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魇杀篇 噩梦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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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十天过去了,这十天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平静到我没有欲望提笔将那些记下来。12月5日下午的经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但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也是当然的,仔细想来,我似乎遇到了这座岛上本不存在的人。这不是真正的撞鬼就是什么诡异的幻觉。更让我疑惑的是我又反复去教堂查看过,不过我再也没有见过什么小路,仿佛与爱丽丝的会面就是一场短暂的梦。我着魔一样地在教堂侧面走来走去,搞得波普神父还以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对他说。

    那枚星星形状的胸针现在还在我衣服内衬的口袋里。平心而论,这枚胸针的做工并不华丽,甚至可以说朴实过了头,除了金属、花纹和看不懂的像文字一类的东西之外就没什么了。但奇怪的是,将那枚胸针放在身边会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平和,所以这一段时间我都带着它。

    那么我为什么将今天的经历记入日记呢,这源于我昨晚的一个梦。这梦不同于往日的梦,清晰而真实,且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暧昧不清,反而越发地能回忆起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但让人疑惑的是,梦中的人物却始终蒙着一层黑雾,我虽然能听清他们的话,但我不能看清他们的脸。

    梦开始于一个看起来像是古旧地牢的地方,粗糙的石墙上放着粗大的火把,可以看见苔藓和杂草从石砖的缝隙间钻出。

    这个梦的主要人物有三个,我想我可以用ABC来指代他们。

    A正在焦躁地踱着步,BC则默默地坐在桌边。桌上放着成堆的羊皮纸,很奇怪吧,现在还能见到羊皮纸。还有一些散乱的笔记。

    “到底怎么办?”A粗声粗气地问道。

    没有人说话。

    “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办。”A又问道。

    “我们杀了岛上的屁民,找了本该死的书,交差了事,然后去喝个酩酊大醉。忘了这些吧。”B的声音很低沉。

    “你难道真的愿意以后就这么过下去吗?”A朝他吼道。

    “别朝我吼!你知道我们受了多少罪!还不够吗?”B也反过来朝A吼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受够了。那些岛上的人有什么错?”A大声叫道。

    “他们如果没错,就是你的错,我的错,教会的错。这难道就是你想说的话?”C开口了,他的声音比起AB音调更高。

    “这……”A语塞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C似乎想要安慰A,但他找不到什么好词。

    A气冲冲地走到桌前,两只手杵在桌面上。他不断扫视着B和C。

    “别这么看着我,给你下命令的可不是我。”B似乎被A盯得浑身不自在,他有些焦躁地把头转到一边,啃着自己的手指。

    “其他人可能会听见的,你就小点声。”C低声对A说道。

    “好吧,好吧。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真的就这么回教会?然后看着主教痴肥的脸摆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再给我们下另一个命令?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觉得我受够了。”A的声音总算放低了些,但他的语气比刚才更暴躁了。

    “至今为止你过得还不错不是吗?有钱吃饭,有钱喝酒,隔三差五还可以去妓院找乐子。要是想要活动筋骨,就去找魔女和异教徒,当然魔女要更好一些,她们说不定只是在贫民窟里苟延残喘的老寡妇。把她们送上天去也算是行善了。”B干笑着对A这么说道。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A的巴掌在B脸上留下一个红硬的肿块。

    “你就是个该死的恶棍!”A恶狠狠地说道。

    B揉着自己的脸,但没有还击,而是继续干笑着对A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恶棍。不过你又好多少?你数数你杀过多少个老寡妇,多少个小孩,糟蹋过多少个哭喊的少女。如果你数完了还能理直气壮地骂我,那我愿意再挨你一巴掌。”

    “你……对,你他妈说的对,我也是个恶棍!但是我受够了,我不想这样了,这不是女神的意思。”A有些绝望地说道。

    “这是不是女神的意思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在女神面前那些主教们会先受审判,然后才轮到我们。说到底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呵呵。”B的笑声听起来很下流,在这昏暗的地牢里尤其让人不舒服。

    “你他妈的闭嘴别笑了!”A朝B吼道。“想想你上岛时的样子,就像个该死的老畜生,渴望新鲜的肉体和灵魂,那些女人的哭喊让你兴奋,你的眼睛里都放着光你知道吗?真他妈恶心。”A气急败坏地辱骂着B。

