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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地区是帝王将相聚集之地,尊孔之风千年不衰,各县大都建有尊崇孔子兴学育人的孔庙。但不知何故,唯泾阳县城孔圣人有祠无庙,且早已残败变形,周莹自小读孔圣贤书,是个尊孔的忠实信徒,对此很不以为然。她决心要改变泾阳教育落后的现状,兴文庙、办义学,倡导孔圣之说,和无知进行对抗。于是极力鼓吹建文庙、办义学的意义和重要性,并出资修建文庙。泾阳的塔很有名,城隍庙也颇具规模,周莹想:如果文庙建成后占不到一定位置,就失去了自己鼓吹尊孔建文庙的目的,所以对负责设计和施工的工匠们再三强调:“泾阳文庙要建成一座与西安文庙并驾齐驱的建筑,银子花多少,我出多少。”
周莹修文庙消息一传出,从各地闻讯赶到泾阳的能工巧匠成百上千,各献画卷、图纸,竞争十分激烈。经请专家多次审评,周莹采纳专家们的建议,综合各家所长,最终和县衙官吏、社会名流等共同确定设计方案后,选址购地,破土动工,开始了泾阳历史上第一座文庙的建设。
一开始周莹便提出在正殿之后,加建能对学生施教的房舍,落成后招生聘师,办起泾阳历史上第一座民办的最大学堂,为泾阳培养未来的栋梁之材。
废寝忘食的周莹,把精力用在文庙建设上后,把商业运作的管理权交由王坚负责,一连三年,除每年结算和下一年运营安排外,几乎没离开过泾阳县城一步。
三年的心血和辛劳,展现在泾阳人眼前时,文庙以它前所未有的建筑风格、实用价值、建筑规模、精美艺术,一下赢得泾阳和渭北人的一致肯定和称赞。文武官员纷纷赶到泾阳,专程到泾阳文庙参观祭奉,向周莹表示祝贺。
周莹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受到了真正的骄傲和自豪,她对王坚和所有与她在一起生活的人说:“挣的银子堆成山,不如在文庙义学堂里学一天。因为银子挣得越多,心肠会变得越冷越黑,而在学堂里读孔圣教诲,心胸会变得更加宽阔,其乐无穷啊!”
吴尉武看着周莹天天忙着修庙办学,把吴氏财产全交给王坚管,心里犯了嘀咕。一天,吴尉武找到吴尉梦说:“周莹和王坚有私情,把吴家的财产管理权交给了王坚,日后不就变成王家的财产了?咱得去找她,让她把王坚赶走。”
吴尉梦说:“总得有人证物证,才能说周莹与王坚有私情,没人证物证到时候周莹一百个不承认,咱当叔的红嘴白牙,总不能说胡话吧?”
吴尉武说:“周莹和王坚私通,安吴堡老少皆知,还能是假?我们只管当她的面说就是了。”
头脑简单的吴尉武、吴尉梦,真的率领两家老小,向周莹发动了攻击。
一个风雨交加的黄昏,吴尉武、吴尉梦按原安排,率领两家老少嫡亲二十多口,把周莹堵在寇家花园水榭中。当时周莹正和王坚在一起品茗,听丫鬟小倩弹琵琶。水榭里、八角亭内檀香青烟缭绕,香气宜人,两人偶尔耳语几句,像是一对初恋的情人一般,脸上布满发自内心的笑意。正在这时,水榭九曲桥头传来一阵喧哗,周莹问:“谁在吵闹,怎忘了规矩?”丫鬟正想出去看究竟,史明走进水榭说:“少奶奶,南北大院二位爷和家人闹着要见你,我阻也阻不住,你看咋办?”
“让他们进来,”周莹说,“免得他们与你胡搅蛮缠。”
史明负责寇家花园的保卫和周莹的安全,见周莹发话,转身走出水榭,把吴尉武、吴尉梦等二十几人带进来。
周莹示意王坚坐在原处,然后一动不动瞅了一眼浑身水湿的吴尉武、吴尉梦一眼说:“风雨交加,还有闲心到花园来!我当晚辈的,也真服了你们。说吧,啥事如此急着要办?”吴尉武见周莹根本没把自己和吴尉梦放在眼里,也没好气地说:“你把王坚留在自己宅子里,终日卿卿我我,像什么话?传到安吴堡外,人们会骂我们吴家人亏了先人,你不害臊我们也觉臊脸皮,我们现在来找你,是让你要么与王坚一刀两断,将他打发走,从此不准再进安吴堡;要么你回娘家过活,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周莹一听,火往头上涌,但却强压住怒气说:“你们还有啥要说,一次说完,免得浪费时间,让我恶心。”
吴尉梦接住周莹话说:“你以小犯上,目无尊长,不经家族同意,擅自将吴氏商务管理权赋予王坚,公然违反了祖规律制,如果我们不闻不问,任你胡为,还成何体统?”
