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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已经没什么看头了,荀真远远地看到秋家父子表情不太好地离去,而秋玉蝶则一脸茫然地任由婆母朱氏教训,魏老太爷赶紧过来给宇文泓问安。
荀真见到魏纶的表情有几分畅意,赶紧道:“姑父,我姑姑实不宜再与秋玉蝶同住一个院子,姑父还是给她换个住所为妥。”
“那是当然,我这就让人去清扫院子搬东西给阿兰挪院子。”魏纶道,秋氏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只怕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干出些什么混账事来?
看到魏纶的脸色坚定,荀真这才点点头,赶紧又转身到荀兰的院子去陪着她。
秋氏父子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秋家大兄一直很疑惑,父亲那气势在砸第二个茶碗的时候就泄了,不明其中根由,遂问之。
秋父掀起车窗上的帘子,看了眼魏家的大宅越离越远,“以往我们都小瞧魏家了,魏家的后台很硬。那第二只茶碗里装的可不是茶水,而是魏家的底牌,没想到年初三那位就到魏家去了,只怕我们在那儿闹让他不顺心,所以才会写了那张纸条给我以警告。”
轻叹一口气,他的官不大不小,这偌大的帝京也由不得他糊来。
“爹,到底是谁让我们就那样灰溜溜地离去?小妹这回在魏家只怕要吃苦了,我看那魏家母子二人都不大待见小妹呢。”秋家大兄还是皱紧眉头。
秋父指了指皇城的方向,竖了个二字,神秘地道:“你说还有谁?玉蝶这次其实是自找的,身为正室与小妾争风吃醋像样子吗?往后不能再这样惯着她了。”
秋家大兄倒吸一口凉气,皇城里的老大是皇上,这老二除了太子之外还能有谁?想不到魏家还能与之攀上关系?怪不得父亲最后却是改口了,在家的时候骂魏家亏待了玉蝶,现在却是指责玉蝶当不好这主母。
“你这下子明白了吧?东宫太傅严翰是你爹我的恩师,我高中进士那一年就是他主考的。”秋父叹气道,官场院有官场的规矩,儒林也有儒林的规矩,他在外人的眼中算是严翰一派的人。
秋家大兄这才紧闭嘴巴,不过仍有所不解,“爹,那位再厉害也管不到魏家与我们秋家的家事上啊?”
“谁知道呢?怕是避免我们闹得太过让魏家丢尽脸面,毕竟这可是他扶持起来的。”秋父郁卒地道。
魏家。
荀真掀帘进去看到刘姨娘正劝着姑姑荀兰进食补品,而荀兰却是不大合作,喝了一小口后竟不肯再喝了,说是药味甚苦。
“兰姨娘倒是小儿娇气,没得让兰侄女笑话?”刘姨娘早就瞥到荀真进来,打趣了一句。
荀真笑道:“对呀,姑姑这回就安心养身体,身体好了,生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秋玉蝶那事儿已经解决了,往后她决不可能再这样恣意前来寻您闹事,姑姑尽可以安心。”遂把前堂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刘姨娘原本脸上仍带笑的,但一听到要抬荀兰为侧夫人,手中端着的碗却是突然掉到地上,发出极响的一声“咣当”。
荀兰正想说话,听到声响,回头看向刘姨娘有些煞白的脸色,遂有几分感激地道:“刘姨娘可是累着了?这两日你都在我屋里候着,我这心过意不去,因着我这小性子倒是让你为难了,不如回屋去歇歇吧?”
