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魇杀篇 会面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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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临近晚饭的时间我才和波普神父道别。当我走出教堂,太阳已经偏西了。

    外面的空气很好,我的心情变得很不错,这在最近一段时间非常少见。波普神父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只能这么说。

    “稍微散散步吧。”我这么自言自语道。就在我准备继续走走时,一条教堂旁边的小道吸引了我。

    “嗯?我来的时候怎么对这条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心里有些疑惑。这条路就在教堂的一边,以我进来时候的角度应该很容易看见,为什么我下午来到教堂时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好奇使人进步,波普先生这句话说得没错。”我边自言自语着,边往那条小路钻去。

    那条小路通向更深的森林,令人觉得奇怪的是,随着我越往里走,四周就变得越暖和,等我又走了几步,竟不得不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道路两旁原本枯败的灌木和树林,随着气温逐渐变高,竟也从干枯变得盈绿。

    “真是太惊人了,岛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低声赞叹着,在冬天竟然能看到繁茂的树木,皮肤还能感到春天一样的温暖,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看看前面是什么。

    我又往前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回头看时,教堂早就不见踪影,只有周围的繁茂树木,我好像还能隐约听到鸟儿的啼叫。地上的枯叶也逐渐消失了踪影,我仿佛已经度过了冬季,来到了繁盛的春夏。

    又走了一会儿,我来到了小路的尽头。

    “这是……树篱迷宫吗?”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人高被修得整整齐齐的树篱,小路通向树篱中间的一个金属拱门。在那拱门上盘绕着绿莹莹的藤蔓,那些藤蔓上还点缀着红黄的小花。天上的斜阳那一束一束的阳光从金属拱门里穿过,将拱门的优美弧线投到地上。拱门上金属反射的阳光,与深绿的树篱和可爱的花朵交相辉映,让我有一种看到画里的仙境一般的感觉。

    “真是没想到,岛上竟然有这样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任何人跟我提过?”

    我连连赞叹着。既然来了,不能不进去一探究竟,我提起外套一头就钻进了那树篱迷宫。

    进去之后我发现,这迷宫的形状应该是普通的四方形,道路都是直来直去,没有斜的路。绕这样只有一层的迷宫有一个诀窍,就是顺着进门的一面墙一直走。这样虽然可能会多次拐到岔路或者死路上,但最终一定可以到达终点。我并不想冒险在这座迷宫里记忆道路,因为这片迷宫确实很大,如果迷路的话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不光是迷宫外墙的树篱得到了很好的照料和修剪,迷宫里面的树篱也是一样。这些树篱修建得十分精细,与地面几乎是垂直的,墙面上也没有一根伸出来的枝杈。而且我似乎也没有看见树篱里或者路上有一片黄叶,这一定归功于料理这片迷宫的人,他肯定细心地把它们都收拾掉了。

    “还真是大,这迷宫。”我不断往前走着。之前已经走进了许多个死胡同,周围的景色又没有什么区别,自己到底是离出口近了还是远了也无法分辨。不过我一直是贴着左边的墙走的,应该不至于迷路。

    夕阳的光辉已经到了最灿烂的时刻,这让我有些不安了,如果还没有找到出口,我就必须回头,否则不可能在入夜的时候就回到学园。我不想在第一天就惹麻烦,但这迷宫前面到底有什么也让我非常在意。

    由于太阳的照射角度越来越低,树篱间的光线也暗淡了不少。我脚底下的路看起来开始有些暧昧了,好在这条路上没有多余的杂物,否则我可能就要摔跤了。

    终于,在我感到脚有些酸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迷宫的出口。

    “这里……这里是……”

    我不禁看得呆了。这里并不是迷宫的另一端,而是迷宫的中心。这片小广场般大小的正方形园地是一个蔷薇园,那绚烂的红色蔷薇在金属栅栏的缝隙中尽情摇曳,和着带有淡淡血色的夕阳散发出一股妖艳的气息。我可以看见通向园地内部的石质拱门后设有长椅和石桌,里面似乎可以供人休息。

    但当我走进这片蔷薇园,我才发现,这片蔷薇园真正吸引人的是什么。

    少女,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

    她就坐在一副长椅上,正在漫不经心地阅读摊在手上的一本书。

    她的肌肤即使在这片血色残阳之下也依旧白皙,脸颊上微微的红润让她看起来娇艳欲滴。

    她的一头金发在清风中缓缓飘动,似乎是发丝之间藏着俏皮可爱的小精灵一般。

    她的小鼻子微微上翘,嘴唇泛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温婉可爱。

    她的眼睛似乎是蓝色的,水蓝色,就像展览会中的那种蓝宝石。

    她的白色长裙的裙摆在微风中与身后的蔷薇花翩跹起舞,仿佛有生命一样。

    我愣住了,就站在那里。我只有十四岁,不知道在大人眼里什么才是有魅力的女子,不过如果那位少女同意的话,就算是化成石像永远只是矗立在她身旁我也心甘情愿。

    我看到她缓缓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我的方向。当她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是吗?原来你就是那最后一个新孩子。你竟然能找到这里,真是令人唏嘘。来,来我这里,来我身边坐下。”

