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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璃飞随着哥舒璟而动,大约片刻的功夫。这才破水而出,哥舒璟先一步将她推上岸,立即就有一件披风落下将她裹住。
随即,哥舒璟也跟着翻身上船。
“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殷璃飞才缓过一口气,就听见哥舒璟关怀的声音,肩膀也被搂了过去。
听得熟悉的声音入耳,这感觉仿佛隔了很多年,却异常暖心,殷璃飞转过头眉眼带笑的看向哥舒璟,摇了摇头。这时眸光一闪,一把握住哥舒璟的手:“你手受伤了,我看看!”
“无碍的,已经结疤了!”哥舒璟说着反握住殷璃飞的手,站起身,并将她一并带起:“进舱换衣服,这样湿着难受!”
“对了,紫月呢?”殷璃飞忙又问道。
“她在岸上被救走了,晚些咱们再汇合!”哥舒璟说道。
“嗯!”殷璃飞这才松了口气,刚刚一探,发现哥舒璟除了脉搏快了一点,一切正常,这才放了心,二人相携进得船舱。
哥舒璟才将婢女遣退,关上舱门,殷璃飞就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哥舒璟心头微动,侧过身,转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没事了,现在安全了!”哥舒璟下颌抵着殷璃飞的耳鬓,柔声安抚道,“来,先把湿衣服脱了!”
说着解开殷璃飞身上的披风,又垂眸去解她的腰带,夏季穿的本就单薄,殷璃飞很快觉得肩膀一凉,脸在瞬间红了。但是没有说话,也抬手去帮哥舒璟解衣带,哥舒璟的动作因此一顿,唇瓣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眸光也不禁幽深了几分。
“进热水里,把面具脱了吧!”哥舒璟又说,牵着殷璃飞往一旁走。
舱内此时水汽氤氲,一盆是冰,一盆是温热的水。一热一寒的交融,成一片绮丽迷离的风景。
殷璃飞才往前跨了一步,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伸手手臂勾住哥舒璟的脖颈。四目相对,一片温暖的情意在彼此眼底传递。
“你怎么认出我来了?”殷璃飞红着脸问道。
哥舒璟径直抱着殷璃飞进了宽大的浴桶,自己也跟着进去,顿时带得桶内的水溢满到地上,一并带出片片鲜红的花瓣。
哥舒璟自己在浴桶里调整好姿势后,将殷璃飞按到腿上坐好:“飞儿又是如何认出我的,而且配合的那般好?”
肌肤相处间,殷璃飞都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在瞬间疲软松懈下来,手指有点颤抖的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明明已经感觉到身后人身体的反应,但还是故意往后一靠,贴在哥舒璟温烫的胸膛上,微微测过脸语气愉悦的道:“只是看着感觉像,又看见你跟我打手势,有想不是在和我说话!但其实也不太敢保证,反正我就想,哪怕认错了,膈应一下那群人也好,认对的话,不是正好可以逃出生天。”
哥舒璟闻言,不禁觉得好笑,抬手轻点了一下殷璃飞的鼻尖:“这些日子可还好?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殷璃飞听得这里,不禁翻了个白眼,扶着桶的边缘就转过了身,带着点恼意的嗔看着哥舒璟:“好不好,你看不见吗?”
哥舒璟眉峰一挑,垂眸看眼前风景,唇瓣深深一勾,眼角笑意冶丽潋滟,下一刻朝眼前人压去,同时声音暗哑的道:“看起来甚好,那为夫可就放心了!”