刘姨娘忙蹲下来拾碗,嘴里道:“不碍事,不碍事……”拾碗的手颤了颤,辛苦了半天,居然只是为她人做嫁衣,想到自己的孩儿,心中一阵绞痛。
荀真低下来捉住她的手腕,她心惊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荀真笑道:“刘姨娘还是别拾了,你看都被破碗刺穿了手,正流血呢,你对我姑姑的好,我在这儿给你道谢了,来人呀,扶刘姨娘下去包扎一下手指。”
刘姨娘总觉得荀真的眼神很利,这丫头不知是何来历?每每对视她都有被人看穿的感觉,忙撇开眼神不看她,强笑道:“你看我都笨手笨脚的,让兰侄女看笑话了,我这就听你的赶紧去包扎,先失陪了。”
荀真笑着点点头,亲自掀帘子送她出去,刘姨娘不停地说着歉意的话,两人再寒暄了半晌,这刘姨娘才由丫鬟搀扶着离去。
荀兰早已命人将碎碗扫干净,看到荀真回转,“刘姨娘这人也太客气了,真儿过来陪姑姑坐一会儿。”
荀真给荀兰垫了垫枕头,将一众丫鬟都挥退出去,然后才看着荀兰有几分憔悴的面容道:“姑姑,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依真儿所见,这后院女人多了难免是非就多,连带着那见不得光的事也就多……”
荀兰看到荀真那张仍带了几分稚气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这一笑将心中的苦闷扫去一些,“真儿,你把魏爷后院的女人都当成了皇宫大院里头的女人?来来去去不就是一个秋氏,一个刘姨娘,哪有皇宫里后妃争宠的戏码,况且刘姨娘你也见了,人还是挺好的。”
这魏家是有些乱糟糟,但绝对不能与皇宫那块地儿相提并论,荀兰如是想。
荀真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姑姑,有女人就有是非,姑父的后院虽然人数不多,但却只有刘姨娘生下一个庶长子,长房无子,你这胎还真指不定是谁有心使坏?秋玉蝶再傻也犯不着冒着被休的风险害您小产,这对她有何好处?她是正室,早生晚生都是嫡子,这家业传嫡不传庶的道理世人皆知。”
停顿了一会儿,看到姑姑的脸色郑重起来,这才接着道:“姑姑,再说您若是有孕,按礼姑父就不好停留在您房里过夜,这其实对秋玉蝶不更有利?趁机拉姑父进房,搞不好一举得男,您就算为姑父生再多的孩子也还是庶出,秋氏就算只得一个那也是嫡出。”
这就是根源所在,荀真是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秋玉蝶为什么要害姑姑?若说她爱魏纶爱得死去活来还好说,可看样子她不像啊?她会争宠无非就是还没生下一儿半女,若她已生下魏纶的长男,只怕这秋氏就会安份下来,有儿在手她还怕谁?
荀兰低头沉思,“这我倒没想过,只道大妇难容得下我,所以每每一看到她闹我就头疼,而刘姨娘总是笑得很温和,与她虽说不上交情甚好,可她也常抱着哥儿到我房里坐坐,断看不出要害我的样子。”
荀兰苦恼起来,这些事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偏侄女说得那么言之凿凿,想要不怀疑都难。
“姑姑,我只是跟你分析一下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没说刘姨娘就一定是幕后真凶,只是这人也古怪,她待姑姑您也好得过了头。待会儿姑父就要给你挪新院子,趁机换上几个忠心不二的丫头婆子,尤其是吃食那更是要小心。”荀真宽她的心道,不过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遂小声地将宫廷里的秘闻说给荀兰听。
荀兰听得不由呆住了,这后宫的女人真可怕,害人子嗣的法子层出不出,这不是有损阴德吗?想她荀家以往是帝京的将军世家,但就因子嗣不旺,这后院从没出过这等事,以往在闺阁中,嫂嫂和气从来没有为难过她,这些年在倚红楼也没跟人红过脸,实不曾想世上会有这等恶毒之人。
回想自身住进魏纶这后院才不到两个月,事情就一桩接一桩的来,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点头道:“真儿说得有道理,我待会儿跟你姑父说说,这下人也得换上忠心的,万不能就再给别人机会了。”
魏纶整理完一处新院子,在外头吩咐丫鬟收拾东西,掀帘子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荀兰说什么别给人机会的话,“你们姑侄俩在说什么呢?什么给不给机会的?阿兰的侄女,你还要动那歪心思带走我媳妇?”最后更是一把抱住荀兰狠瞪了眼荀真。
荀真撇嘴道:“姑父若是表现不好,指不定我就付诸行动了,你呀回头寻几个自己最信任的人来伺候姑姑的饮食。早就说你处理不好后院的妻妾,你还不信,现在不就是一例?魏大叔,你呀就是虚有其表。”最后更是刻薄地批评了一句。
魏纶脸色胀红,这丫头真敢说,竟将他批评得一无二处,想要回几句难听点的,荀兰朝他一瞪,这才道:“这次的事情是我的错,那天没拉住秋氏,阿兰的侄女,经过这次教训,我自会注意的。”
荀真这才作罢,其实世人像她荀家老老实实地娶上一妇,哪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拿过丫鬟手中的氅衣给荀兰披上,扶着她小心地挪住处。
魏纶新纳的小妾在一日之间就要被人改口称之为侧夫人,这倒是让很多人始料未及。而且还单独住进一处小院里,挪院子的动静又甚大,秋氏与刘姨娘都在屋子里偷偷张望。
秋玉蝶被罚禁足,隔着一道窗看到荀兰在荀真与魏纶的细心搀扶下离去了,恨得咬了咬手帕,不由得叹气坐回椅子里,没有儿子在手,空有正室头衔,往后的日子真还难说?
