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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安全集团提供的安全屋距离泰晤士河有一段距离, 谢茂没打算开梅女士的汽车出门, 就面临着如何选择交通工具的问题。
【给您黑一辆?半英里之外,有一辆智能系统汽车……】童画提议。
在华夏时,容舜和他的属下都很谨慎,从不在谢茂面前主动提议任何“非正常渠道”的操作。启平镇时, 容舜就不肯向谢茂展露童画所调用的卫星画面。
巴黎机场遇袭之后,童画彻底放飞了自我,什么荒谬非法的事情都敢向谢茂请示。
“不用了。”
谢茂拒绝童画的提议, 不是他多么遵纪守法。
他根本就没打算去泰晤士河偷现场执勤警察们配备的应急喷剂。
谢茂走出三个街区之后, 打了一辆车,到特别安全局所在的街区逛了一圈。下车后, 他摘下帽子, 找准角度,故意将自己暴露在街头的监控摄像头下。
——他找虾饺去了。
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
谢茂打开短信界面,米粉一连刷了十多条信息给他。
【虾饺不是同性恋!】
【一直是老大单恋虾饺!】
【老大和虾饺关系不好!】
【他只是打不过!他要打得过, 老大早被揍瘪了!】
……
“我怎么觉得,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谢茂优哉游哉地戴上帽子,并不惊慌。
天人感应会给他警兆。如果有危险, 他比谁都先一步知道。
人时时刻刻都会有很多念头。对于修者而言,最难处就在于如何区分自己心中生起的念头, 究竟是天道示警还是单纯地私欲作祟?这也是修者必须践行尘世的原因。每个人的道都不同, 这种完全唯心的念头, 不去自己试一试, 别人的经验对自己的实际判断毫无益处。
托当年随着远行部队在异星执行种植任务的福, 谢茂在这方面的修行堪称大师级。
随着修为的恢复,他对天人感应的运用越来越得心应手。
现在,他没感觉到危险。
【……】米粉发了六个无语的点点来。
谢茂能理解米粉的做法。
在米粉等人看来,档案记载失踪的虾饺已经死了。很多时候,死人是没有人权的,大多数人都认为活着的人比死人重要。米粉当然不会在原身面前,指责原身和虾饺的不正当男男关系,甚至当初他对原身示好的方式,就是对原身和虾饺的“绯闻”表示理解。
当然,谢茂也不觉得原身和虾饺真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原身退役是假的。虾饺失踪是假的。
谢茂有理由相信,原身跟虾饺搞基的消息也是假的。所以,虾饺应该也不会公报私仇,带着一大帮特别安全局的警察冲出来暴打原身——也就是目前的他——一顿吧?
已经是夜里近十点。
天气不好,雨中夹着雪。都市的霓虹很美丽,街头却没什么人。
泰晤士河发生的爆炸震惊了所有伦敦市民。哪怕官方发布紧急声明,解释泰晤士河发生的巨响来源于官方紧急疏浚河道巨石,属于官方行为,不是恐怖袭击。
然而,这种明显扯淡的说辞,让才经历过地铁事件的伦敦市民并不买账。
社交网站上谣言四起,有人言之凿凿表示亲眼目睹了几个恐怖分子炸了一艘船,冷雨中的泰晤士河上飘满了残肢碎尸,河水变成了暗红色。还有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恐怖组织,争先恐后表示对本次“恐袭”事件负责。
脸书上已经有了不少用户开始认真分析,这几个冒领事件的恐怖组织帐号,究竟哪个是真的干了泰晤士河,哪个是蹭热度。对此持不同意见的几波人,毫无意外地吵了起来。
最爱凑热闹的是,国际上许多不明真相的多情网友,已经开始刷“今夜我们都是伦敦人”了。
BBC新闻团队立刻赶往现场进行直播,碍于泰晤士河底下真实存在的巨大漩涡,他们得到的是官方提供的标准稿件,政府发言人给了专访,不死心的知名记者M还带着手机偷偷溜进封锁线,拍摄石沙浑浊但绝对不是暗红色、也绝对没有残肢碎尸、甚至都没有谣言中被炸毁船只残骸的小视频。
伦敦当局始终把秘密咬得死紧,没有给出任何涉及海族、怪物的消息。
没有市民愿意在这个众说纷纭、不知道是否安全的雨夜随意出门。
谢茂在狭窄的长街,古老的建筑下,看着雨雪纷飞。
远远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来。
