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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牛富贵与牛氏呢?既有自家的宅子,却又为何搬到谢家老宅里去?难道他们不晓得那是一处鬼宅?”
“晓得又能怎么样?我刚刚不也说了,这鬼再可怕,也不及穷鬼来的吓人。这牛富贵好赌,欠了人家赌坊好多银子,本来想用自己的小女儿抵债,可牛氏愣是拿着一把菜刀把这讨债的人给吓了回去。赌坊是什么地方?能干这赔本的买卖,能饶过那牛富贵吗?这牛富贵被逼无奈,只能将家中的宅子出让,连那点儿仅存的茶叶也都被人拿去抵债。
这一,没有银子,二没有屋子,可不得找地方住吗?谢家这宅子,虽说闹鬼,也百十年没有人住,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院子,再破落,也比咱们家的宅子好,这牛富贵一寻思,干脆带着牛氏和女儿搬了进去。
不过他也怕,所以就寻了最靠近外面儿的这一间,想着万一有个啥情况的,人也能及时的逃出来。”
“这些也是你打听到的?”
“这倒不是?”妇人不好意思的笑笑:“这牛富贵欠了人家赌坊的银子,偿还不了,只能抵卖宅子搬到鬼宅里头去住,这件事儿咱们那儿的左邻右舍都知道。大家也都好奇,好奇这牛富贵住到谢家那鬼宅里头之后会怎么样?心里头好奇,这眼睛耳朵就时时刻刻的看着,听着,是个屁大点儿的动静,都瞒不住。不过说来也奇怪,他们搬进去之后,反倒是消停了不好,连争吵都没有了。谁知道,这不出事儿则以,一出就出了桩大的。”
“我听说,这死在谢家鬼宅的人,可不止牛富贵一个。”
“这个,我也听说了。听说,衙门里的人在清理现场的时候,还发现了别的死者。不过不是在这个院儿里的,十有八九也是进去借宿的乞丐,被恶鬼谋了性命。不过事情不算稀奇,大伙儿听听也就算了,没有放在心上。”妇人说着,探长了脖子:“哎呀,那不是衙门里的常捕快嘛?听说这牛氏被抓了之后,他还一直留在那鬼宅里探查,也不知道都探查出什么来了。你瞧瞧他那脸色,也跟被鬼附了身似的,青白青白的。”
刑如意抬头看去,果见常泰的脸色有些不大正常。周身上下,也萦绕着一股阴暗之气,正想要开启鬼目仔细的瞧上一瞧,常泰却已经看见她,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也不说话,而是直接拉起她的手,将她拉近了府衙里头。
“常大哥?”刑如意慌张的赶紧看看左右,确认没有狐狸的气息之后,才压低声音问着:“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来牵我的手。那个,我倒是不介意了,不过我怕某只狐狸会吃醋。”
“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个人!”常泰没有理会刑如意刚刚话,而是将她带到了大堂的一侧。
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搁置着一张简易的木质担架,担架上盖着粗劣的麻布,麻布底下,俨然是一具尸体。
麻布掀开,是一具烧焦的尸体。根据尸体的情况,大概可以做出如下判断:
一、这是一名男性的尸体,身高约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间;
二、年龄30岁上下,体型偏瘦;
三、死者呈拳斗姿势,颅腔内脑组织有生骨破裂的迹象,这是由于长骨骨髓以及颅腔内脑组织受热产生水蒸气时所导致的一种普遍现象,也是被烧尸体的一般特征。
四、死者生前并没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但从呼吸道检查的结果来看,应该属于死后焚尸。
“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死后焚尸。”刑如意简单的给出结论,起身,看了一眼仍跪在大堂中的妇人:“他就是牛富贵吧?那个妇人的相公!”
“没错,他就是牛富贵!这对夫妇常年不和,经常吵闹,但这几日却出奇的平静。昨夜子时,其中一邻居听见谢家老宅有异动,却因习以为常没有引起重视。直到天将明时,这牛氏大喊救命,待乡邻们赶到,一间厢房已成灰烬,这牛富贵也被烧的面目全非。牛氏说,丈夫因一时气恼,在与她争执了几句之后,就卷着铺盖去厢房睡觉,是厢房起火惊醒了她,于是她马上呼救,但还是迟了。不仅厢房被毁,人也死了。”
“这牛氏在说谎!”
“哦?”常泰挑眉,神情却越发的疲惫。
“牛氏说她与牛富贵争执了几句,牛富贵就卷着铺盖去厢房睡觉,这句话极有可能是假的。刚刚在堂外时,我曾向牛富贵和牛氏的邻居打听,那邻居也说,这对夫妇的确时常争吵,但自从住进谢家老宅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虽不知那邻居住在何处,但从她的话中可以推断,她家与牛富贵那间因为欠下赌债而卖到偿还的宅子毗邻,距离谢家老宅也不远。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那妇人曾在大半天撞鬼,撞鬼地方恰好是谢家老宅的正门前,而她的丈夫却能够听见她的叫声,及时出来寻她。
依照牛富贵与牛氏日常相处的模式来看,牛氏要嘛忍气吞声,一旦争吵,必定四邻皆知。所以没有可能,在案发当夜,他们争吵时,街坊四邻会听不见。如若听不见,只能说明,这两人未曾起大的争执,既不是大的争执,这牛富贵为何要到厢房去睡?