刘姨娘的屋里,刘老娘看了眼女儿那落寞的神情,“闺女啊,你现在倒是成全了人家,这是何苦来哉,若不怂恿秋氏去害她这一胎,她生个闺女,于你可没半点坏处。”
刘姨娘翻出鞋底不顾手疼使劲纳了起来,似是没听到老娘的话,没想到事态出乎她的意料,现在这兰氏换院子住,她想要再下手也不容易了,看了眼旁边牙牙说话的儿子,更是坚定信心,“娘别说丧气话,她那人虽有点聪明劲儿,可不会防人,就算抬为侧夫人又如何?只要与秋氏一样没得生,我们哥儿的地位就谁也动摇不得。”
刘老娘正要给孩子喂吃食的动作就是一顿,敢情女儿这还要再下手,老眉一皱,“你呀还是悠着点,免得露出了马脚让人察觉。那会儿谁也保不了你。”
刘姨娘不答,只是转头看了看窗外,雪中那搬东西的下人们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纳着鞋底。
荀真仔细地看了看这一进二出的小院,前面两间倒厦屋,里头三间正房,旁边有五六间东西厢房,假山石景的小花园,抄手回廊环绕,虽比不上魏纶妻妾所住的那个大院子,倒也精致,不住地点点头。
荀兰明显也极喜欢这儿的清静雅致,脸蛋儿也放出光来,那病恹恹的神态倒去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魏老太爷定要留宇文泓在家中用膳,魏纶自是前去相陪。
荀兰换新住处,魏老夫人亲自过来看看,问问还需要添点什么,然后看了看菜单子,添上一两样菜,留下来与荀兰姑侄俩用膳。
席间,魏老夫人看了眼荀真那不太结实的身骨板儿,朝一旁布菜的嬷嬷道:“给兰家侄女多布点菜,丫头,老身看你这身子真是弱得很,还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
荀真笑着推却一二,但架不住这魏老夫人的热情,倒是比平日多吃了一小半碗饭。
荀兰用过餐之后,合作地喝了一碗药,架不住眼皮子直往下拉,荀真就扶着她进里屋歇去,再出来的时候魏老夫人已是坐在首位喝起了茶,精明的目光一直看着她。
荀真微弯了弯腰,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里,“老夫人是有话要问晚辈吗?”
魏老夫人遣下人出去,看了眼荀真,“纶儿始终不肯说你们姑侄的来历,丫头,老身说是心中不担忧那是骗人的。”顿了一会儿,“你姑姑小产的事我自会查清楚的,我掌家那么久了,岂会看不出此事背后有猫腻?自会给你姑姑一个交代。”
荀真的柳眉也皱了皱,魏老夫人的意思她明白,会这样说其实无非是看在宇文泓的面子上,“既然老夫人说开了,那丫头也有一句说一句,这事最大的嫌疑还是姑父身边的女人,老夫人也明了我指的是谁。一日不防只怕老夫人也难再抱上一个孙儿。”
魏老夫人眼底的光芒莫明一闪,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指的是谁她心里也清楚,回头肯定要暗中弄个水落石出,“你跟你姑姑两人的性子真是有天壤之别,丫头,只可惜你居然入宫当宫女,不然依你这性子当个主母也绰绰有余。”再度叹息了一声。
荀真也不意外她知道自己是一名宫女,魏纶多多少少会给自己的父母交一点底,豁达地笑了笑。
虽然一老一少,倒也谈得尽兴,颇有点忘年交的意味。
荀兰睡熟了,荀真离去时没有让人惊醒她,看了看她安稳的睡颜,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转身离去。
