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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七闻言拿来圣旨。陈将军额上的汗珠顿时冒了出来。他自然知道现在后宫中慕容修就专宠卫云兮一人,不然也不会亲自封了贵妃。但是他是奉了密令前来,若是不找出个什么来,他怎么交差?
他正天人交战。卫云兮已猛的撩起车帘,红唇勾出讥讽:“陈将军好好看看,本宫的马车中到底有没有藏有刺客。可看仔细了,看清楚了!”
陈将军只见她容色清冷绝美,眉间一点朱砂妖娆灼灼,更衬得人面如桃花,美得摄人心魄。
卫云兮不等他仔细看,猛的放下帘子,冷声道:“出城!”
秦七连忙呼喝宫人起凤驾出城,陈将军顿时僵在了当场,不知是该上前阻止还是留在原地。
他眼看着卫云兮的车驾轰隆隆地驶过眼前,额上青筋跳动,他想起苏相国的叮嘱,不由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停下!”
卫云兮被突然停止的马车震得几乎要撞上车厢,她心中怒火勃发,正要发作,忽地远远听见一队如暴雨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陈将军“咦”了一声,卫云兮撩开车帘看去,只见十几骑锦衣龙纹的龙影司护卫飞驰而来。他们疾驰到了卫云兮凤驾跟前,齐声道:“属下等奉命护送贵妃娘娘出城。”
卫云兮微微一笑:“嗯,多谢了。”
龙影司护卫们团团将卫云兮的凤撵围住,呼喝一声,向着城门驶去。陈将军看得口瞪目呆,等他回神,卫云兮的凤撵已出了城。
他气得把宝剑狠狠砍在了地上,恨恨地走了。
卫云兮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到了水云观,龙影司的护卫们又呼啦一声离开。卫云兮看着他们训练有素的身影,美眸中眸色复杂。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遂,那五名义士偷偷从水云观的后山逃了出去,眼看着卫府的一场危机终于解除,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卫云兮跪在佛堂中看着那慈眉善目的观世音,闭了眼低声念经,如今的她终于也一脚踏入了这一泥沼中。身后响起压抑轻轻的咳嗽声,卫云兮回头,看见殷凌澜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佛堂外。
他静静看着她,捂住唇轻咳:“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做。最后你会惹了麻烦上身。”
卫云兮抬头看着头顶的观音,低声一叹:“可是也许我生来就无法避免这样的麻烦。”
她站起身来,眉眼沉静,看着殷凌澜:“你和我都一样,谁也没有办法躲开。凌澜,这就是命运,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结局该怎么样。”
她的美眸中带着他熟悉的倔强:“以后不要为我安排什么去处。凌澜,我要和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哥哥在一起。即使他们不是我真正的亲人。”
她说罢,慢慢走过他的身边,终于消失在他的眼前。凤撵启驾,明黄的凤蟠在迎风招展。殷凌澜依在佛堂前,默默看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远,渐渐朝着皇宫而去,他不由扣紧了手中的一串念珠,绳索崩断,念珠坠了一地……
卫云兮回到了皇宫之中,闷闷不乐。慕容修前来长明宫中见她郁郁寡欢,不由笑问道:“怎么?到了府中还未觉得好些吗?”
卫云兮勉强抬头一笑:“已经好了,只是去水云观上香又受了些气。”
慕容修深眸中掠过疑惑。一旁的秦七已闻言上前跪下道:“皇上圣明,贵妃娘娘出城为皇上祈福,在城门路遇了陈将军。陈将军口出狂言,目中无人,所以娘娘受了惊吓。”他当即把陈将军怎么拦驾,怎么亮刀都细细说了一遍。
慕容修越听越是脸色阴沉,他不悦道:“朕不是给了圣旨了吗?为何这陈鸣还要来搜?”