    “彼此彼此,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吗,就是红头发的那个?大概只有十岁多一点吧,但是你可没有手下留情,看你脱裤子的速度我都惊呆了。她就在你身子底下哭喊,求饶,最后被吓得不敢大声哭泣。当然完事以后你还利落地给了她一剑,免得她以后见不得人。哈哈哈!想想我都热血沸腾,你可是我的榜样啊。”B站起身来朝A大声笑着。

    A冲过来一拳打在B的脸上,B大叫一声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捂着鼻子哀嚎不止。

    “你……你就是个恶魔!至少我现在后悔了,后悔了你懂吗?我不该这么做!我不应该把他们当畜生,但是如果我不把他们当畜生,那些主教就会把我当畜生!你明白吗!我不会像你一样对屠杀乐此不疲,我至少还把自己当作一个人!”A的声音颤抖着,他有些歇斯底里了。

    “当人?别天真了,在你干出第一件恶事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人了。”C开口了,他的嗓音尖细,有一股滑腻冰冷的味道。

    “你说什么?别仗着你是主教派来的专家就这么放肆!”A转过头来朝C吼道。

    “随你怎么说。不过至少我没有拔剑对吧?”C轻笑了一下。

    “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别想置身事外,是你让我和弟兄们上岛的,是你说那些人都是魔女的爪牙,是你让我和兄弟把他们都乱剑砍死。你现在竟然这么说!”A愤怒地朝C吼道。

    “女神给了你脑袋,不是让你像个木偶一样随便被人摆布的。不要把自己的罪归咎到别人头上。”C的语气很冰冷。

    “你……好一个油嘴滑舌的魔法师!真不知道为什么主教会这么信任你,你是不是施了什么该死的魔法?”A的口舌没有伶俐到可以反驳C的话,他只好这么骂道。

    “呵呵,主教比你想的难糊弄得多,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可没有骗他,反倒是担心他在骗我。”C说道。

    “这新鲜吗?就连你这猪脑子都知道主教是个什么东西,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恶人。”B似乎已经恢复了,他揉着鼻子站起来,对A嘲笑道。

    “这话我倒是同意,你说的没错。你看看他那张肥脸,那张大嘴,那双小眼睛。就像是个成了精的癞蛤蟆。”C哼哼着。

    “不管怎么说,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A颓唐地瘫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

    “放轻松些,伙计。至少现在你还能朝我发发脾气,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有些压力。想开些吧,我们是一起走过来的,还不错对吧,至少不用对那些领主低三下四,过朝不虑夕的生活。”B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我现在宁愿回去做个臭臭的农民,至少身上不会溅血。”A弯腰捂着脸,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别像个村姑一样,你还越来越来劲了。”B有些不耐烦了。

    “要是妈妈知道我现在干的勾当,她肯定会伤心的。”A抽噎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别傻了,你那老妈妈死了十多年了。”B不耐烦地说道。

    “你闭嘴!你就是个畜生……”A小声咒骂着。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我已经不想管你了,他妈的,鼻子还在疼,你他妈下手真狠。”B揉着他的鼻子,十分嫌弃地说道。

    “你们两个都消停点吧。我就不该让你们把人都杀完,就应该留着一些给你们找点事干。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吵完架开始哭哭啼啼,邻居家的小屁孩都没有这么聒噪。”C一边翻着桌上的笔记,一边朝A和B哼道。

    “是是,尊敬的魔法师大人。”B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哼唧着。

    “真恶心。”C低声说了一句,便又埋头开始工作。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一会儿,B似乎有些耐不住寂寞,开始跟C搭话。

    “哎,魔法师大人。你琢磨那本书已经好几天了,你到底琢磨出什么了?为什么主教那么想要那本书?”B问道。

    C抬起头,看了B一眼,说道:“跟你说了你恐怕也不明白,算了吧。”

    “唉,别这么说嘛,多伤人啊。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何必这样。”B说道。

    “什么这么久了,不过半个月而已。”C摇了摇头,并不想理B。

    “啧,你这人真难搞。嘿,别哭了!”B转头朝A招呼道。

    “干什么?”A抬起头来。

    “你也过来说说,让魔法师大人告诉我们这书上究竟写了什么。”B说道。

    “我可不感兴趣。”A哼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真没劲,你就接着哭吧。魔法师大人,讲讲吧,这到底是什么?”B又去缠着C。

    “唉……”C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笔记本合上了。

    “哦,终于愿意开口了。快说说,说说。”