而一个时辰后,殷璃飞就后悔没有说自己伤重厉害了,但也已经来不及说了……
等殷璃飞被折腾到晕厥,再次醒来的时候,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一手撑起酸乏的身体,一手按了按太阳穴,睁开惺忪的睡眼观察四周。
殷璃飞猛然惊醒,还以为自己又落入贼手。但一眼看见床头的柜子上有哥舒璟惯用的发簪,刚被提着的心才又放下。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那件宝衣,应该是昏迷的时候哥舒璟给她套上的。
艰难的起身下了地,只觉骨头都要散架。
这感觉简直比在溟楼当俘虏还累的慌,但殷璃飞的唇瓣却是微微勾起的,眼底的笑意也融着暖。而她这些日子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在乎什么生死,但心底盛了多少顾虑担忧都是没有办法跟人说的,如今却突然一下子都倾泻的干净,连渣滓都不剩。
身体明明是累的,但心里却异常的轻松。
“王妃,您起身了吗?可需要奴婢服侍?”这时,舱外的婢女似乎听见动静,开口问道。
“准备点热水就好!”殷璃飞说道,接着便有婢女端着热水进来。
殷璃飞自己拿过床头的浅蓝色阮烟罗裳船上,随意将一头如墨的发丝斜向一挽,再在床头的梳妆盒里翻出一根镶金的白玉兰簪子轻轻一簪,再将簪上垂落的缀白玉珠的穗子往身前一揽。
顿成一个明亮干净的绝俪俏佳人,引得一旁的婢女都忍不住多看了殷璃飞一眼。一是因为她不俗的容貌,而是她眼底的光太清澈明亮,让人见得都忍不住被那份明亮感染,觉得周遭的景物也在瞬间明媚美好起来。
“王爷人呢?”殷璃飞跟着问道,这才拉回婢女的思绪。
婢女忙垂下眸子,红着脸开口:“王爷人在前舱议事,王妃,现在可要先用点膳?”
“用膳?现在什么时辰了?”殷璃飞抬手抚了抚还有些发胀的脑袋,犯糊涂的问道。
“回王妃,现在差不多是卯时末!”婢女回道。
卯时末,也就是七点多钟,原来她今天起的这么早!但想,昨天下午回来后,一直被折腾到傍晚,她实在受不了后来昏睡过去,算算时间,自己也睡的够久了!
“等一等吧,我去看看王爷!”殷璃飞说着便步出了船舱。
随着丫鬟的指引,上了两层,才到哥舒璟的议事苍。而舱里此时其实没有其他人,只有哥舒璟一个人,一手拿着一本册子,站在模型沙台边,眼睛却看着一旁竖立的地图,仿佛在沉思。
作为一个绝世高手,都没有发现自己进来,可见其专心程度。
殷璃飞只看了一眼,就接过婢女手里食盘走了进去。一直将食盘放下,哥舒璟才回神,转眸朝她看来。
“这么早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哥舒璟唇瓣自然弯起浅暖的弧度,放下册子走到殷璃飞身边。
“你不起的更早,我难道还能比你累?”殷璃飞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将食盘里的瓷盅与碗筷拿了出来:“下次办公之前,记得要先用早膳!”
“平时都有,只是觉着,飞儿在的时候应该会与我一起!”哥舒璟笑道,自觉在桌边坐下,一手接过殷璃飞递来的粥碗,一手将筷子递了过去。
殷璃飞跟着在对面坐下的时候,哥舒璟的筷子递了过来,殷璃飞直接张口咬下筷子上夹的一颗红枣,边咀嚼边含笑看哥舒璟。
只见眼前人一袭烟青色的烟罗纱衣,如墨的发丝流水般泄在身后,部分垂落肩头,碧银的簪子斜插在发间。俊美无俦的容颜几分清逸,几分出尘清雅,几分笔墨难以隽画的冶丽,微妙的在他眉目间晕染开一抹独特的风韵。
尤其他此时看自己的眼底亮如晨星,让她又如坠在最清澈的湖底,为他眼底潋滟的波纹沉醉。
这才分别半个月不到,为什么越看眼前男人越觉得顺眼,越觉得移不开视线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哥舒璟轻柔呢喃道。
“嗯?原来你这么想我啊!”殷璃飞眉眼一弯,忍不住笑道。
哥舒璟却抬手轻拂过她的眼角道:“是飞儿你眼底这样写着对为夫的思念!”
殷璃飞一愣,继而脸颊一红,却是张口做了一个要咬哥舒璟手的动作:“是啊,想你啊,我好想你啊!就不知道某些人另觅新欢了,心底还有我几分位置?”
说出后面一句时,殷璃飞眉目是带笑的。而哥舒璟听得这里,笑容却有几分收敛。认真的看了一眼殷璃飞的神色,才淡笑道:“飞儿这算是信任为夫,当什么新欢是笑话谈呢,还是无所谓多几个姐妹的态度呢?”
殷璃飞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听得这话,笑容成诧异,不禁睨着哥舒璟挑眉问:“这么说,你是真的要娶侧妃了?”