卫云兮恹恹道:“也许臣妾看起来像是藏匿刺客的人吧。总之此事臣妾也不愿再提。陈将军也是职责所在,是臣妾没用。”
慕容修见她容色楚楚,安慰了几句,便下了一道圣旨叱责了京畿护卫军统领陈鸣。陈鸣惶恐,上了一道罪己疏这才平了圣上的怒火。
卫云兮在长明宫中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微微一笑。一旁的秦七笑着上前:“娘娘可安心了,皇上都重重责骂了那不识好歹的陈鸣。以后那苏相国也不敢轻易再来招惹了娘娘。”
卫云兮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苏相国想必也是听了某些人的挑唆。”
秦七低声道:“娘娘,如今重华宫和我们长明宫看起来势同水火了。”
卫云兮一笑,眉眼悠悠:“很早以前,她和本宫早就势不两立了。以后宫中秦公公多留个心眼,不要让这长明宫中混入了别宫的眼线。”
如今看来,苏仪对自己的得宠越来越不能容忍。面对苏仪这样的对手,她一定不能再退了。卫云兮想着,又恍然想起卫国公和卫云冲这几日的焦急,心头亦是多压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沉重。他们决意走这一条路,她怎么能独善其身?
苏仪见卫云兮若无其事地回宫,心中恨得几乎咬断银牙。罗尚宫看着她眉眼间的阴冷,不由暗自心惊。她虽在深宫中,但是也听闻了些许宫外的消息,知道了陈将军拦住贵妃御驾,而受了慕容修的叱责。
陈鸣是谁的人,一眼就能明了。而这苏仪什么时候偷偷去向苏相国转达了这个消息,她身为苏仪的贴身女官竟是事前一点消息也不曾听闻。苏仪心机的深沉看样子不是个无用的绣花草包。
罗尚宫斟酌字句,上前温声劝道:“娘娘,这几日春光渐盛,何不出去走一走?”
苏仪看了她沉稳的面容,闷声道:“出去做什么?你不曾听见这几日皇上都陪着贵妃去御花园赏花赏景。”
她冷笑一声:“本宫倒要看着她到底能张狂到了几时!”
罗尚宫低头道:“娘娘,如今皇上的心在了长明宫那处,自然无法可想。娘娘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苏仪心中烦乱,问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想的都想了。”
她看到罗尚宫眼中的沉静,不由领悟:“你还是那个意思?”
罗尚宫点了点头,说道:“娘娘觉得皇上是那种为了美人不顾朝臣脸面的人吗?他若是真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当初皇后周氏逼宫谋反,拿了卫云兮去逼皇上退兵。皇上怎么会射出那一箭?”
苏仪眼中掠过疑惑:“你的意思是……”
罗尚宫轻叹了一口气:“娘娘还不明白吗?打狗也要看主人的。皇上叱责了陈将军用意已经十分明显。他是借机在敲打苏相国啊。让他不要插手了后宫。这是一种警示啊娘娘。”
苏仪越听心中越是惊讶,她倒没有想到这一层,罗尚宫的眼光已经不再局限在这小小的后宫中了。她说的话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可笑自己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心中越发烦乱,挥了挥手:“本宫明白了,本宫会去劝父亲大人早下决心,辞去了摄政首辅之职。”
罗尚宫眼底掠过冷色,低头道:“娘娘圣明!为臣的谨守恭谦,才是长远之计。”
苏仪扶住额头,秀眉紧皱,美艳的面容郁郁不欢,到底怎么样才能一步步走上那与帝同尊的位置,她怎么觉得竟这么难呢。
春寒料峭的二月终于过去,三月姗姗而来。南楚下了几阵春雨,终于有了些微的暖意,冰雪消融,万物萌发。在过年时荣华寺刺杀皇上的事终于在龙影司的力查之下终于有了结果。
龙影司查出,京城周家与荣华寺的交往过密。在年前捐了一笔数额巨大的香油钱。而且龙影司还在周家查出埋在后院中的几件带血的僧衣,几把长刀。
物证俱在,方从皇后周秀逼宫叛乱恢复过些许元气的周家顿时又陷入了无法摆脱的危机。一夜之间,龙影司将周府团团包围,周家家主,几位管家主事都被分别拘禁起来。此事,殷凌澜亲自奏报慕容修。
慕容修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龙颜大怒。下旨抄家,周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统统斩首示众,十六岁以下的男丁发往漠北修筑城墙。女眷尽没贱籍,无恩旨不得脱籍。
这圣旨一下,顿时百年望族的周家一片哀嚎。百年大厦怎么能经得起三番两次的狂风暴雨。远在蜀地的周家也被牵连其中。慕容修本就对皇后周秀心怀怨恨,当初要不是初初登基要安稳民心,不敢重罪重罚,如今正是抓到了把柄,可以大肆一除心中多年的怨气。
抄家灭族对龙影司来说向来驾轻就熟,三日中,京城周家进进出出,一箱箱财物拖出,登记造册。一批批人捆绑拖出,拉到京郊,一刀结果。殷凌澜站在周府门前,四面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人敢靠近,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牵扯其中。
殷凌澜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捂住唇轻轻咳嗽起来。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华泉上前,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殷凌澜指着那硕大的牌匾,淡淡道:“拆了!”
