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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坐厨房外的小院里择菜,思绪翻飞不止。“自戕至多获得怜悯而不是爱。”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我看到辛晓星脸犹如蜡烛被摁熄火苗,瞬间失去神采。我是不是太直接太残忍了?我怅然想着。我垂着头,面前似有身影一晃,我抬头,眼前空无一人,唯有空庭旧树与我寂寞相对。
我揉了揉眼。当时我还想着,可能是太累了,总是眼花,以为自己见到了林暄妍。
择菜完毕,我回房,路过律照川的白房子时,突然听到一阵锐利的物体爆裂声,是推倒木质家具,打烂瓷器物品的声音。难不成,又有人打架!我本能地停了脚步,循着声音又往前再走几步,我顺利追中了巨响的声源……
我所站的位置恰在白屋的落地窗外,此刻,窗与帘都洞开,室内光景一览无余。律照川站在窗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想问他怎么了。突见屋内深处有个身影向他扑去——
是林暄妍!
她冲上前,攀住他的双肩,她仰脸踮脚,送上红唇……
律照川将其一把推开。他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出手不轻,林暄妍狠狠摔跌出去。她趴伏地上哼泣许久。
“律照川,那个人死了!你听到没有!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别糊涂了,她才不是她,你找了一个神经病当替身还嫌不够折腾,还要找另外一个!”林暄妍猛抬脸哀戚的大声控诉,她脸上有两道沟壑般的深刻泪痕。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我听到律照川极冷漠的声音。
“凭我爱你!这么多年了,我只看着你一个,这世界上,只有我懂你!”
“笑话,谁稀罕你爱了。”律照川毫不客气地嘲讽。
我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事,开始默默后退。
偏偏脚步声惊扰室内的人,律照川迅疾扭头,愤怒的目光准确抓住了窗外的我。胸口有细弦遽然拧紧崩断,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着律照川快步走向房门。紧接着,白屋子大门打开,他向我走来。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我迅速转身,拔腿就跑。
我飞速逃窜入‘月明轩’,手忙脚乱地扯门上锁。
还以为安全了。
听到身后窸窣有声。
我扭头一看,顿觉得肝胆俱裂。
律照川直直穿过中庭,来到我的窗前,他抬手撑住窗台,从窗外直接翻入,合窗,落窗锁,我又惊惶开门锁,律照川已将我拽住,并顺手推上门闩。
“你心虚什么、逃什么?”律照川靠近我,逼问我。
我确实心虚,之前的事尚未解决,此刻又惹了他……
“我没有心虚。”
我毫无灵魂的争辩引得他怒火更盛。他蓦然掐住我的下巴,一步一步推着我往前。我不堪一击,连连往后退,直至我的后腰怼上桌沿,他才停了脚步。他的单臂撑在桌沿,身子稍稍往前倾,这个天然牢笼,牢牢将我钳制其中。而我,只能无力地小心呼吸,双手护着前胸,身子尽力后倾,勉强空出一点安全距离。
我怎么又得罪他了?
我强装镇定:“律照川,你又怎么了!”
他冷声质问:“我警告过你的!”
我深深呼吸。
我得忍耐。
是,他警告过,不要试图挖掘他的背景他的秘密他的弱点,可是——
“我只是不小心路过!”
“不小心?路过?”律照川冷声重复我的话,眉峰骤敛,他抓起摆在我桌上的一个纸袋,拿到我面前,用质问的口气问我,“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我瞪着陌生的纸袋,满心疑惑,我桌上一直有这么个东西吗?
他将纸袋粗鲁撕开,纸袋下藏着个方正的黑色天鹅绒锦盒。见我还是一脸呆滞,律照川一把掀开盒盖,一条晶莹璀璨的珍珠项链款款躺在其中……
我的房间里竟然有如此贵重的首饰,我竟然从未发现?
“这项链是怎么一回事……”
“真是好演技啊,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装,这不就是林暄妍收买你的东西么!”律照川冲着我怒吼道。
“……”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狠狠一揪,双眼干涩发疼。视线也开始游移,眼前景物慢慢模糊了。我努力让目光聚焦在律照川的脸上。
是,林暄妍来拜访说要和我交朋友时,确实带了许多礼物,说要送给我,但是,我一样没有要!当时,她是如何拿过来的,我整理好还是原样请她拿回去了。我连包装袋都没放过,怎可能会留下漏网之鱼!
我分明感觉到了什么,却不够明晰。我说不出申辩的话来。
“就为了这点东西……”律照川嗤笑着,“如果不是你,她根本没有机会进到我家!她更没有胆进我的房间!”