街上行人稀少,这人独自行走在雨幕中,显得特别扎眼。
那是个身高体健的男人,步姿自信从容,具有威严。
谢茂立刻就认出来了,他是下午被自己用恢复符号逆向感染过的火锅饺。谢茂没有伤害他,混乱匆忙中,他和所有从怪物状态中恢复的乘客一样,被救护车抬了出去。
“看来你没有撒谎。”谢茂说。
这证明火锅饺确实是虾饺的人。谢茂站的位置有一片小小的屋檐,挡住了风雨。
火锅饺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站在雨雪之中,静静地看着谢茂。
目光接触的瞬间,谢茂就知道他不是火锅饺。或者说,这具肉身曾经属于火锅饺,现在却不是了。
“我让人去提醒过你,不要趟这趟浑水。”对面的人说。
这人说话时切音方式很独特,带着一点儿说不出的幽柔韵味,仿佛小溪潺潺流入心底。
“虾饺?”谢茂问。
对面的人一直看着谢茂的脸,眼神平静幽深。
这让谢茂突然有了一丝烦躁。
他熟悉这种眼神。可他并不希望这种对自己的注视,出现在衣飞石以外的任何人身上。
谢茂选择直接来找虾饺,是因为他信任虾饺的忠诚。也许是天人感应,也许是原身残留的情绪。总而言之,这份信任不属于谢茂的主观判断。仅理智而言,谢茂更怀疑虾饺已经和海族苟合了。
这让谢茂更头疼原身和虾饺的关系。
他没有原身的记忆,不知道具体情况。
如果原身和虾饺真是他和衣飞石那种关系,那么,他的存在,对虾饺未免太残忍了。
“我来拿喷剂。”谢茂放弃叙旧情,也实在没法儿和虾饺叙老友情谊。
“喷剂?你要喷剂做什么?”虾饺很意外,他看着谢茂的眼神还有些奇怪。
谢茂和原身的脾气截然不同,熟悉原身的人都能察觉出这一点。虾饺没深想,是因为他知道谢茂被迫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还知道谢茂从巴黎到伦敦被一路追杀。高压状态下,人发生暂时的变化,这是正常的。
虾饺没有理会谢茂索要喷剂的要求,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防水文件袋递来。
“这是我目前所能拿到的最有价值的一份文件。你拿着它,立刻回国,交给容夫人。”
谢茂完全没弄懂他这是什么操作,虾饺已厌恶地说,“你带着它回去,丁主任不会为难你。”
——虾饺知道丁仪针对谢茂,并且,他在尽力想办法保护谢茂。
他给谢茂的这份文件,珍贵到谢茂哪怕立刻放弃特事办下达的任务直接回国,也不会被处分。
谢茂心念一动,手中摊开一张写着手机号码和名字的便签:“齐秋娴给我这个。”
虾饺居然一眼就看明白了这号码的来龙去脉,口吻近乎责备:“那你为什么不打这个电话?齐妈都知道这任务太凶险,不让你来。你来干什……”一句话没说完,虾饺突然没声音了。
我来真的不是为了你!真的,真的不是!
谢茂心中无奈,他知道虾饺想歪了。只得尽量撇清关系:“和你无关。”
“嗯。”虾饺口吻很平淡。可表情充分出卖了他的态度。
那张脸上精准明确地写着“就算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会冒死来伦敦”!
也许原身和虾饺就是这种托付生死的关系。谢茂又不能和虾饺说,你认识的谢茂已经不在了。他只能再次回避这个话题,重新要求:“给我一瓶喷剂。”
他要了两次,虾饺终于开始重视,“现在没有。我去拿。”
谢茂看着稳稳站着的他,五秒,十秒,半分钟……
“去拿?”谢茂提醒。
说了去拿,你就去呀,站在这里看着我干嘛?再看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去拿了。转个弯就到。”虾饺的眼珠子转了转,回答说。
谢茂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恐怖。
虾饺的灵魂就在这具曾属于火锅饺的身体里,可他的意识似乎又不在。
一个踩着自行车的年轻女孩儿在雨幕中来到二人身前,平静幽柔带了丝深情缠绵的眼神,与虾饺曾注视谢茂的眼神重叠,居然一模一样!
她从手袋里掏出两瓶包装好的喷剂,递给谢茂:“一瓶是溶质喷剂,一瓶是溶魂喷剂,不要弄错了。”
“虾饺?”居然真的是虾饺!
谢茂惊住了。
哪怕他来自未来,见过许多灵魂出窍和夺舍的事件,虾饺目前的状态也太过挑战想象力。
他竟然能同时投身在两个身体里面,同时操控两具肉身?