    “这本书不是普通书,而是一本影之书。”C低声说道。

    “影之书,什么是影之书?”B问道。

    “影之书,就是一个魔法师留下来的遗产。”C简短地解释道。

    B挠了挠自己的脸:“遗产?这书里有金子?怪不得那老怪物想要这本书。”B咕哝着。

    “不是金子,白痴。”C对B吼道。“魔法师将自己一辈子对魔法的领悟记录在书上,就是影之书。”

    “魔法?主教对那种劳什子感兴趣?”B问道。

    “这我不知道。不过这本影之书有一个特别的地方。”C低声说道。

    “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本书的最后一章被加密了。”C说道。

    “加密?”B问道。

    “这本书前面的内容大部分是关于一些基础的术式、炼金术和草药的知识,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很有价值,不过对于真正懂行的人来说价值不大。主教也不会兴师动众地让我们来这里找这本书。”C说道。

    “加密呢?那你说的最后一章呢?”B有些急切地问道,他被这个小秘密吸引住了。

    “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这个。”C指了指桌上的笔记和画满符号的羊皮纸。“加密的方法不算复杂,但真的要把它读出来很花时间。作者在这一章里创造了一系列全新的字母,写法和排列规律与平常的书写习惯完全不同,要把它们与正常的文字一一对应要费很大的工夫,而且有些地方还用了镜像文字,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那解读出来没有,你说说。”B问道。

    “十之八九。”C有些得意地说道。

    “唉,真厉害。是什么?”B奉承了一下,让C讲给他听。

    “好吧,我读给你听。”C说着打开了笔记本。

    “开头的内容是这样。”C清了清嗓子。

    “尝有勇者心怀那卑微而崇高之哀愿,求诸女神。

    女神说:死者已逝、贤愚有别、时间似水、同心可易、罪有应得,是世间至理。

    于是勇者访魔女爱丽丝以求悲愿圆满。

    爱丽丝垂怜勇者之哀愿,应允勇者之恳求,叫勇者备下那逆神的牺牲之物。

    于是勇者杀人以备之:一罪人之发为勇者渡冥河之载舟,一罪人之眼为勇者辨方位之司器,一罪人之鼻为勇者避瘴气之神物,一罪人之耳为爱丽丝聆听悲愿之渠道,一罪人之舌赞颂爱丽丝之恩德,一罪人之肉为充饥之物,一罪人之血为渴饮之资,一罪人之骨为披荆斩棘之利刃。

    勇者望魔女之姿,受尽苦痛终至彼岸。

    魔女称颂勇者,予其五件至宝:死者苏生、无尽智慧、时间倒流、同心永结、罪孽涤荡

    勇者哀哀赞美魔女之名,协至宝终至那理想之乡。”

    “这段话都说了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B哼哼道。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蠢人。”C冷冷地说道。“这一整章书记录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术式,如果照这段话的说法,只要完成这个术式就可以让死人复活,让人全知全能,让时间倒流,让人永结同心,让犯的罪得到救赎。”

    “真玄乎,哪有这么好的事。”B哼哼道。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已经研究到了最后一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把施法的整个过程整理出来了。”C说道。

    “真的吗?真的能做到那些?”A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沉。

    “啊!你不会好好说话?吓我一跳。”B朝A吼道。

    但A没有理他,只是愣愣地看着C,又问了一遍:“真的能做到吗?”

    C耸了耸肩:“这我可不知道。”

    A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向C说道:“我们试试看吧?”

    C抬起头来看着A,过了半晌,问道:“你是在开玩笑?”

    “没有,不是在开玩笑。”A说道。

    “喂喂,你怎么了?感觉有点不对劲啊。”B往后面缩了缩,紧紧地盯着A。

    “没什么不对劲的。魔法师,你也想试试看吧?”A的声音变得更低沉了。

    C挠了挠脑袋,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试试也没什么坏处吧。而且要用到的那些材料,你们不是才料理过吗。”

    “是的,那些尸体要多少有多少,呵呵。”A突然冷冷地笑了一下。

    B哆嗦了一下:“喂,你们不会来真的吧?”

    A阴着脸走过来一把按住B,对他说道:“那段话里说到的理想乡,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B缩了缩脖子,摇摇头。

    “里面有所有你想要的东西,钱、酒、漂亮的女人,只要你想得到的东西那里都有。”A对B说道。

    “听,听起来倒是不坏……”B小声说道。

    “怎么样,我们一起试试看?”A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B的肩膀。

    “疼,你放手,我同意就是了。试试就试试吧。”B挣扎着推开A,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