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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吉抬着王康的尸体进去时,王家门首已经立起了白幡,“难不成王家已经知道王贤弟的事情了?”邴吉只得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而王家院内的正中央已经放置了一台棺材,王夫人独自跪在堂前,本来三十多岁的样貌,却看着犹如半百妇人,而在旁边立着一名五六岁的少年,头戴白幡帽,面目清秀,只是脸色阴沉,眼神锋利,名叫王景。
王夫人似乎也是察觉到了邴吉的到来,王康与邴吉乃是挚友,两人自然熟悉,慌忙起身行礼,“兄长为何现在而来?”王夫人疑惑地问道,但是邴吉现在抬着棺材,王夫人还以为是给王母送的灵柩。
“且不要问我,家中何事?莫不是贤弟母亲出了事情。”邴吉首先问道,毕竟他心中最为疑惑。
王夫人稍微拭泪,“正是如此,夫君被抓去数日,家中财产被那帮贼宦洗劫一空,老夫人乃是太平世家,见此家道中落,胸中闷气,竟不治而亡,乡里凑钱置办棺材。”
邴吉闻言,大吃一惊,“当真是祸不单行啊,王家多难,乱世不成矣。”
王夫人在旁脸色陡然变换,“你是说,这棺材之中乃是我夫君?还是兄长知道老夫人病逝,特来送口棺材?”
“某不欺人,这棺材之内正是王贤弟,老夫人病逝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啊,不过夫人不用担心,我邴吉承贤弟嘱托,定会料理好所有后事,夫人不用过于伤心,乱世之中,尚有贤弟小儿保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邴吉略作安慰地说道。
王夫人听罢,只觉得头昏眼花,这些天王夫人家中柴米油盐皆用尽,被这番话稍微刺激,险些倒地,被邴吉搀扶着坐在了一旁,稍事休息。
唯有那棺材旁边的王景,站着犹如木人一般,动也不动,邴吉正要上前,却被王夫人拉住,“兄长就不要过去了,这孩子自从王康被抓去之后,便成了这幅模样。”
“当年来的时候,从文还挺好的啊?”邴吉收敛情绪,显得很是匪夷所思。
“或许是家道中落,受不了打击,这些天我一直在料理家事,也没有过问他的事情了,兄长不信可以过去问问话,。”王夫人有些无奈说道。
邴吉颔首,先示意外面的两名狱吏将棺材抬进厅堂,与王母并作,邴吉则是将王景拉到了院子之中。
王景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依稀可以看到眼角略显湿润,邴吉故意拉着王景的小手,“从文,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了,有什么话就说话来吧。”
“伯父,你且告诉我,父亲为何会去世,前些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心中有些难受罢了。”王景说着说着眼泪亦是流了出来。
邴吉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说道:“这种事情你还管不了,不过有我在,你是不会有事的,且说现在,把你父亲安葬好才是第一要紧事,其他的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如今你只有母亲,一定不要让他失望啊。”
王景略微颔首,想来他住在此处已经三载,不管如何而来,他对王家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听到邴吉这般说,心中稍微看开了一些,有些低声地说道:“一切都按伯父说的办就是了。”
“如此才像一回事嘛,以后也不要那么伤心,今王贤弟去世,王母亦是不在,止有你母子二人何以过活,待到诸事齐定,可来我家度日。”邴吉很是认真地说道。
王景这般小年纪,有些话心中想定,却难以表达,只得叹息一声,“吾父何人所害?还请告知。”
邴吉稍微拍了拍王景的后脑勺,“这个事情你还是当作不知道吧,这么小的孩子何必卷入是非之中呢?”
