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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儿,闲着没事做,去帮小姐我打听一下消息吧。”
雪帘躬身领命而去。
颐修讶异地挑眉:“这么多大男人杵在这儿,末主子派一个小女子去打探消息?”
苏末舒展了一下身子,挥了挥手,碧月起身,垂首侍立一旁。
自湘妃榻上立起身,苏末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在座的三个男子,“若是你们去,只怕瞒不住苍昊反倒脱层皮,雪帘一个小小女子,你们家主人不会为难于她。”
原来如此……
颐修此时虽然心里纠结得要死,倒确实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探知自家主人的动静。苏末此举,显然深得众人心思,十四笑嘻嘻道:“还是九嫂嫂蕙质兰心,菩萨心肠。”
月萧失笑,颐修一盏茶饮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默默饮完两杯茶,才抬起头一脸坚定地道:“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本公子觉得,还是出宫避避风头较好,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凤王有九成可能会留在帝都。”
十四奇怪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需要避风头?”
颐修一愣,才想起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看着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九哥钦点的内阁大学士……”十四说着,表情稍显犹豫,“怎么了?这个身份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太多了,颐修叹了口气:“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
“别找借口掩饰了。”月萧见他一副煞有其事的表情,笑得温柔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假冒皇帝陛下十一年,不止凤王,十四只怕也曾经喊过无数次‘父皇’吧。”
十四脸色一僵,怪异的眼神投到颐修身上,看得颐修心里直发毛,“那个,不是我的错哈……”
“不是你的错,难不成是苍昊的错?”苏末懒懒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颐修哑口无言。
虽然他的确只是听命行事,但……谁敢直言这是主人的错?活腻了?
“那个,”十四表情纠结地搔搔头发,“其实本殿下早就知道父皇十一年前驾崩之事,但不知道假扮父皇的人是你,还一直以为是皇族中哪位神秘的皇叔呢。”
“你还有皇叔?”颐修皱眉,他怎么不知道?
十四傻傻一笑:“刚刚本殿下不是说了,神秘的皇叔,意思就是没人知道其存在。”
月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胡编乱造出一个神秘的皇叔,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自小在皇宫长大,并且在皇后和慕容家掌权下成长了十多年,难得十四居然还能保持一副纯真开朗不畏缩的少年心态,不得不说,这完全是其外公李悠然和母亲李淑妃的功劳。
李淑妃,是二十年来这后宫里唯一一汪清澈的湖水。那酷似其父的性子,注定她一生不会随波逐流,也绝不会让自己委曲求全。
有那样一个外公,那样一个母妃,毋庸置疑,是十四之幸。
苏末随手自旁边的矮几上取过搁置在一旁的蓝皮书,随意翻了几页,淡淡道:“你们几个,谁精通阵法?”
三个人同时一愣,十四率先举手:“我……一窍不通。”
谈到阵法,颐修便不由想起惨痛的往事,苦着脸道:“我曾经年少轻狂,不知死活地调戏主子,被主子困在一个什么阵里整整十六个时辰,忍受饥寒交迫,冽风刺骨,时不时烈阳高照,时不时暴雨倾盆,折磨得我奄奄一息,最终屈服在主人淫威……呃,屈服在主人无所不能的手段之下,现在是谈阵色变。”
十四愕然地看着他,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调戏他的九哥?哦,这家伙能活到今天,简直是奇迹。
“年少轻狂?”苏末慵懒勾唇一笑,“谢长亭、墨离、舒河曾经都是年少轻狂,这个理由似乎是万能不变的。”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常现象。”月萧道,“主子十几岁那时,似是刚下凡尘的仙童,如玉容颜,一袭白衣不染尘埃的脱俗之姿,配上清冷的表情,任何人见了第一眼,就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心态,但这种心态往往让心高气傲之人难以接受,继而冲动之下做出各类找死的举动,诸如挑衅、叛逆或者如颐修所说的调戏之类,总归都是在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之后,才渐渐学乖。”
苍昊那时刚离开昊天殿,纵然手段能力皆深不可测,毕竟也只有十一岁,面对一个个叛逆不驯或者肆意挑衅之人,从来不曾手软,毫不留情甚至堪称冷血的教训手段往往让人刻骨铭心。也正是如此,一个个才会至今对他们的主人畏惧至深,那是少年时期就留下的永生难忘的阴影。
月萧看着颐修面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笑道:“你只是被主人困在阵中十六个时辰而已就谈阵色变,你可知,年幼的舒河和墨离是怎么度过最初那三年的?又可知,长亭在主人手下,曾经几次奄奄一息,爬都爬不起来?”