哪怕在主要操作女性肉身时,火锅饺的身体类似于“待机”状态,可是,待机中的火锅饺也一直五感灵敏,能准确处理听见的声音,马上应付身边的环境!
大能修道有成时,有身外化身,等同于第二个自己,基本算是第二条命。身外化身那也是大能自己的本源所出,与之同性同命。
虾饺操控的这一男一女,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人的灵魂强度有限,再强大的鬼神也只能附身同一个人,同一具皮囊。想要新的身体,就得彻底从旧身体离开。
将灵魂一剖为二,一半在左,一半在右,根本不可能做到。
谢茂做不到,他也没有见过、听过有任何人能做到。——违了天道。
骑自行车送来喷剂的女孩儿很快就离开了,没多久,虾饺重新出现在火锅饺体内。
“……你还没走?”虾饺还挺惊讶。
“什么是溶质,什么是溶魂。有什么不同?”谢茂问。
虾饺认为谢茂指名要喷剂,一定对喷剂有所了解。——特事办成员,没有人会怀疑“老大”的专业。
可惜,谢茂是个搞种植的文职人员,特别事务不是他本行,他对此是真不行。
“这一瓶溶质喷剂,直接溶化魂沙,不会伤害灵魂。这一瓶溶魂喷剂,喷下去就变成植物人,按照我们华夏的说法,就是魂飞魄散了。”虾饺简单介绍。
溶质喷剂救人,融魂喷剂杀人。
两个瓶子的颜色不同。
谢茂记性很好。在快艇上,特别安全局的战士对谢茂救起的警员所喷的瓶子,是红底白字。
他拿起手里的红瓶,再次向虾饺确认:“溶质喷剂?”
“红瓶白字是溶质喷剂,白瓶红字是融魂喷剂。不要用错了。”虾饺肯定地说。
“好。”谢茂露出了与虾饺老友相逢后的第一个笑容,“我走了。”
他和虾饺确认了两次。虾饺都非常肯定地告诉他,红瓶是能够救人的溶质喷剂。
——虾饺在撒谎。
快艇上的警员在被喷洒了红瓶的溶质喷剂之后,魂魄离奇地消失了。
谢茂没有拆穿他,揣着两瓶喷剂,走入了茫茫雨雪之中。
很显然,虾饺穿着属于火锅饺的身体来赴约,灵魂不知道被分散在哪几个皮囊里,就算谢茂拆穿了虾饺撒谎,他又能把虾饺怎么办?单单留下这个不属于虾饺的躯壳,毫无意义。
何况,谢茂也并不指望虾饺能“救命”。
他不信任虾饺。他不会用容舜的性命做赌注,去测试虾饺的忠诚。
从一开始,谢茂的目的就只是喷剂。他会自己找到无害剥除魂沙的办法。——魂沙,应该就是那层黏糊糊物质的官方称呼?
谢茂一手揣着喷剂,一手插兜,在都市霓虹下穿行。
明明暗暗的灯光交错下,他颀长潇洒的身影渐行渐远,令人惊讶的是,走过三个街区之后,谢茂再次踏入灯光与建筑投射的阴影之中,此后,伦敦的城市监控系统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特别安全局指挥大厅。
两个伦敦市电子眼专家搜寻近三十秒,无奈地汇报:“水博士,我们跟丢了。”
“不怪你们。”虾饺站在电子荧幕前,看着谢茂揭下帽子故意暴露的照片,“他是华夏最顶级的特别事务专家,跟得住他才不合常理。——捕猎之门情况怎么样了?”
“仍旧无法探察具体情况。第七批蛙人下潜已经二十分钟,信号同时消失。”属下汇报。
虾饺沉默片刻,转头问身边打扮得想要参加晚宴的老绅士:“我能说服上面,要求暂停派遣蛙人么?这是无谓的牺牲。”
“不能。”伦敦特别安全局长霍华德打断他的妄想,“捕猎之门会在爆炸中暂时关闭,这只是你的某种猜想。首相大人不喜欢猜想。他需要证据,比如距离最近的现场照片,或者,几位值得信任的忠诚士兵的签名证词。”
虾饺默默坐了回去。
泰晤士河畔,第八批共六名蛙人整装待发,现场指挥一声令下,他们悄无声息地下潜。
虾饺知道,和刚刚牺牲的四十二名蛙人一样,这六名忠诚的士兵一旦下水,潜入捕猎之门,就不可能再活着回来。可他阻止不了上面蛮横无理的命令。
因为,这里是伦敦。
因为,他只是个提供技术支持的华夏人。
两个电子眼专家还在悄悄地嘀咕:“到底哪儿去了?也许他会魔法,他有隐身衣?哦,天哪,我今天见多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我明天就能见到伏地魔了。呃,或者,邓布利多?”