    我的脚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那张少女所坐的长椅,就好像那脚从一开始就只会听从那少女的命令。

    “来,坐下吧。”少女朝我微笑了一下,她那柔弱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牵引到她的身边坐下。

    “你……你是……”我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我的舌头却像打了结一样磕磕绊绊,令人尴尬。

    “我是谁吗?这是你的问题吗?”少女微笑着拉着我的手。

    我无法做出其他的表示,只能愣愣地点点头。

    “那么我就回答你吧,我是爱丽丝,请用爱丽丝这个名字称呼我。”少女的微笑很温柔,我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

    “爱……丽丝……”我在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似是要把它像食物一样咀嚼咬碎然后化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对,爱丽丝。要记住这个名字。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我会回答你的。”爱丽丝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会在这……”我慢慢地说道。

    “因为我现在只能出现在这里。不过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到岛上去了,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爱丽丝微笑着说道。

    “我……喜欢……不,不对,我对你没有喜欢的……意思。”她的脸似乎有些炫目,我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愣愣地看着旁边的方石地面。

    “哎呀,原来如此。看来,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呢。”爱丽丝握住我的那只手稍微用了点力。

    “看着我,只有看着我,你才能跟我平等地对话。”她温柔地在我耳边说道。

    我只好又将脸转向她,她的脸似乎没有那么炫目了,现在我能够勉强接受她的目光。

    “非常好,好孩子。你受过一番苦,不过幸运的是,你现在是无罪的。”她对我说道。

    “无……罪?”

    “对,无罪,你现在还是清白的。或许,你能幸免也说不定呢。”她边说边用她温暖的手抚摸我的脸颊。

    “你……为什么这么说?岛上的人里,从来没有……说起过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颤抖。

    “嗯,很好的问题。其实我在这里的时间比岛上你认识的其他人都要久,但他们却不知道我的存在。”爱丽丝笑了一下。

    “他们的才能没有这么高,又或者他们的身上有瑕疵,所以长久以来他们都没法来到这里,没法看见我。其实我一直都在,一直在这里。”爱丽丝说着,脸上的表情略微变得哀伤。

    “我没有办法出去,因为没有人呼唤我。我从灵魂深处渴望再一次降临在这个世界,但我已经没有这份力量了。”

    “力……量?”

    “对,力量,潜藏在心底的愿望才是我力量的源泉。”爱丽丝两只手都握住了我的手。

    “你有什么愿望吗?”爱丽丝缓缓问道。

    “愿……望?”我木讷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对,愿望,如果有的话请说出来吧。”

    “没……有,抱歉,我想不到……什么愿望。”我说道。

    “是啊,正是因为这样你才能在这里见到我。我真是愚蠢,竟然问你这样的问题,看来漫长的岁月消磨了我的智慧。”爱丽丝笑了起来。

    “那么既然这样,我想到了一份适合你的工作。”爱丽丝的脸微微向我靠近。

    “什么……工作?”

    “观棋者。”爱丽丝的脸离我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温润香甜的气息轻轻打在我的脸上。

    “观棋……者?”

    “嗯,请接受吧。或许你能打败那早已注定的悲惨命运,请接受吧。”爱丽丝边说边将她的脸凑得更近,我现在已经能看清她每一根修长的睫毛了。

    “嗯……”爱丽丝的嘴唇轻轻触碰到了我的嘴唇。她的嘴唇是那么柔软,那么香甜,就好比山中的清泉那么甘冽,又像是初采的蜂蜜一样浓醇。我只感觉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不觉闭上了双眼。

    “好孩子,拿好这个。把它好好放在身边。我们还会见面的。”

    朦胧间,我感觉爱丽丝将一个硬物送到了我的掌心里,然后我嘴唇上的触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围骤然变浓的花香和莫名其妙变得非常沉重的眼皮。在我还没将眼睛睁开的时候,我的意识就已经消散了。

    当我的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待在了宿舍里,旁边的切尔丝特正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她今天的所见所闻。

    “真是奇怪……”我愣愣地说道。

    “什么,主人?我说错什么了吗?”切尔丝特看着我,小心地问道。

    “不,没有……”我只能这么说道。下午的经历如梦似幻,我那时还无法向切尔丝特说清楚。只有在写下今天的日记时我才能仔细回忆起每个细节。顺带一提,躺在我手心里的是一枚星星图案的胸针,我现在正将它放在书桌上,仔细端详它。在今后的日子了,我想我会时刻将它带在身上,就像爱丽丝嘱咐我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