十四脖子一缩,显然没想到谢长亭那样连自己外公都直言敬佩的人,居然也在九哥手下被教训得爬不起来过。
时间尚早,月萧饮了口茶,想起那三年难忘的经历,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颐修,不由挑眉:“干嘛?”
“话既已开头,就别吊人胃口了,说出来,让本公子找一下心里平衡。”
找一些心理平衡……月萧有些无语,站在一旁的碧月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能把这种话都说得毫不脸红的,除了颐修,别无他人了。
月萧道:“墨离与你们的情况不同,因少年遭遇,他跟舒河俩落下很多功课。最初的三年之中,习武识字是最基础的学习,主子给他们规定了每天的任务,每个月不定时抽查,有时连续几天每晚都有,有时一个月才两三次,时间全由主子掌控。每次检查之后主人若不满意,舒河和墨离二人第二天就别想再正常吃饭,往往双手肿得拿不住筷子,却必须强迫自己握着笔抄书,腿上被藤条打得站立不住,却还得继续蹲马步,姿势不对身体不稳,没有任何理由,必定会被教训得更惨,更别说什那些偶尔叛逆的行为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额外的惩罚了。”
小孩子桀骜不驯,但几乎没几个不怕疼,苍昊以最古老而传统的方式制得俩人服服帖帖。偷懒不用功,或者背不出书,几十戒尺打下来,手掌几乎肿得比馒头还高,打完之后仍旧得老老实实抄书。习武不用心,藤条抽上身体各处,教人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却从来不可能在被教训完之后有片刻喘息,扎马步一扎就是至少一个时辰,中途坚持不住昏厥的次数数不胜数。一天两天还好,整整三年,即便墨离和舒河性子再野,也实在抵不住苍昊冷酷的惩治手段。
若说对主人的畏惧程度,只怕无人可比墨离和舒河。
“至于长亭,我认识他时,他初入江湖才短短数月,武功高众所周知,但武功却并不是他最突出的长处,他几乎是个文武全才,并且是天才。琴棋书画,兵剑骑射,几乎无一样能难得住他。”说到这里,月萧看向苏末,笑道:“对于阵法,长亭也颇懂得一些,末主子若有不明白之处,倒是可以问问他,他的学识真的是广而且杂,几乎各方面都有涉猎。”
苏末淡淡点头,这一点,苍昊亦有提过。
“文武全才,还不是同样栽在主子手里。”颐修撇嘴,显然对谢长亭之前所说的让他们每人三招还心存介怀。
不过,想起他与苏末的切磋,倒也真心佩服。
“长亭栽在主子手里是他心甘情愿,颐修,这一点,谁都没资格置喙。”月萧的脸色稍有些严肃,看着颐修道:“墨离、舒河、子聿、还有你我二人,都没有选择,认定了主子,纵是心甘情愿,亦是无处可逃。主子于你们有恩典,亦师亦父,于长亭,曾经却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颐修闻言,不由一时间沉默下来。
“对于长亭,说实话,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多少,只知道他有一次挑战主子,把自由输给了主子,从此听候主人差遣。只是即便如此,他那骄傲的个性依旧没有潜伏,无数次挑战,每一次都为自己赚来严酷的责罚。”说到这里,月萧顿了一下,饮了口茶,才又道:“后来,我掌管霁月山庄,跟在主子身边,三年两载地才见过他一次,只是每一次见面,他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惹怒主子,继而被打得爬不起来,从无一次例外。”
这是一种怎样的思想,甘愿放弃偌大江山,只为每一次的遍体鳞伤?
颐修想起那个人对主子太过偏执的忠心,从月萧只言片语里,听出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执着信念,不由抬头看了看苏末和月萧,道:“谢长亭,其实亦是一国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