还有,常大哥刚刚也提及,说有一邻居听见谢家老宅有异动。注意,他说的是异动,而非争吵。”刑如意看着常泰的眼睛:“还有一句话,我觉得非常奇怪。那位邻居说的是听见谢家老宅有异动,却因习以为常没有引起重视,而非听见牛氏夫妇争吵,觉得习以为常没有引起重视。所以,这谢家老宅能够让他习以为常的异动究竟是什么?是没有引起重视呢,还是处于对谢家老宅的恐惧之心,不敢在夜半时分起身查看!”
“我让小盛子再去问。”常泰说着,起身向外走。
刑如意只觉得一股阴凉的气息袭来,鬼目下意识的睁开,却瞧见常泰背上不知何时竟背着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窄袖短襦和长裙,身形却与自己一样,都不是眼下这盛唐流行的美人标准,比较纤细瘦弱。她的脸,紧紧贴在常泰背上,纤细的双手,呈自然状的环在常泰的脖颈上,双腿却是向下垂着。
刑如意眉间显出几分怒色。这只女鬼,敢当着她的面嚣张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胆大包天的缠上常泰,这是当她一身鬼术都是假把式,当她阳世挂牌鬼差说着玩儿的吗?
右手一翻,直接朝着那女鬼就抓了过去。触手,却是一片湿腻,再看时,那女鬼竟变作一张薄薄的,湿漉漉的宣纸。
“怎么了?”常泰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刑如意:“是有事叫我吗?”
“没有!”刑如意将那宣纸揉做一团,藏在身后,“只是瞧着常大哥你的精神不太好,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所以想问问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休息了?这案子虽然要紧,可自己的身体更要紧。这偌大的洛阳城里,也不止你一个能办差的捕头,你这么拼下去,新上任的谢大人,也未必会多发你几文薪俸。”
“不要紧的,只是这些日子比较忙,睡眠也不大好。对了,刚刚心急,所以多有唐突,希望如意你,没有介意才是。”
“常大哥说哪里话!你还当如意是你的妹妹吗?”刑如意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暗中以鬼气,将还留在常泰身上的阴邪之气全部吸附过来。看常泰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才又说着:“这牛氏,常大哥打算怎么办?我刚刚在外头时,也瞧出来了。领头闹事,也就那几个人,看样子是有人组织的,只是不知道,这幕后之人,针对的是你,还是你们即将上任的那位谢大人。”
“对我也好,对谢大人也好,总之他们针对的都是我们京师衙门。只是,这牛氏口紧的很,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而我们在现场也找不出别的证据来指证她。所以,眼下有些进退不得。暂时收押,那些围观的百姓势必不会同意,强硬收押的结果,也可能会引起一些民怨和民愤,说咱们京师衙门办案不利。虽不排除这幕后有人安排,故意捣鬼,但皇宫里头的那位,是不会愿意听见这番托词的。我常泰当不当捕快不要紧,可府衙里头的弟兄,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他们被驱赶回家,只怕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有人故意在拿这桩案子刁难你们?”刑如意从常泰的话中听出另外一重意思来:“是谢玄吗?我听说府衙中内原本的仵作,也一同卸任了。看来,这不是你们前一位大人的意思,而是这位谢大人的意思。你和你手下的那帮捕快兄弟,也在他的排挤范围之内,只不过他寻不到更好的理由来驱赶你们,或者说他有理由,但更想你们自寻难看,自动离开。”
“身为捕快,办案不利,连个真凶都捉拿不到,就算不是谢大人的意思,我常泰也觉得没有脸面留在官府。你或许会觉得我常泰这句话说的有些虚,但是如意,我当捕快并非是为了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大人们,而是为了门外这些老百姓们。他们虽然愚笨,有些时候,也会是非不分,可若是没有一个愿意为他们尽心办案的捕快,他们很多的冤屈也只能窝在肚子里,烂在棺材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才子也好,无能之辈也好,又有几个,愿意走下高堂,亲自查案,办案的呢?”
“常大哥!”刑如意似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常泰,不似往日那般的有精神气,反而有些消沉。他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也都在理,却并不是他以往会说的。“你告诉如意,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没有,只是捕快当的久了,也会感觉累。”常泰揉揉额角:“牛氏的案子,你可有什么办法没有?这件案子,我不想拖到明日。”
刑如意看了一眼跪在堂中的牛氏,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