马车离去时,天空飘着细雪。
马车里的宇文泓抱紧荀真在怀,“你也别舍不得,下回我再带你来看你姑姑。”
荀真认真道:“谢谢您。”没有他的纵容与疼爱,她不可能有这样的自由来看一看家人,即使两人关系很亲密,可她也不是一个不会感恩的人。
宇文泓笑着道:“傻丫头,跟我还要客气吗?”凑到她耳边吹气,“若真的想要答谢我,那就努力吃胖一点,让我在床上抱得舒服一点。”
荀真脸红不满地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越说越不像话,脸皮真厚。
宇文泓包着她的爪子,笑得甚是开怀,这样生龙活虎的荀真才是真实的。
壬戌年的春天很快就到来,冰川开始融化,柳叶开始抽枝,厚重的冬装渐渐脱下,换上轻软的春装。
朝廷最终还是采纳了柳相的提议,命周思成的大军按捺不动,然后派人前去与胡国和谈,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荀真又去看过几次荀兰,她的状况渐渐开始好转,与魏纶也开始有些冰释前嫌,魏家后院遂也平静了许多。秋玉蝶得到父亲的指示,这回不再鲁莽行事,就算刘姨娘在背后说些挑唆的话,她也不再冲动。
一切看似和谐美满起来。
安幸公主的三月婚事即将到来,荀真也忙得不可开交,这个任性的公主虽然收敛了许多,但三天两头地宣荀真前去问嫁衣的情况,荀真也不得不前去回话,见面的情形虽不至于火爆但也不和谐。
荀真夜里留宿在东宫的情形渐渐增多,每每回来的时候都是在天亮之际,庄翠娥隐隐有所怀疑,不过看到荀真一切安好,她也没有多嘴去问荀真夜里的去向,看到她身上的变化越来越大,大致也猜得出八成是有情郎了,私下里帮忙掩饰不让人知晓。
为了安幸公主嫁衣一事,许悠正要前来找荀真相询,虽然天色已经全暗了,相信荀真应该没睡,由女史打着灯笼进来。
庄翠娥一看到许悠到来,忙相迎。
“荀真呢?”许悠在里屋看了看,没见到荀真的身影,皱眉问道。
庄翠娥的心头一跳,“掌制大人出去了,待会儿回来,属下定会转告掌制大人,说是尚工大人来寻她。”
“不用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正好进去里屋等她。”许悠摆摆手,径自让女史回去,自己迈进了荀真的卧室,看了看那绣架上的嫁衣,这丫头的手艺倒是越发的精进了,颇为欣慰。
庄翠娥在外面偷瞄了几眼,心里很是担忧,不知荀真这会儿到哪去了?
外面已交子时了,荀真仍未见踪影,许悠的脸色越来越往下沉,这个丫头到哪里去了?遂把庄翠娥唤进来,“都这个时辰了,荀真到底去了哪儿?你给我老实说出来。”
庄翠娥稳住心神,小心道:“恐是在吕蓉或方瑾处,她与她们俩交好。”
许悠却是不大相信地看着庄翠娥,安幸公主大婚,吕蓉这司设房的人也得跟去布置公主府,而方瑾本身就不是个太检点的人,她是不大赞成荀真与她有过多交往的。遂拍了拍桌子,“庄翠娥,你给我老实交代,她到哪去了?我这就派人前去这两人那儿寻,若是寻不到,你就等着挨板子。”
庄翠娥忙跪下来,“尚工大人,属下没有撒谎。”
许悠站起来派心腹前去尚寝局与尚仪局悄悄询问,就连尚食局方珍司膳那儿也没落下,可回来的人都道没见到荀真。
她这才震怒起来,此时外面已敲了二更鼓,可荀真的人影到现在还没见到,指着庄翠娥道:“她这样多久了?你也别替她瞒,庄翠娥,你若是为她好,就赶紧一五一十地道出来。你是这宫里的老人了,年少女孩儿不知事,你不教就算了,还帮忙隐瞒,万一弄出事来,你这不是要害她吗?”