周莹仍不动声色,说:“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们胡说八道的机会,谁有啥只管往完说。”
吴尉武、吴尉梦先没了词,来时气壮如牛的劲头,在周莹毫无顾忌的态度面前,反没有了勇气。
周莹见他们再没话可说,已看透了他们色厉内荏,心虚胆怯,因此冷笑着说:“你们整天吃了饭,没事找事,自寻烦恼到底为了啥?吴家五房分家多年各过各的,咱们早已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管得着我东大院的事吗?有本事管吗?作为长辈,三叔、四叔,三婶、四婶,你们对晚辈如果是出于爱护而责难我,我若说一个不字,是我不孝,骂也罢,打也行,我绝不会叛逆不从。而今天你们兴师动众来找我问罪,扣在我头上的罪名,亏你们能说出口来。我让王坚管理商务是我的权力,王坚我信得过。事实证明,他管得很好,三年里没发生任何大小过错,试问三叔、四叔,如果你们也有管理商务的本事,你们的日子能过到现在这种捉襟见肘的困窘吗?能把偌大一份家产糟蹋得山穷水尽吗?”
“你们还有颜面指责我与王坚,你们在外花大把大把银子嫖娼淫乐,哪一点符合你吴家祖宗制定的家法戒律?吴聘生前曾让我逃婚另择婿而嫁,我周莹为了维护你吴家声誉和脸面,把泪往肚子里咽,把苦往心里塞,伴吴聘走完他苦多于欢乐的短暂人生,我哪一点对不起你吴家列祖列宗?你们大哥死后,虽留下几十万两银子的资产,可经得住你们兄弟四个人挥霍吗?如果不是我周莹倾尽全力,保住了这一份资产,你们闹着分家时,能分到手的有几个铜钱、几两银子,你们心中比我更明白。是我周莹在你们大哥不幸遇难后,挽救了你们吴氏一族,你们不感激我也就罢了,今天居然恩将仇报,来向我兴师问罪,你们大错特错了。明告诉你们,别说是你们两家二十几口,就是二百二十几口人一齐上,也休想动周莹我一根头发,一个护国夫人若在你们面前变成了罪人,慈禧老佛爷的圣颜往哪里搁?皇上的脸往哪搁?你们别忘了,周莹头上还有二品诰命夫人的凤冠,你们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周莹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把吴尉武、吴尉梦和他们的家人说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就在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时,周莹又放出一句狠话来:“三叔、四叔,三婶、四婶,今天我把话搁在这里,如果你们今后再敢胡说八道,在人前丢你吴家的人,逼急了,我便带上全部资产,改嫁他人,另立门户。到那时咱们恩断义绝,再想找我周莹帮助只能是痴心妄想了。”周莹这一手还真打中了吴尉武、吴尉梦的要害。他们虽然与周莹分了家,但现在日子越过越困窘,每逢拮据时,只要找到周莹,念在亲情分儿上,周莹每次都会为他们排忧解难,尽管是她斗败了他们,使自己的叔公失去了原有的经济地位,但她从没想过让他们走投无路,变成没落无救的乞讨者。她只想让他们生活在自己的光环下,让他们的无能衬托出她治家创业的真实本领。
从来没能全面了解周莹所思所想的吴尉武、吴尉梦,也从来没能认识到周莹的所作所为对于吴氏家族兴衰的决定意义,和作为吴氏家族重新振兴的凝聚力量的作用,错过了依靠周莹智慧和经济与社会影响力,把一分为五的家族重新团结到一块的大好时机。他们完全忽视了周莹性格的两面性,假若一开始他们能抓住周莹心地善良的一面,加以鼓励和张扬,分裂的局面就可能避免,他们自然不会落到如此被周莹嗤之以鼻的窘境。
吴尉武、吴尉梦真的怕出现周莹携业而飞,改嫁而去的局面,因为他们一旦真的失去周莹这个既怕又无奈,既恨又离不开的晚辈,他们很可能失去借周莹名声保住的那份尊荣。
太阳的余晖在风雨中失去了全部色彩,一片灰蒙蒙的天,飘洒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寇家花园水榭里的气氛是那样的阴沉和冷漠,暗淡的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洒照在不同表情的面孔上,把麻木、无奈、愤怒、讥讽、怨恨照得一清二楚,沉默中没有一个人愿意先打破僵局。
周莹似乎已失去应有的耐性,见无人再说话,吴尉武和吴尉梦黑虎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忽地离座而起,说了句:“红玉,送客——”
红玉听到主子命令,走到吴尉武、吴尉梦面前,轻声道:“三爷、四爷请吧——”
吴尉武、吴尉梦两兄弟没动,而他们的妻儿老小则先怯场了,一个个无趣地离座而起,向水榭外走去。九曲桥上的脚步声,伴着风雨声议论声组成一曲无精打采的合奏,消失在寇家花园上空。吴氏两兄弟十分尴尬地冲盛气凌人的周莹,同声发出最后然而却是无力的抗议:“周莹,算你狠,算你厉害——”
望着吴尉武、吴尉梦慢慢走去的背影,周莹回身大声说:“红玉,让人上灯,我们继续听琵琶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