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精神开始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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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来迟了。”

    所有人朝着会议室的门口望去,黛匆忙地赶了进来;就坐,用手草草地梳理了一下被拂乱的头发,乌黑亮丽。

    坐在长桌终端的,“世界之眼”娱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高层,《人格拟态》项目执行经理,亚述尔·克里斯托弗,西洛伊人,颇为不悦的样子。这里仍然还坐着《人格拟态》开发团队总工程师——冯,成员——季,齐等。除此以外,还有法务部部门经理——黛。

    “开始。”

    亚述尔将戴着腕表的那只手从眼前拿开,做了个手势;他偷偷地瞥了一眼黛,却又很快地将目光挪开,颇不屑这个妍丽女人的样子。

    “狂泉症候群。”

    季摁了一下遥控笔的控制键,演示文档上跳出一系列图片。苍白无血色的面颊,流脓创伤的五官——不同的灾噩,同样的症状。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默中。

    “这种疾病最早在一个月前被发现。当时,有玩家向客服反映,在使用‘语神者’运行《人格拟态》时出现了不适,具体表现为前额的阵痛。然而奇怪的是,我们并不能追溯到这个玩家的IP地址,尽管推送至客服的信息的确来自服务器内……”

    “后来呢?玩家的情况如何?”亚述尔忙不迭地发话道。

    季朝身边望去,和冯递了个眼色,接着说道:

    “……我们当时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准确地说,我们没有料到达到了需要就诊的程度。然而事实却是,该名玩家被于家中发现死亡。由于与院方及玩家家属所能取得的联系有限,我们只知道该玩家所罹患的是一种脓疮引起的并发症,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大面积水解。”

    亚述尔放下按在鄂上的手,比了一个拿捏的动作:“更具体的呢?院方对病理的分析,还有玩家家属对整个过程的描述呢?”

    “……暂时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数据。”

    亚述尔立起的手指在桌面上一阵敲击,发出急促的响声。“那么院方是否已经确诊、部分媒体是否已经有了相关报道呢?”

    她再次朝着冯看了过去,咬着嘴唇。“……院方没有给出任何消息,主流媒体也暂时没有相关报道。”

    亚述尔满腹的狐疑被引导到了冯身上,芒刺一般地令他不舒服。冯连忙咳嗽了一声,总结道:“关于这件事,尚且不能确定它的性质。究竟是玩家本身的体制特异性造成的这个结果,还是‘语神者’中存在着工艺上的缺陷,还没有定论……”

    “但是为什么还要让这汹涌的泉水继续流淌下去呢?”亚述尔摊开双手,恼火地冲着面前的这些人说道,“当这汹涌的泉水涌上陆地的时候,那些无辜的人们究竟应该怎样规避这命运降下的无妄之灾呢?你们是上神选中的使者,竟然主动地逃避了上神给予你们这生死攸关的考验?”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点着在场的所有人:“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你们的头上!”

    全体沉默,不时有人朝这位克里斯托弗先生投去欲言又止的目光。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还是周期性的发作,他忽然乏力地向后瘫倒了下去,旋即连忙从宽大西服的兜里捏出了一只小巧的药瓶,随后拿过面前桌上的玻璃杯,服下了几片药片。

    亚述尔缓了口气。

    冯咬了咬下嘴唇,答道:“sir,贸然停止服务器的运营会造成玩家的误解,尤其是在我们自己也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的情况下,网络媒体很容易造成事态的发酵,进而产生对整个公司的不良影响。最好的结果是公检机关介入调查——但是院方迟迟拿不出定论,会给公检造成很大的困扰……”

    “不、不、不,史达琳,你并没有看清藏在那迷雾后面的真相,是纷争的浮躁化成了这迷雾来遮蔽你的双眼。你需要智慧,哪怕是从别处借助而来的,但那可以帮助你放下你手中直指你朋友胸口的武器。”

    “……”

    不止是冯,所有人都无不错愕地看着一本正经的亚述尔。细碎的议论声慢慢地浸湿了空气,伴随着的是亚述尔毫无察觉的继续:

    “处在地缘中心的范式,那是这个城市延展的姿态——像是喷涌而出的泉水一样向四周辐散开去,它吞噬了那些来不及爬上岸的人;资本的洪流裹挟着数以千计的劳动力,它们都已经被工业的齿轮咀嚼碾碎。就业是高效的水解酶,它为经济的海洋带来了营养。大脑都变成了有机物,它们统统被冲刷上了这个社会的土壤、而那些写字楼的生长速度只有雨后的春笋可以比较。”

    议论声越来越大。在这之中,真正微妙的是冯的表情——三分疑惑,七分厌恶——那厌恶中分明地带着些从亚述尔身上挟来的原先并不属于他、而现在却反向形成得入木三分的不兼容,以及——赤裸裸的反感。

    冯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圈,对亚述尔说道:“抱歉,我们难以理解——这令人疑惑。”

    “不能理解?!如果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还要做一个挥发性很高的村姑?!”亚述尔毫无前兆地暴怒起来,“你太令我失望了——史达琳!”

    冯惊得哑口无言。

    “你难道看不到那些卑鄙的西洛伊人吗?!他们天生就是一群擅长剥削的恶魔,他们用沾血的双手在玷污你们的先辈书写下的和平宪法!他们应当感到惭愧,应当看到你们那透亮的血管中咸得像海水一样的血液——他们就应当被它淹没、在其中挣扎到窒息而死!还有那些狺狺狂吠的库洛伊人,所有人都能够看见他们那肮脏得像贫民窟的垃圾一样的皮肤,那一群像是海贝一样附着在橡木底梁漂洋过海的生物入侵者!没有谁会以蛆虫为食、便放纵了他们在这片以包容为传统的土地上肆虐侵袭!他们应当滚出城市,滚到遍地野草的南州去,去光着屁股像野兽一样追逐奔跑!”

    “sir——你冷静一下!”

    “让你那些被中产道德绑架的理智见鬼去吧!”亚述尔咆哮着,“七百万的小资产阶级,今天就跟你们做一个了断!”

    仅仅在几秒钟过后,他放肆地狂笑起来,脸涨得通红;不再说一句话,他只是朝着办公室那面落地玻璃窗猛一把冲撞式地跑去,很容易便将那屏障击得粉碎。甚至比雪季的冷气袭入房间还要快,这颗失控的炮弹从五楼迫击一般地出现在写字楼的外侧,随后便一路向下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