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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再睁开眼睛的机会。
她濒临死亡的时候,也有一个不大见的人的想法,若是她就这么死了也未必无不可。况且,当年危机之时,楚阳王确实是救了他一命,那么这条命还给他也没什么不可。可当阮小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活着,真好啊。
可明明她那么的想活着,这世间的人却偏偏不准她活着。可也就是这种不准,倒是叫阮小竹的心中生出了一分不怼。她自认为一生之中,向来与人为善,但一朝变天,为何老天偏不准她活下来,越是这样,她偏要活下来。
“你倒是好命。”
一道冷清的男声传来,阮小竹闻声望去,却是楚阳王。他自然是脱掉了那身精致又好看的大红礼服,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劲装,更显得体态匀称,他没束发,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披散开来,挡住了他脸上的眼罩大半,倒是不显得那里显目了。
阮小竹的目光在哪里,楚阳王自然心知肚明,当下脸色就冷了一下:“你看哪里?”
阮小竹低下头:“没有。”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楚阳王对于这位前嘉容公主的那一点幼年的好感,顷刻间就消散的无影无踪。自从他瞎了一只眼睛后,便是最恨别人的目光里流露出半分怜悯。可每次他为此大发脾气之后,众人只知畏他——当然,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再也没有什么人有狗但在他面前议论了。
可楚阳王非但不开心。他感觉,反倒不如之前,明摆着将对他的同情放在明面,他也好痛痛快快地将这种愤怒发泄出来;可氛围变了,楚阳王觉得他周边充满了看不见的压力,活像是要将他身边的人都压死了——他自己也觉得要窒息了。这样的环境,自然不适合心情郁结的人舒缓治愈。以至于现在的楚阳王脾气越来越乖戾,偶尔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当下,楚阳王阴沉一笑:“我以为你已经知道敢于骗本王是个什么下场了,没想到还是学不会乖——说谎也要有个限度,乖,你刚才在看哪儿?”
阮小竹知道这次自己怕是逃不过了。
她只好乖巧地抬起头,讨好地笑笑:“我在看你。”
果然……楚阳王这样冷笑着想,下意识地去取他的长鞭,准备按照惯例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一个教训。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阮小竹又认认真真地补充了一句:“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忍不住,就是想再多看你一眼。”
楚阳王的手,就这样顿了一下。
即便是在他没半瞎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这么胆大妄为地和他说话。
可当楚阳王冷冷的目光扫在了阮小竹身上的时候,少女仍旧是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恐惧之情,往后缩了缩。她仍旧在骗人,像是阮小竹过去的锦衣玉食,向来是无忧无虑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那么诚实,将脑海中所想到的一切都出卖了。楚阳王无法抑制地愤怒起来——这个女人以为她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骗他?
杀了她!
然而杀人的怒火只炽热燃烧了几秒后,楚阳王在愤怒中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脸上明明冷冰冰倒能刮下冰渣子,却能够笑出声来:“你既然知道错了,我也不至于那么小气,非要如何严酷的责罚你。”
阮小竹被他的笑,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但仍然坚强道:“谢王爷宽宏大量。”
“那你就去照顾我新养的宠物吧。”
楚阳王耸耸肩,像是只是交代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小事给她。阮小竹送了一口气,楚阳王没掐他,也没打她,对比起来,照顾宠物这件事听起来就无关紧要,听起来挺容易的。大概是对这个男人的期盼太少,以至于听到了这个判决,阮小竹几乎都忘了他刚刚在新婚之夜险些掐死自己这位新娘。
“就是这样。”楚阳王不知何时,站在了阮小竹的面前。他的手强制地掰起阮小竹的脸,阴影覆盖过来,“就是这个微笑……我真希望,之后你还能这样笑出来。”
他的话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说完,楚阳王就离开了。
阮小竹躺在病床尚休息了几分钟,就有几个年纪颇大的嬷嬷带着侍女,来侍候她沐浴起床,大批的富贵装饰和精细器物被搬走了,这个房间里一下子就空荡荡的像是一个雪洞,干净的都捡不出几个能用的东西来。其中,看起来最有威严的那个嬷嬷,咳嗽了一声:“这是王爷的意思,请问夫人,可以起身去给王爷的新宠物喂食了么?”
阮小竹知道这件事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便点点头。
门口站着两个侍卫,见阮小竹出来了,就领着她往目的地走。这两个侍卫每人都领着一个大木桶,看起来沉甸甸的。阮小竹有些好奇,但没有问。
而那两个侍卫则寸步不离地跟在阮小竹身边,偶尔目光飘到她身上时,就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同情怜悯出来。很快,侍卫们就带着阮小竹到了一个风景颇为郁郁葱葱的园景前来,令阮小竹惊讶的是,这里的门竟然是用厚重的钢铁做成的。
侍卫把两个木桶都递给了她。
阮小竹身体还未痊愈,一时之间竟然没能顺利的提起来。她惊讶道:“什么东西这么重?”她纳闷道,直接打开了在木桶上掩盖的盖子,一股腥臭味铺面而来,阮小竹险些被里面的东西给恶心吐了,但最后,她也只是脸色白了白,将盖子合拢里。
里面全是肉。
如果只是肉,那还不至于看起来那么恐怖,只是阮小竹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看起来很像是人的手。那么这两桶肉,到底是什么肉,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两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位解释道:“里面是匈奴赠给王爷的白虎,很是凶悍,除了王爷谁也不能降服它。后来王爷扔了两具尸体进去,把这老虎的胃口养刁了,除了人肉,什么都不肯吃了。现在王爷每隔几天,都会杀个死囚喂给它。”
很显然,今天的死囚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在木桶里了。
“夫人,请吧。”侍卫拉开了铁门,一股野兽的腥臭味铺面而来。
阮小竹的脸色又白了白。
这原本是不被允许的,但这一刻,拉开铁门的那个侍卫,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那野兽昨天才吃了一个人,今天估计还不怎么饿,王爷吩咐我们你必须在里面带着三个时辰,里面有湖有假山,可以往那边躲。”
虽说如此,但那孽畜的可怕,没有切实和它照过面的人,怕是无法理解。
寻常人只要看它一眼,就要两股战战,屎尿横流。除了王爷,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于正面和这个畜生较量,若非如此,匈奴也不会心服口服楚阳王的强大。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一个危机的时刻,阮小竹竟然抬起头来对那个侍卫温柔地笑了一下,她脸色极其苍白,即使上面还沾着一点胭脂,也掩盖不住她神色里的憔悴。偏偏,就在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月光从乌云的缝隙中落下来,清凉明澈。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出来。
阮小竹就吃力地提着那两个木桶,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在她的身后,那一扇铁门轰然落下,拦住了追随阮小竹的一切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