华泉点头,拔出长剑,一跃而起,如秋水似的长剑在天光下划过一道艳丽的虹光,那整块乌木雕刻成的慕容拔亲笔御赐的“周府”两字牌匾顿时一分为二,轰然掉落在地上。一股烟尘随之蔓起。百姓们纷纷惊呼。
殷凌澜轻弹袖上的尘土,眸色似琉璃,通彻明晰。他缓缓走过,将那牌匾踩在脚下,上了一旁的鎏金马车,扬长而去。
周家彻底倒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在深宫中的周嫔也无缘无故受到了牵连,要不是她曾是建王妃也逃不过一旨圣旨被贬入永巷凄苦一生的结局。但是即使是慕容修不曾下旨责罚,她的日子亦是不好过。元芳宫中的宫人见她再无翻身的余地,都纷纷寻了借口另攀高枝,不再她宫中期待那永远也不可及的盛宠。
周燕宜见宫人四散,加上听闻这次家中剧变,自己的父亲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一连几日又惊又怕,惶惶不可终日,竟染了重病卧倒在床。
元芳宫中死气沉沉,虽是一年初春却寂静无人,庭院中无人打扫,野草蔓蔓,杂物丢了一地。这几日下了几场春雨,地上更是泥泞。
卫云兮踏入元芳宫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荒凉的情景。她不由微微拧了秀眉,一旁的秦七劝道:“娘娘,不要进去了。仔细脏了您的鞋子。”
卫云兮看着那紧闭的殿门,缓缓走了进去,吩咐宫人道:“打开吧。”
身后宫人连忙上前推开紧闭的殿门,只觉得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秦七心中嘀咕,莫不是病死了吧?
卫云兮心底掠过世事无常的荒谬感,曾经那张扬不可一世的周燕宜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曾经她想好周燕宜也许会有千万个结局,却唯独没有想过她竟是这样重病在身,无人问津。
卫云兮走了进去,只觉得殿中昏暗无光,内殿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头发披散。她走了过去,看着那埋在被中的周燕宜,定定看了许久。
周燕宜听到声响,辗转反复,低声唤道:“水……水……”
卫云兮看了看桌上,茶壶中已没有了水。她微微示意,秦七不得不出去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正要递上前,卫云兮却伸手接过,亲自走到了周燕宜的床榻边把她扶了起来,把茶水递给了她。
周燕宜已是渴极了,劈手接过咕噜喝了起来。她喝完,这才睁开眼看到身边的人是谁。她心中已是万念俱灰,自嘲一笑,沙哑问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卫云兮静静看了她瘦削的脸,慢慢道:“本宫来看看周嫔到底怎么了,若是病了,本宫去唤太医前来为周嫔诊治。若是宫人不力,本宫也会拨一两个人来伺候周嫔。”
周燕宜靠在床上,闻言笑了笑:“你会这么好心?”
一旁的秦七听了再也忍不住怒喝:“我家娘娘好心来看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周燕宜听了只是冷笑。卫云兮冲宫人挥了挥手,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宫人们不敢怠慢,连忙退下。卫云兮美眸掠过周燕宜瘦得有些脱形的面容,轻声一叹:“周嫔不相信也就罢了。本宫也不需多解释。”
周燕宜这几日心中郁气正无处发泄,咯咯笑了起来:“什么周嫔!周嫔!卫云兮,你别忘了曾经的我才是皇上的正妻!你不过是侧妃!”