说完很自然的喝了一口粥,再抬眼看他。但粥入了喉咙,却仿佛已经有点难以下咽。
“飞儿嫁给我的时候,就知道我府内姬妾成群,当时不见在意,现在却在意了吗?”哥舒璟也挑眉看回去反问。
殷璃飞被反驳的一愣,下意识就道:“那时不一样!”那时她知道,他那些都是有名无分假冒的,后来更主动请了出去。仿佛她没有提,他就已经意识到她不能接受那种事情。
“有何不一样?”哥舒璟又问。
殷璃飞奇怪看他:“你难不成是想告诉我,要娶的这个太长公主的嫡孙女,堂堂靖康王府的郡主——人家拿了十万兵权的嫁妆过来,是专门给你当摆设的?还是说,你是这样告诉的太长公主呢?”
哥舒璟眸光微动:“谁告诉你这些的?”直觉的,他认为肯定有人对殷璃飞说过什么蛊惑的话想挖他墙角了。
“溟楼一个女仆!”殷璃飞也不隐瞒,而后便说了绿姑的事情,以及她跟自己说过的话,还有溟楼发生的一些事情,巨无遗漏。
哥舒璟听完,脸上笑容已经不在,满目凝思。
殷璃飞说完也不说话了,只一边喝粥,一会儿看看哥舒璟,并没有再继续质问,或许打断他思绪的意思。
“你相信那个女仆的话吗?”许久,哥舒璟才回神看向殷璃飞。
殷璃飞睁着明亮清灵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我要相信她,还会跟你说这些——”说着突然凑近哥舒璟身边,轻咬了一下唇瓣,贴着他的脸道:“若如她所说,你已经厌恶嫌弃了我,你昨日还会对我那般热情?不是应该冷淡疏离各种推诿少见吗,相公,几日不见,你存货不少,从医学的角度上来看,至少到目前你还没有出轨哦呵呵……”
说罢笑得露出四颗门牙,望着哥舒璟瞬间幽深的眼就要回坐。这时一双手更快了一步,直接按住她的头,唇在瞬间被压住……
一个深度索吻之后,殷璃飞发觉男人是不能随便调戏的。气喘吁吁的坐在哥舒璟腿上,靠在他的臂弯里,殷璃飞仰望他曲线优美的光洁下颌,接受他不时轻蹭一下她发顶的亲昵,心底甜腻的滋味不变。
“我的货都给你,概不外售,但也绝不接受退货!”哥舒璟用低的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在殷璃飞耳边低语。
“讨厌,不害臊!”殷璃飞轻戳了一下他的胸膛,转而埋首在他胸膛嗤嗤的笑。
哥舒璟无辜不已,就不知道刚刚这话是谁说的了!?但也没有和殷璃飞计较,只发笑的看她,而后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殷璃飞原本带笑的眸子瞬间闪过一抹讶异的光,而后再惊疑,又是震惊,最后恢复平静。等哥舒璟嘀咕完,猛然抬头看他,这瞬间仿佛有什么默契的东西在夫妻二人之间串联成线。
“嗯,我知道了!”殷璃飞慎重的点了头。
“飞儿!”哥舒璟这时微收了臂弯,垂首埋在殷璃飞的脖颈里。
“嗯?”这一声太过动情,让殷璃飞不禁侧目看他。
“咱们想要的生活应该快了!”哥舒璟轻喃。
殷璃飞闻言惊讶,而后心底惊喜,他的意思是——放开皇权,和她一道归隐吗?虽然这期间还有多少事要处理,她并不知道,但有他这话,她便感觉应该是不会太远的。而光想以后的安静生活,心底都跟着舒畅起来。
“嗯!”千言万语,一个字,诉说了她愿意陪伴、等待!
——
殷璃飞与哥舒璟在船上逗留了三天之后,才上岸转陆路往中州而去。期间被告知,秦紫月已经被送去和哥舒璟的另外五万兵马汇合,并被保护了起来。
听哥舒璟说道,路途中还有地方用到秦紫月的玄阵。
殷璃飞听得不禁怀疑,哥舒璟救人的时候就已经将她们的用途算在了里面,这人刚获救,就给送去了!这男人也真能运筹帷幄的!
因为水路缩短了日程,陆路只得两天,就抵达了与西蛮对抗的中州。
不知道溟楼的人是学乖了,还是在想其他鬼点子,这一路上都没有再出现。百里邪也没有任何消息,不知道人如今如何了。
殷璃飞本来还担心,但听哥舒璟说,百里邪当时是自愿跟溟楼的人走的,也就放心了几分。可是奇怪他的蛊毒分明已经解了,为什么还非要回去?