我犹如雷击。
律照川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就这么廉价!”他怒将锦盒往出一甩,一声碎裂巨响,我身子随着响声猛地一抖。
一只永久的巨型蜘蛛爬上了墙上的镜子。
“林暄妍有送我礼物,可是我全部……”
“雪州!雪州!雪州!”
——都还回去了啊……
窗外的高喊和猛烈击打窗棱的声音打断我的申辩。我扭头,见林暄妍站在窗外猛烈地捶打窗户。
她看着我,双眼盛满哀切的泪水……
我正回脸看律照川,余光中,我见着自己鼻翼微动:“你说得对,我就是很廉价。非亲非故的,我腆着脸赖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我就是个无赖!我是无赖,自然不敢追求什么优雅的品格、高贵的灵魂。既然被你戳穿,我现在就滚!”
我说着,想钻出他的牢笼,律照川一把将我推回原位。
他低垂着头不看我,胸膛起伏不定。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抬眼瞪我。
不知什么时候,他双目已涨满红血丝,如同要从眼瞳中滴出血来。
不知怎的,我很害怕。看了越多律照川不同的面目,我越害怕。
“你欠我的,全部还完再走!”他恨恨丢下这话,抽身甩门而去。
听他足音彻底消失,我双腿一软,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确定律照川不会再回头,林暄妍才悄然从正门进来。
她捡起地上的锦盒和被甩出来的珍珠项链,怯怯走到我面前。
“项链真是你的?”我问。
她发出蚊蝇一般细微的声音:“嗯。”
“为什么?”
“我只是想感谢你。”
我觉的好讽刺:“感谢我,莫名其妙当了你的通关令牌?”
“我和川之间有误会,我只想当面向他解释,可是,他不见我……”
我安静看着她。
我早该知道的,那不是友谊。
我调整呼吸:“那天,我们仨去医院探病那天,我见到你了。后来律照川突然来了医院,他是你通知的。”
林暄妍咬着下唇没敢吭气,算是默认。
我凌厉盯着她:“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天,就是在繁星俱乐部我落水那天,我的湿衣服,到底是不是你帮我换下来的?”
“是……不,不是……我,我很想帮的,是律照川不让!他请别的女孩给你换了衣服。”
我点了点头。
这个,也是假的。
林暄妍带着哭腔:“但是,雪州,我说的敬仰你的话是真心的!我想和你做朋友也是真心的!”
我没有回应她,也不知如何回应。
“雪州……”
她上前拉我的手,我抬手避开了。
“就,到此为此吧。”我说。
我起身送客,将她和她的项链送出门外,紧闭房门。
“雪州,雪州,你听我解释……”她在门外不依不挠。
“林小姐,请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请你离开。”是高秘书的声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关于我们的谈话,她又听到了多少?
不知道高秘书和林暄妍还说了些什么。那些声音如退潮,变成遥远的背景音。我的心,被各种郁卒的情绪塞得满满的……
我看向窗外,望向天空。
今日天气晴朗,天深蓝如海。不知,那汪蓝里是否也有只因频率与他人不符,无论欢喜还是哀伤,唱了数十年的歌也无人听闻的蓝鲸。
之后的几天。林暄妍一直都在试图联系我。我避而不见。对此,高秘书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我还去医院看望辛晓星,却扑了空。“她都在我们这里大半年了呢,还以为她准备长住了呢,结果突然就走了!”前台的护士这样说。“她伤不是还没好么,能去哪儿呢?”我问。护士:“那,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她的伤还没好,会去哪里呢?希望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吧。我想着。
回到律家,我拜托晴晴帮我拿张《鲤城晚报》,好解我的思乡之渴。晴晴抱歉回复:“没有了。”“‘没有了’是什么意思?”“少爷说了,以后我们家都不订报了。”我退而求其次:“不用新报纸,旧报纸也行。”“旧报纸也没了,一张不剩……”晴晴也是诧异的,“我也是突然发现它不在的。你知道吗,少爷虽然不看那些报纸,却又特别宝贝那些报纸。我还以为自己要遭责骂了呢,结果少爷说没关系。”
听罢晴晴的话,我突然想起来了。报纸,是被烧掉了,我亲眼见到它们被烧掉的。那时我没有意识到,我在铁桶里看到的灰烬,就是我最后见到的报纸。我现在能够确定,那火是律照川点的……为什么?
——牧雪州,别忘记了你是个寄人篱下、毫无实力、连自己是谁都无法确定的废物。你有什么能力去承担律照川的秘密?
我立即郑重警告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阻止它探出爪挠到不该挠的东西。
我以为,如果,无法确定自己的实力能够保护到自己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那就远离危险之境。
不去接近,自然安全。
所以,不要好奇,不要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