卫云兮看着她病色沉重的脸,微微一笑:“可是现在,你不是。”
“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多少?你说到底也不过是妾侍!”周燕宜眼中血红,笑得嘲讽:“慕容修也不见得封了你为皇后!”
卫云兮脸上的笑意不减,她拂去椅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坐下:“是又如何?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成为皇后,可是你却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美眸扫过内殿的狼藉,笑得冰冷:“皇上从前不喜欢你,现在更不会喜欢你。”
周燕宜听到这诛心之言,气得把自己的瓷枕狠狠砸向卫云兮。卫云兮不躲不避,那瓷枕就落在了她跟前的脚下。
“你滚!卫云兮!你今天不过是来看我周燕宜的落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周燕宜破口大骂,骂声令殿外的宫人听了都忍不住咋舌。这周燕宜莫不是疯了?竟然敢当着如今最后宫中最得宠的贵妃娘娘咒骂?
卫云兮静静听了她骂。等周燕宜没有了力气,这才起身唤来殿外的秦七,柔声道:“传本宫的意旨,让太医来元芳宫中为周嫔娘娘诊治,还有再从内务府中调两个伶俐的丫头来伺候周嫔娘娘。”
秦七不明所以,想要再劝,却见卫云兮意思甚是坚决,不得不悻悻下去暗她的意思去办。很快太医传来,宫女也调了来。卫云兮看着一切都有了着落,这才由回了长明宫。
秦七不解,趁无人之时埋怨道:“娘娘何必去帮那周嫔,她那样子再病几日一个不好就真的病死了。”
卫云兮卸了头上的沉重的朱钗,看着铜镜中自己清冷绝美的面容,柔柔一笑:“死还不容易。在宫中,最难的是想死也死不成。”
秦七闻言一怔,半天才回过味来。果然,到了晚间慕容修来到长明宫,剑眉深皱不悦道:“你今日去看望了周嫔?”
卫云兮低头道:“是。臣妾听闻她病重,所以特去看望她。皇上让臣妾暂代皇后一职,统领六宫,臣妾不敢怠慢。”
慕容修深眸中掠过动容,他难得叹了一口气,看定她清澈的美眸:“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心地太好。”他顿了顿:“只可惜像周燕宜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你的好,还会以怨报德。”
卫云兮柔柔一笑:“周嫔怎么想的,臣妾可管不了。由她去吧。”
慕容修按住她的手,深眸中掠过戾气:“你可以不理会,但是朕不能再容忍了。”他回头对御前内侍道:“传朕的旨意,周嫔不知悔改,恶言中伤贵妃,以下犯上,即日起贬入永巷,让她在里面好好思过!”
御前内侍闻言连忙下去传旨。卫云兮眼底掠过一抹复杂之色,半晌才抬头看着慕容修轻轻一叹:“皇上这是何苦呢?何必赶尽杀绝?”
慕容修冷哼一声:“朕可没有忘记她曾经是怎么对待你的。云兮,你难道不恨她吗?”
卫云兮闻言只是沉默地伏在了他结实的胸前。殿中的宫灯映出的烛光悠悠,映出她眼底的冷色。
恨?
怎么会不恨呢?她恨得麻木,恨得藏在了心底无法言说。那失子之痛,那皮鞭加身生不如死的痛苦,她怎么会忘了呢。因为不会忘,所以她才会前去好好地“看望”周燕宜,才会让慕容修想起,周家还有一个恶人……
周燕宜被贬入永巷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了宫中。苏仪在重华宫中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心底一寒。不过一天之间,卫云兮不动声色间,用了极阴狠的法子轻易地除去了往日的宿敌。
她定定坐在了椅上,身旁的罗尚宫唤了她几声才回神。
苏仪按住心口,心声不宁对罗尚宫道:“去,派人出宫去找本宫的父亲。”她顿了顿,无力的吐出一句话:“本宫有事与他商议!”
罗尚宫低了头,眼中掠过冷笑,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