马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殷璃飞正在打瞌睡。
“恭迎王爷、王妃!”突然一阵震天响的迎喝声惊的殷璃飞猛然转醒,一手惊慌的捂住心口的时候,哥舒璟的手也搭上了她的后背安抚。
“吓着了!”哥舒璟宽慰道。
“还好!”殷璃飞应道,记得刚刚哥舒璟似乎叫了自己好几次,但好像才睁开眼睛就又被打架的眼皮给锁住意识了。
哥舒璟率先下了马车,再扶殷璃飞下来。
一抬头,看见面前整齐划一的站了一大队人马,正拱手对着他们的,是许久不见的北堂臻,以及凌夙锦等人。
期间哥舒奕站在一旁,穿了便服,一直胳膊被绷带吊着。一旁的风愚俊颜上也添伤痕,一条浅淡的疤痕从右脸斜向至鼻梁,看样子正在愈合中。
诸位曾经皇城里的天之骄子们,如今除了挂彩的,统一的特征便是白皙的皮肤都被晒成了麦色。但不见半点颓废,个个看起来都比之前稳重健朗很多。
“你受伤了?”哥舒璟走到哥舒奕身边,语气里几分关怀。
“回皇……王爷,这点小伤不碍事,明天就能脱板了!”哥舒奕爽朗的道。哥舒璟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在场的几位:“诸位可还好?”
剩下的几人眸光却是不自在的闪了闪,个个年轻英俊的脸上都有几分愧疚之色。哥舒璟一眼看出他们的想法,开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重要的是,跌倒了还能再爬起来!何况不到最后一刻,究竟谁胜谁负还未可知!丧气?还太早了点!”
话落,众权少一怔,忙齐齐亮了眸光拱手朝哥舒璟高唱道:“是,臣下定不辱使命!”
哥舒璟转而看向殷璃飞,却见她已然精神抖擞,但还是问道:“飞儿,你先去休息,我晚些再回来?”
“我不累,在马车上早就睡够了啊!”殷璃飞瞪着澄亮的眼,信誓旦旦的说,眼珠子却已经在军队间和后面的战马上徘徊了一圈。
战场啊,战马啊,兵甲勇士啊……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呢。打仗啊!从来没有见过,她好想去看看啊!
哥舒璟见得她的样子,唇瓣微动,却不动声色的道:“既如此,那便与我一道去军营吧!”
一听这话,在场当即有大臣惊讶的抬眸看哥舒璟,又看殷璃飞。
只因军营重地通常都是静止女子入内的!
凌夙锦几人也都忍不住看向殷璃飞,也因为,摄政王妃被西蛮人掳劫的事情已经在军营传开了。几乎每次叫阵的时候,城门外的西蛮军都以此为荣,并且大声嘲笑北齐无人,哥舒璟无能,连一个藏在深闺里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因此,北齐军的士气都受到影响。
虽然不知道殷璃飞为何会安然跟哥舒璟一起来,但这事情确实需要跟哥舒璟汇报一下。哥舒璟这意思却是要带着殷璃飞一道视察军营,那样的话,他们怕就不好说话了……而且,这根本也是违背军纪的事情!
“王爷,这样恐怕不妥,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虽王妃身份尊贵,但军令如山不可动摇!”这时,有一道浑厚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众人立马让开一条道,就有一个腿绑着甲板,一条胳膊吊着,胡子拉渣的脸上留着刀疤的中年男子被抬了过来。
殷璃飞看了那人一眼,却遭到对方冷冷的盯视,对方似乎终究碍于她的身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西门将军!”哥舒璟一眼认出这人,便是中州原守将西门回!
“西门将军,你怎么出来了?你还伤着呢!”立即就有老臣迎了上前,一脸担忧的看西门回。
“西门将军既有伤,应该好生养着才是!”哥舒璟也出于关怀的道。
“王爷礼贤下士、德高望重,其为国事的辛劳一直是万民的典范楷模,北齐子民皆铭记于心,您纡尊降贵千里迢迢为将士们而来,臣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是爬也得爬来见王爷!”西门回恭敬的对着哥舒璟说,但奈何手不好使,只得艰难的弯曲了半个身子朝哥舒璟来了个九十度弯腰礼。
殷璃飞在旁边听得挑眉,西门回这话看似在恭维哥舒璟,分明就是在提醒哥舒璟,他身份在那里,可不能做什么不好的表率给下属看笑话啊!