庄翠娥这才惊慌起来,许悠嘴里的出事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怕弄出孕事来,也不知道荀真的情郎是什么样的人?但想来不会是太监,荀真明显是不赞成宫女与太监对食的,“这,这属下没想过,掌制大人没交代过,只是我撞见过好几次她……夜里不在,天亮时分才回来的。”
许悠不听尚可,一听顿时掩额瘫坐到圆凳上,那表情甚是痛心,这孩子终究还是没有听她的,“到底有多久了?”此刻她咬紧牙问道。
庄翠娥颤着牙关回答,“应该有个把来月了。”
许悠不再吭声,而是背着手看着外面黑夜,庄翠娥也不敢乱说话,将灯芯挑了挑,屋子里亮光了不少。
漏夜一点一滴地过去,屋子里的两人都面色极为沉重。
荀真回来的时候,天色开始泛鱼肚白了,尚工局一些早起之人见到她也不会奇怪,荀掌制八成是昨夜忙了一宿,大清早溜达溜达实属正常,她看到内心都会有几分尴尬的点点头。
本来可以早些回来的,都怪宇文泓在她要走的时候还缠着她再来一回,结果回来时天已大亮了。
她推门进去,厅里静悄悄的,看来庄翠娥还没起来,松儿也没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正要转身关上房门,听到身后有阴深深地声音传来,“你还知道回来?”
尚工大人?
荀真忙转身看向那在窗前慢慢转身看向她的许悠,星眸都要瞪大了,许悠什么时候来的?迅速地看向一旁的庄翠娥,庄翠娥暗暗给了她一个昨晚的手势。
“你不用给她打手势。”庄翠娥那小动作如何瞒得过许悠的眼睛,“你出去,荀真你也别想瞒我,吕蓉、方瑾甚至方珍那儿我都去寻过了,你给我老实交代。”
庄翠娥给了荀真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推门出去了,荀真看到许悠那冰冷的面容,不知该不该要和盘托去,许悠却是不待她说话,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开她的衣襟。
“尚工大人,您这是干什么?”荀真忙伸手阻止。
许悠不吭声,眼神一沉,荀真阻止的动作就一顿,外衣被许悠一把拽下,接着是中衣,里衣……一件件地掉到地上。
荀真觉得难堪之极,眼看许悠要扯下她的兜衣,她忙想掩住,“尚工大人,您要问什么我都老实回答您就行了,您何必……”
许悠却不听她说话,一把将那兜衣扯下来,这才倒吸一口凉气,那布满吻痕的胸部实实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她看向荀真的目光是那样的心痛难当,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自爱?
荀真忙掩住身子,许悠批判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定了定神,早就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哪有可能上得山多不遇虎的?
“是谁?那个跟你有关系的人是男是女?”许悠冷冷地喝问,想到太子屡屡唤她到东宫,声音提高,“那个人是不是太子?”
荀真将外衣系好,看向许悠,“嗯,既然尚工大人已经发现了,那我也不再隐瞒,没错,与我有关系的人是太子。”
“多久了?”
“太子及冠礼之时。”
许悠算了算,都将有三个月之久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居然来往这么久?她再三叮嘱,她还是当成了耳边风,越想越难过,她上前举起手来想甩她一个耳光。
荀真不闪不避地看着她扬起手来,她没有错,忠于自己的情感有何错?她爱太子,太子对她有情,他们为什么不能做更亲密的事情?
这双眼睛是那样的璀璨夺目,是那样的深情无悔,她举起的手掌却是怎样也甩不下去,几次狠心要打,最后却是到了她的脸颊前就停了下来,愤然收回手,“你怎么这么糊涂?太子不能给你名份,将来你若生了孩子,他也只会要你将孩子给别人抚育,你知道吗?再说你就那么确定他是真心的?搞不好他只是在贪一时新鲜而已,你有哪样比得上绿霓?荀真,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下去了。”
她知道太子因为她是荀家后人的身份才会一再地接近,而且她是真心将她当女儿看待,才会这样苦口婆心地相劝。
荀真却是看了眼外头初升的旭日,“尚工大人,你无须劝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会负我的,绝不会。”
许悠冷笑出声,笑荀真的天真,“你以为男人在床上的承诺都是真的吗?荀真,别傻了,以后不要再出去与太子私会,我去司药房借名目给你弄一碗避子汤来,现在只能祈祷你不要怀上太子的孩子,不然你会比谁都过得惨,相信我。”转身准备离去,这事她自责多过责备荀真,都是她放松下来的结果。
荀真却是一把抓住许悠的手阻拦道:“尚工大人,不用了,我不会有孕的。”
“他让你喝避子汤了?”许悠想来太子还算有良心。
荀真摇了摇头,脸红地将楚嬷嬷给她避孕一事说出。
许悠听后非但没有开心,而是脸色更为铁青,“这事到此为止,太子那儿有我,你是我尚工局的宫女,不属于特殊宫女,他是不能随意唤你去侍寝的。从今天开始,你出入不但要带上庄翠娥还要带上我指定的另外两名宫女,还有我将每夜亲自前来指导你的绣艺,听明白了吗?”一定要将他们隔离开来,时日一久,这情自然就会转淡,荀真要痛苦也就这几日。
侍寝两个字听来很刺耳,荀真从来没有把她与宇文泓夜里在床上私密的行为解读为侍寝,那只是出自真心的你情我愿的欢爱而已,看着许悠僵硬而冰冷的背影,看来要说服她不容易。
想到这么多年来与许悠亦母亦师的关系,荀真还是想得到她的首肯与祝福的,看来惟有慢慢地说服她了,叹了口气。
天黑时分,孙大通前来找荀真,却在那个隐秘的地方遇上了等候在那儿的许悠,老脸一怔,“许尚工怎么在这儿?”
