?没见面就嚷嚷承恩侯世子,你就那么肯定我敢捞你?”谢茂问。
容庆低头小声道:“草民……刚摸了一块腰牌。”
余贤从下意识地摸自己的怀里,发现腰牌好端端地揣着,这才松了口气。
“听闻六王雅擅丹青、爱作白服之游,草民摸了这块蟠龙牌,本以为……”容庆此时也很紧张。在谢朝,蟠龙是独属于王爵的纹样,又以指爪多寡区分等级。天色昏暗,他看不清腰牌上蟠龙的指爪数目,只知道是个蟠龙牌子。
他口中的六王是谢茂的六哥谢范,爱诗爱马爱风流,最爱画美人,常年不带仪仗在外厮混游历,尤其是圣京附近的老百姓,经常遇见溜达出来闲逛的六王。
“你倒乖觉。”谢茂笑了笑,他六哥看似不理事,其实胸有侠气,常常路见不平。
容庆大气不敢出。若是六王在此,他的命七成是保住了。可是,眼前这位气度华贵的少年并非六王。——六王十多年前就迎娶了塞上第一美人为妻,今年怎么也得二、三十了吧?不可能是眼前的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