“王爷,妾身还是先回驿属吧,就不耽误你们忙军务了!”哥舒璟这时朝哥舒璟一福身,进退得体的主动提出离开。
算了吧,她也不是非得看那些士兵不可!何况哥舒璟舟车劳顿,又是路上不停递来的奏折忙,又是不断的军情谍报,她不能为其分多少忧,就别再给他添乱了!
听得她这话,所有人下意识也都看向她,对她熟悉和陌生的各有一种心思。
哥舒璟刚想说话,这时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便下意识看去。
此时迎接他的队伍是在中州东门,来人策马自门中而来,离得近处的时候,匆忙下了马,立即就大步朝他与殷璃飞的方向奔来。
“臣章程见过王爷王妃!”来人正是哥舒璟原药局的掌柜,亦是军中的军医章程,章程是京中四大名医之一,也是其中最通蛊毒的人。
“起来吧,何事匆匆忙忙的?”哥舒璟开口问道。
章程额头的汗滴落鬓角,都不及去擦,便望向殷璃飞:“禀王爷,臣下无能,始终无法解开众将士的蛊毒,不知能否请王妃纡尊降贵,去看看那几万将士吧!”说着羞愧的垂着头朝哥舒璟与殷璃飞再次弯下了腰。
此话一出,众人错愕,纷纷看向殷璃飞,又看章程。
怎么蛊毒控制不住,却让殷璃飞去看看,这是什么意思?
就连西门回也瞪大眼睛看向哥舒璟,又看看殷璃飞。
原来,事情紧急,又混乱不断,中州这边至今根本还不知道上次的蛊毒之所以能解是殷璃飞的功劳。
而实际上,蛊毒刚控制,又来了新一种的,这新一种的都没有来得及控制,殷璃飞就被掳劫。主要知情人章程也是怕消息传开对殷璃飞不利,这才隐瞒下来。
古代通讯不太方便的优点这时就体现出来,在京中哥舒璟本来没有刻意压制这事,所以皇城的人都知道,才对殷璃飞对几分礼遇和敬意。
哥舒璟只知道溟楼与朝中人有牵扯,却没有想到和西蛮的渊源也不浅。溟楼的突然一面倒,也是始料未及。好在有惊无险,他原先也有防备,殷璃飞安然的回来了。
“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入内,这事情不妥当!”哥舒璟却是皱眉,一脸的凝重。
“原来之前的蛊毒是王妃解的吗?”一直站在一旁的风愚这时惊讶开口。
“没错,因为西蛮细作猖狂,怕西蛮人知道会对王妃不利,所以属下一直都没有说。但此时几万士兵的生病危在旦夕……”章程嗅出了气氛的不对,以及哥舒璟话里的意思,忙一脸沉重的附和。
“军令如山——”哥舒璟沉眉思考,刚要说道理,就被打断。
“王爷!”西门回沾染了些许风霜的脸上难掩尴尬,想看又不敢看殷璃飞的样子,“事情有轻重缓急,规矩都是人定的……”
“哦?”哥舒璟挑眉,没有接话!
西门回看了眼哥舒璟的脸色,转而看向殷璃飞,一咬牙,就朝殷璃飞弯腰低头道:“方才是末将无理,还请王妃莫要见怪,能不能求您看在那些将士为国浴血沙场的份上施以援手?”
话落,一旁的北堂臻也忙上前一步,朝着哥舒璟与殷璃飞一拜:“请王爷成全!”主帅都开了口,其余将士当即齐刷刷单膝跪地朝着殷璃飞与哥舒璟拜下:“请王爷成全!”
哥舒璟看向身边的殷璃飞,却见殷璃飞面色平静,抽搐的唇角分明是在忍笑的样子,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爱妃,众将士心系同伴生死,这成城大义,本王都不由心生恻隐!”
“一切听王爷的!”殷璃飞朝哥舒璟微点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心底则很想问哥舒璟,这章程来的这么巧,是不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哥舒璟颔首:“好,既如此,那便顺应众将士的意,辛苦王妃了!”