“孙公公,我是专程在这儿等你的,你回去转告太子殿下,荀真是尚工局的宫女,不是特殊宫女,往后不要再来宣她了,侍寝的事情还轮不到荀真。”许悠冷声道,说完转身欲走。
孙大通上前拦着,皱眉道:“许尚工,你这样做不通情理,殿下与荀掌制之间的事情还不到你做主,再说连咱家都看得出他们两情相悦,你何必棒打鸳鸯呢?”
许悠冷哼一声,“孙公公,若让你的表侄女张司簿给皇上侍寝,你愿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孙大通的下意识地就这是这个反应。
孙大通的表情瞒不过许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孙公公,我疼爱荀真的心不亚于你对你表侄女的感情,所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这两者不同岂能混为一谈?”孙大通道。
“有何不同?”许悠冷哼,“一个是未来的帝王,一个是宫女,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孙大通知道许悠这人冷酷又固执,与她沟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遂瘪着嘴挥着拂尘离去。
当夜,宇文泓就震怒了,竟下旨宣许悠连夜到东宫。
当一看到许悠固执的表情,他冷道:“你凭什么阻止荀真与孤来往?许悠你管得未免太宽。”
许悠却昂着头道:“殿下与荀真夜里私会若是被人发现,荀真的下场殿下想过了没有?您只不过是贪图新鲜而已,可荀真那傻丫头却会将一切当真,奴婢现在阻止你们,是为了荀真好,更是为了殿下好。”
宇文泓从台阶走下来站到许悠的面前,“你口口声声为孤好,为荀真好?许悠,其实这个世上最无情的人是你,别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孤与荀真的感情无须向你交代,孤警告你,许悠,当好你的尚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过问。”
“恕奴婢不能接爱这条命令,荀真那儿奴婢会看守好的,殿下别想越雷池一步。”许悠冷硬道,“除非您要让她成为特殊宫女,这不是荀真想要的,殿下的爱总会一天会转移,何不给她一个安静的空间?”
宇文泓很讨厌看到许悠这一副自以为是的面孔,她总是以自己的价值观为标准,总是以自己的失败为经验,总是以为自己的决定就是最好的,殊不知这样更伤人,“许悠,你在威胁孤?”
“不是,殿下多虑了,长此以往,皇后娘娘会过问的。”许悠找着借口。
“她已经知道了。”宇文泓道。
许悠微皱了皱眉,唐皇后已经知晓了?为什么还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皇后在打什么主意?这更坚定了她不会放任荀真与宇文泓来往,“殿下,若您没别的吩咐,奴婢就要回去了。”
她福了福,转身就要走。
“许悠,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自私吗?你的失败不能套用在荀真的身上,况且现在我是太子,你不过是一名尚级宫女?这就是你的礼仪?”宇文泓怒道。
许悠回头看着太子冷峻的俊颜,“殿下,奴婢的管辖权隶属于皇后娘娘,除她之外无人有权处置六局的宫女,殿下此时不是皇上,还没有这个权利。”现在的他要保护荀真根本不可能,就算是当了皇上,他又能给荀真多少幸福?