“你想说德国的黑魔王?邓布利多是凤凰社的创始人,他是忠的,他老基友格林德沃才是奸的。”
“反正……这个华夏人,他到底去哪儿了?”
虾饺其实也很纳闷。这种突然消失的本事,不大像谢茂的风格。
他到底去哪儿了?
谢茂揣着两瓶喷剂,直接回了随身空间。
公寓里。
衣飞石在随身空间里不需要倒时差,过的还是华夏时间。
他的生物钟比伦敦早七个小时,已经是凌晨近六点,这会儿已经洗漱起床,正在打拳。
谢茂突然出现在门口,衣飞石立马收势调匀气息,熟练地用一张符洗去身上的汗渍:“先生,已经到伦敦了吗?我能出……”他搂住谢茂的腰,想要亲一下。正经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心情。
谢茂身上都被雨雪沾湿,凑近了就知道他狼狈。
“出事了?”衣飞石立刻问。
他太了解谢茂了。倘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谢茂绝不会在街头淋雨——这位养得金贵着呢。
“嗯。”谢茂揭下帽子,五指梳了梳头,随身空间的奥妙就让他浑身干爽清洁。自从经历过衣飞石没衣裳穿的困窘之后,他买了不少衣服备在空间里,这会儿也齐刷刷地一秒换装,换了新衣服。
“那我先出去。”衣飞石理所当然觉得,谢茂是来找自己出去办差的。
说着他就往门外走,打算乘坐飞梭回他自己的青玉简空间,从那边回现实世界。
“你先等一等。我回来用书房。”谢茂一把拉住衣飞石,“可能会需要你,但不是现在。”
谢茂说到“需要你”时,语气中带着一点儿沉重与烦躁,衣飞石听明白了。
那代表着谢茂可能需要他去涉险。不过,局势也一定不会很严重。真正严重的情况,谢茂根本不会和他商量,也不会准许他去做,必然是第一时间带着他逃之夭夭。
荣誉感这种东西,谢茂好像天生就没有。
在谢朝初见,谢茂一箭射偏,猎兔子连狗都不如却还能侃侃而谈的时候,衣飞石就见识了。
衣飞石陪着谢茂到了书房。
谢茂没有关门,不过,他没有邀请,衣飞石就没进去。
立在门前等了一会儿,体重让衣飞石不能和从前一样轻松立候数个时辰,他搬了一张挺舒服的椅子放在门边,静静坐着,陪伴。
谢茂拿出从容舜身上刮下的轻薄一层黏糊物质——魂沙,保留全部基因数据,随后放入复制皿,批量复制了一百份。工作台没有丝毫卡顿,流畅地完成了复制过程。
这种物质虽然新奇特殊,但,谢茂见过的奇葩东西多了。他的书房完全足够支撑研究。
如果书房识别复制不了这种物质,他在工作区还有三间工作室,星际专家级配置。
他一边分析魂沙的特性,一边和门外的衣飞石聊天:“你没调时间流速?”
衣飞石并不想和谢茂活在不同的时间流速中。不过,这原因说出来未免太肉麻腻歪。
若是夜里二人在床上,为了取悦谢茂,衣飞石多半会解释自己不调整流速的理由,目前场合是真不大适合废话。他就简单回答一句:“没有。”
谢茂想起来就问一句,忙手里的事就暂时不说话。
他把魂沙分析看完,做了两次试验之后,才问:“无聊了吗?”
“没有。”衣飞石在公寓里一直都挺忙,忙着搜寻各个角落里谢茂的痕迹。当然,独自躺在谢茂的床上,枕着空虚入眠的前几分钟,是有一点可耻的无聊。他不会承认。
谢茂就发出那种“我知道我不戳穿你”的轻笑声。
二人好像回到了当年在太极殿衣飞石陪着谢茂看折子的日子。
那时候,衣飞石也是这么陪在谢茂身边,从不主动打扰他。谢茂专注折子的时候,也不理会衣飞石,一件事处理好了,一点儿零碎的闲暇时间就和衣飞石聊几句。
从年轻时,一直陪到垂垂老矣。
终其一生,谢茂很享受这种陪伴,衣飞石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