“快,请王妃上马车!”西门回立即喜上眉梢,命令后面来的马车上前。显然,是体贴哥舒璟乘坐而来的马儿已经疲惫了。
于是,一众人簇拥着哥舒璟与殷璃飞上得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军营而去。
北齐中州军的营帐设在西门外城外,殷璃飞还在马车上时,掀开车帘,就见得远远或坐或躺的一大片黑压压的人,期间隐有篝火炊烟升起。
待到得近处,见得躲避在营帐里,又因为营帐实在住不下,所以避在阴凉处的将士们的脸色惊讶无比。
先不论什么病,但看这一群人,殷璃飞首先担心的就是药材问题。
但也不敢耽误,一下马车,就奔得最近的的一群软躺在地上的将士身边。刚在下风口的时候,就嗅得空气污浊一片。大约混杂了大小便,以及夏日流汗产生的各种嗖臭味。
“王妃!”刚想去探脉搏,章程一双白布手套便递了过来。殷璃飞会意到这时代男女有别,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于是顺手接过戴上。
哥舒璟跟在身后,身后还跟了被架着的西门回北堂臻等人……殷璃飞探得第一个人的脉搏时,眸光一动,满目惊讶。
“王妃?”章程忙问道。
殷璃飞忙走向那士兵的旁边,再去探,一连探了好几个人后,才开口问道:“所有人的症状可都是一样的?”
章程忙应道:“一模一样,臣下查出他们体内却是种了蛊毒,但实在不知道是什么蛊毒。一夜之间,这些士兵全部颓然虚软,动也不能动弹,其他的倒都还好!但正因为这上十万人不能动,就得抽调其他士兵来照顾,前线抵御敌人的士兵便相对便减少,情况堪忧啊!”
“都是一样就好办,没有什么大碍,其实这毒和先前是一样的!”殷璃飞松了口气道。
而这话一出,众人惊疑,纷纷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章程眼底顿现惊喜疑惑交织的光芒:“王妃有办法?这真是太好了,可是,怎的是一样的蛊毒?”
众人也是疑惑,只因为这两者的反差实在也太大了吧。
之前的蛊毒是让人失控,发狂伤人。而此次却完全相反,是让人不能自理,完全成废人一般。
说到这个毒,殷璃飞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其实这毒,根本就是她的毒——原来,她给宫笑下了软骨散,致使他体内的蛊虫都带了软骨散的毒,造成本体的虚弱。宫笑好本事,又将这毒散播到了这么远。
因为症状不一样,所以章程怕是不敢下药吧!也确实,原来的解药也不好治现在的蛊毒。
最初的蛊虫如果用她开的汤药杀死在体内,除了慢一点排泄出来,对人不会有大的影响。但这掺杂了软骨散的蛊虫一天不排除,怕会在人体积聚影响很长一段时间,影响人的筋脉骨骼,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
她在给百里邪解的时候,除了药方,也有让宫笑安排他泡糯米水,主要就是为了将体内死掉的细微蛊虫顺着汗液蒸发出来。
“有点变异了,不过治是一样的治,但是每一个用药的人,必得在同时浸浴半个时辰才能彻底解毒!”殷璃飞简单的说道。
“变异?”章程不解。
“就是说,原来的蛊虫中加了一喂毒,蛊虫带着那毒影响了士兵们的身体。而那毒说起来不是很厉害,只是一些软骨散,但因为那些蛊虫吸收了毒,所以那毒已经变成蛊虫的一部分,活在人体内不易排出!现在要做的就是杀蛊,将蛊虫蒸出体外,一并带出那些毒!”殷璃飞简述道。
“那,那温泉可以吗?”章程听得恍然,跟着问道。
殷璃飞眸光一亮:“那是最好,温泉水温比较平衡,就省去中间加水的麻烦了!而且,温泉水本就有清毒的作用!”
“那真是太好了,南山那边就有几处温泉水!”西门回都在一旁惊喜的朗声道。
于是,剩下的事情就是立即将数十万人分批往南山运去。否则的话,这么多人在营地洗澡,别说伺候难,供水也是个大问题。
这边忙开之后,北堂臻便又引哥舒璟去营帐,准备汇报这边的具体情况。哥舒璟理所当然的要带上她,这次却再也没有人反对。所有人对殷璃飞,也都多了一分敬重之意。
原本数十万中蛊的士兵可是他们的噩梦,自从那些人中毒,而且倒下的人一天多过一天,他们都快崩溃了。如果士兵们有十成的士气,先是蛊毒的事情压下三分,殷璃飞被绑架的传言再压去两分。
在与敌人僵持的那些士兵所剩的士气,其实都不足以守住中州!
后来听说哥舒璟要亲自领兵过来支援,士气才上来两分。但恶化的毒让他们担忧,哥舒璟带再多的人马也是于事无补。没有想到,殷璃飞一句话,只一句话,便瞬间将丢失的那三分士气杨帆而起!