宇文泓眯着眼看着许悠,她比唐皇后还要难对付,这也就是当初荀真决定要瞒着许悠时他会赞成的原因,唐皇后有弱点可以一击打倒,而许悠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固执得像一块顽石,一如那夜梦中的她。
“许悠,你就非要这样对孤吗?”宇文泓刻意放柔声音道。
许悠的心房颤了颤,这样的他是她第二次见,那次还是他幼时的情景了,不,不,不,她是爱他的,如果海水有多深,她的爱就有多深。
她那微僵的动作告诉了他,她的心此刻跳动得很厉害,他上前看着她噙着泪花的眼睛,她果然不是无动于衷,很好。
“那你就一定要破坏孤的幸福吗?你给不了孤温暖,为什么要将温暖从孤的身边带走?许悠,如果你的眼睛告诉孤,你是爱孤的,那就证明给孤看?你的爱在哪里?”
宇文泓的话一字一句都打在许悠的心上,像夏日的雨,冬日的雪,最后却化成一把又一把尖刃的冰刀直插心房。
许悠很想将他揽在怀里,很想抚摸一下他柔软的头发,一如记忆深处惟一一次抱着他的情形,她伸出手想要碰触他,却听到外头一声“皇后娘娘驾到”时,愕然停止了,怔愣在半空中,瞬间收回,发出的誓言是不能随意诋毁的。
宇文泓暗骂一声,这母后什么时候不来,偏这个时候要来,许悠一旦缩了回去就很难再逼她出壳,那他与小女人现在岂不是还惨过牛郎织女?相会遥遥无期了。
许悠的面容似戴上面具一般冰冷冰冷的,“殿下,荀真就像奴婢的女儿一样,母亲为了女儿的幸福,也会拼尽全力的,还请殿下还她一个清静。”敛衽一福,她转身离去,正好与唐皇后相遇上。
唐皇后微眯眼看着许悠,“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在东宫?”
“殿下让奴婢来回话。”许悠不卑不亢地道。
唐皇后眼里有疑虑闪过,看到许悠的表情一如平日,这才将忧虑放下,挥手示意她离去,迎上表情同样不太好的儿子,看来他们相谈不快,心底冷笑一声,正中下怀。
许悠连头也没回就出了东宫,春风还是略带几分寒凉的,拉紧身上的衣襟,只愿这寒风能尽快过去。
荀真没有表情地绣着那件公主嫁衣,瞄了一眼躺在新搬来的躺椅中的许悠,一连两夜她都守在她房中,寸步不离。
“你不用看着我,想要我放你与太子私会,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许悠的头依然埋在书籍中,只有声间流泄出来。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荀真又绣了一朵祥云,“尚工大人若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吧,您年纪大了,这躺椅还是我来睡吧。”
“你别想支使开我,荀真。”许悠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道。
荀真的眉头一皱,她是真的关心许悠的健康,不是想要借此与宇文泓幽会,“尚工大人何必故意误解属下的意思?我知道尚工大人是为了属下好,可是我也相信殿下对我的感情,也不会因为尚工大人的阻挠而疏离,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荀真对爱情的执着与相信让许悠突生几分佩服,她就是不相信会有这种感情才会一再地阻拦,但她毕竟年轻所以才能这样说。
“荀真,我也不瞒你,太子会这样对你是有原因的,不是你想象之中那么美好的。”许悠打击道,没有明说太子的意图。
荀真却道:“那属下接近太子就一定没有意图吗?尚工大人以为属下就这么纯洁高尚吗?没有太子的相助,我见不到姑姑,也不可能将我姑姑安顿好。”
许悠愣了愣,这丫头真敢说,当着她的面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别有意图。“那就更不能放你接近太子,荀真,太子不是你表面上认识的那样。”那孩子敏感,若知道荀真有这意图,只怕更饶不过荀真。
荀真却是“扑哧”一笑,“尚工大人对太子的了解不及属下,您以为太子什么都不知道?”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好瞒骗。
许悠又愣了愣,冷哼一声,情热之际说出的承诺毫厘也不值。
三月春风在吹,荀真接到安幸公主宣召,皱了皱眉,还是按吩咐地前去给她回话,这次却不是在公主寝宫内相见,而是在宫里某处。
荀真奇怪地看了看这里的荒凉,没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安幸公主约她在这儿见面干什么?而她身旁的庄翠娥也有同样的疑惑。
突然背后一道影子闪过,重物击颈,两人顿时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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