“我只是想报仇罢了。”王景低声说道。
“先等你父亲后事料理完毕,况且家中母亲还要你以后赡养,不可惹是生非,男子汉能屈能伸,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邴吉缓缓说道,又跑去料理王康的后事去了。
邴吉所做的一切也使得王景心存感激,只不过王景年纪尚小,只能在旁边做些小事罢了,王氏看到王景如此,心中也算稍显宽慰。
邴吉又到外面拉拢几个邻居,自己凑钱,总算是把王康和王母的坟墓安排完毕,由于事情仓促,就葬在了村外,一切从简。
王家内,少了两口人,顿时显得有些冷清,王夫人身无分文,只得用一些白幡缝补成衣物,将就度日。
王景虽然隶属于穿越人群,但终究只有六岁的年纪,有些事情虽然心知肚明,却很难付诸实践,只能帮助母亲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邴吉有时抽闲来看望母子二人,都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某日,邴吉照常前来,见到王家竟无一粒米面下锅,只得让王景出去挖一些野菜,王夫人招待邴吉的饭菜几乎都是用野菜,使得毕竟愈发觉得愧对王康的临终遗言。
然而王家内尚有些许余粮,本来王夫人要拿出来的,不过却被王景拦下,在他看来,能够帮助他们的只有邴吉,若是每次邴吉前来,都以好饭菜招待,反而使得邴吉心安理得,因此王景便交代自己的母亲,每逢邴吉前来,便以野菜相待,使其觉得对不住母子二人。
王夫人起先觉得不可,但是王景这些天的变化巨大,从开始的沉默寡言竟变得有些善于心机,但是迫于生计来看,这也并非诡计。
邴吉不知情由,依旧痛心吃下野菜,王景在旁,故意喝一些野菜汤,“邴吉伯父,不知狱中可有差事,我母亲在家如此,甚是清贫,还请伯父安排。”
邴吉其实心中早有此意,见到王景询问,稍微放下手中的饭碗,“其实事情也不好安排,你这么小的年纪,纵使伶牙俐齿,听话本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母亲又是女流,哪里有什么差事。”
“最近巫蛊案闹的很凶,进了牢狱工作不知道辛苦多少倍呢。”邴吉叹息道。
“难道洗碗做饭什么的都不要妇人吗?”王景在一旁紧接着问道。
邴吉当即向着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地说道:“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罢了,现在朝廷上下都是江充的死党,除了甘泉宫,就是太子对他都无可奈何,我要是把你母亲召到监狱,万一有个闪失,谁会过问。”
王夫人恰巧正从厨房走进来,听到邴吉有办法将自己召到监狱,心中略显欢喜,立即走了进来,“兄长果真有办法与我一份安定生活。”
邴吉见到王夫人进来,也不在遮遮掩掩,很是直接了当地说道:“的确如此,现在狱中被韩说抓了近千人,需要部分做饭的妇人,不知道王夫人可愿前往?”
“做饭自是可以,只是我家景儿如何安排?”王夫人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个无妨,可让从文跟着我,就说是我的远方亲戚,应该不会有人怀疑的。”邴吉故作思量地说道。
王夫人稍微看了一眼王景,“景儿,你觉得如何?”
“伯父好意,自然是心领了。”王景很是低声地说道。
邴吉稍微颔首,“景儿懂事多了,我看你们母子就过去吧,那里虽然阴森,但是避世之所。”
自从王康和王母去世之后,王夫人对此也并无任何留恋,当日两人便随着邴吉前往廷尉府监狱司报道,王夫人负责给犯人做饭,至于王景则是在牢房和邴吉睡一间房子。
王景平时在王家谨遵父亲教诲,朴素生活,因此来到监狱之中,也不显得清苦,只是这里的环境有些阴郁罢了。
每天见到的也都是一些犯人,各种哀嚎充斥着牢房,王景年纪小,也只能坐在牢房的门首,“这些天牢狱之中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抓我父亲的那个人,想必他与父亲的命也脱不了干系。”王景在心中默念道。
就在王景盘算打量的时候,韩说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门首的王景,嘴角略微上扬,“哎呦,不得了,这监狱司什么时候连这么小的都不放过了?”
王景闻言,猛然抬头,当即躬身行礼道:“小草民乃是典狱长的亲戚,父母双亡,过来乞求一顿饭菜而已。”言语略显莽撞。
韩说见他年纪甚小,竟这般知礼,当即弯腰问道:“你小子有前途,典狱长定会好好待你的。”
“承蒙大人吉言。”王景略显稚嫩的声音,使得后面的几个侍卫险些发笑。
而韩说已经将右手放在刀柄上,不过嘴上还是笑嘻嘻地,恰在这时邴吉也从外面拿着名单走了进来,见到韩说站在王景的面前,立马走了上去。
“侯爷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你瞧我出去只是拿个名单而已,难不成这小子惹到侯爷了?”邴吉很是卑微地说道。
“这个倒不是,我见他有趣罢了。”韩说言罢,右手移开,丢下袖中的名单,便和几名侍卫匆匆出了监狱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