虽然解毒还在进行中,但在众将士心中,其实已经是解了!
“王爷,妾身就不耽误你们商讨军机要务了,妾身想再看看这里的将士!想必交战的这几个月,这里不仅仅有中毒的将士,应该还有一些其他的伤者吧!”殷璃飞却拒绝了,并且说出自己的担忧和关心。
哥舒璟没有说话,北堂臻却皱了眉,忍不住看向哥舒璟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毕竟军营里都是一些大老粗,王妃金枝玉叶……这要传回京中,怕会对王妃有一些不好的风评!”
殷璃飞直接看向哥舒璟:“王爷会因此嫌弃妾身吗?”
哥舒璟的回应是直接当众拉过殷璃飞的手握住,声音柔而坚定的道:“如果行医救人是可耻的话,因此而获救的人又怎有颜面苟活于世陷自己的恩人于不顾?按这道理,这世间男医者为多数,是不是全世间的女子皆不要再看病了?再换你们任何人,会因为一个垂死的人在面前,只因为性别不同便见死不救吗?若真是这般,咱们如今捍卫的又是什么家国天下?人理伦常又何在?”
“王爷果真胸怀宽广,不是一般庸俗之人能比!王妃深明大义,心系北齐苍生,是我等将士的福祉!若有人敢因此乱嚼舌根子,我西门回第一个就要问他,是不是想犯上作乱?还是看不起咱们这些为国家抛头颅撒热血的下士?”西门回当即高声厉喝。
“对,王妃如此慈悯心肠,若有人敢因此说话,必定是奸佞之辈,天理难容!”风愚立即跟着附和。
哥舒奕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又冷冷的收回视线。
风愚话落,便又带起一片响应声。
“摄政王妃,慈悯心肠!”
“欺辱王妃,天理难容!”
北堂臻对于这震天的呼喝声并不见恼怒,唇瓣微微抿了一下,眼底的光也是亮的,继而开口对身边的一个将士道:“你去城里试试应征几个办事利索、身家清白的婢女或者嬷嬷,然后清查好底细,带来给王妃打下手!”
“是!”那将士听了立即领命下去。
殷璃飞对于这高呼声一时有点受宠若惊,也难掩因此壮阔景象血液里起的沸腾,不禁有些激动紧张的抓紧了哥舒璟的手。
她恍然明白,北堂臻刚刚那话顾忌的不假,但真正目的分明就是要帮她杜绝一些后顾之忧!
哥舒璟看着殷璃飞晶莹闪烁的眸光,转手将她的整个小手握进大掌里,给予无言的安慰与鼓励。
他知道,能够任她如此,不过是他一开始认识这个女子,心底装进这个女子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一个有怎样心怀的人。任她,是因为她的喜好,由她,是因为他是她的就是他的,任谁也别企图用任何方式破坏抢走!
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在保证她安全的范围内,纵宠!
而后,分道扬镳,哥舒璟率领一众将士去帅帐谈军事,殷璃飞则与章程往安置受伤士兵们的营帐走去!
“王妃,待会儿进去,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路上,章程就先给殷璃飞打了预防针。虽然知道她医术超群,但料得她一个生在天子脚下的小家碧玉,应该是没有见过什么血雨腥风的杀戮事的。又是个女孩子,怕见不得太血腥的东西。
“谢谢章大夫提点,我醒得的!”殷璃飞点头,也给自己做了一定的思想工作。但当营帐掀开,看见里面的场景时,殷璃飞还是不免惊的心头惧震。
她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上辈子什么肠子、肚子、心肝脾肺等等残缺的四肢标准她见过不少,动手术的时候也是游刃有余。但是,见到今天营帐里的这些场面,她才惊觉,标本不可怕,死尸也不可怕,哪一个部分的器官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支离破碎,不死,却在濒死边缘痛苦的挣扎……
“王妃?”见得殷璃飞瞬白的脸色,章程忙唤了她一下:“您如果觉得不适,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殷璃飞稳了稳心神,忙开口:“没事的,这些场面,营里的将士们看得不比我少。却还能义无反顾的上战场御敌,保家卫国!我作为一个被护在壁垒里面的人,只是来看看他们就做不到……那么我与王爷口里所说的忘恩负义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罢,殷璃飞径自走进营帐,迎着冲鼻的血腥气与一帐残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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