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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一行三人进了老同学李比基的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整洁,装修也挺考究,银灰色锃亮的地砖、银蓝吊顶的天花板,与单色的乳白花色墙纸相辉映,让整个办公室透着一种庄重而宁静的感觉,老板桌后是一个大大的书柜,摆放着各类书籍,办公室中间摆放着茶几和沙发椅。现在基层领导的办公室条件也有了一定的改善了,与早些年的办公室相比可有着天壤之别。??
苗苗他们落坐于沙发后,先闲谈了几句。李比基知道苗苗深居于大城市,对于农村工作的一些情况不甚了解,所以李比基先大致介绍了一下这个地方的工作背景和情况 。
老同学告诉苗苗,里江镇是巫山市的计划生育先进乡镇,已连续两年评了先,连评三年,可申请市计划生育工作红旗乡镇。而巫江市也是江宁省计划生育工作先进市。巫江市这两年计生工作搞得好,由全省倒数第一一下跃为全省前茅,就在于前年推行的新的严厉考核方案和强硬的工作方法。
今年秋季,县里下达里江镇的结扎任务数是120例,对于四万多人口的里江镇来说,这样的任务也不算很重,里江镇符合结扎的育龄妇女还有六百多人,但要完成120例的任务数却不是简单的事情。早些年前,农村育龄妇女节育措施推行知情选择(实际上是自由选择)后,农村的育龄妇女基本处于无措施状态,计划外出生的现象一下子就反弹,控都控制不了,认识到推行知情选择工作的弊端,巫山市前两年就否定了“知情选择”工作的推行,依然实行原来“一胎上环,二胎结扎”政策,但因节育措施放松了几年,现在的育龄妇女很难做通思想工作的,单凭做思想工作,是不可能完成结扎任务数的,一般还是要通过一些强硬手段和超常方法才能完成的。
李比基介绍了这么多,苗苗似乎也明白了些,计生工作是镇里最难做的一项工作,搞好它,需要采取一些超常规办法。 苗苗一边听着,一边略记录着老同学的一些谈话和观点。
“那名摔断腿的村民叫什么名字呢”苗苗不明的问道。
“摔断腿的村民叫张一单,现年33岁,是里江镇锅口村的村民,生有二女一男,最小的男孩刚满2岁,是早两年前躲藏外地打工时所生,违反了国家计生政策。按理,违法生育要缴纳社会抚养费2.1万元,但乡、村干部多次上门征收,张一单都以家境贫穷为由,拒绝缴纳。孩子两岁了,张一单依然没有缴纳一分钱社会抚养费。 张一单的妻子吴英也属这次秋季的结扎对象,多次动员其采取节育措施,其妻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见干部就躲,孩子两岁了,既未罚款也未采取节育措施,在村里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大家纷纷效仿她样,导致该村计生工作很被动。 ”
“那被打的干部又是什么情况呢?”
“被打伤的副乡长叫苏三,现年28岁,当了三年的副乡长,是该县最年轻的副乡长,有责任心,很敬业,工作很有胆气。这次秋季计生整治工作三组的组长,负责锅口村和另两个村的工作。 ”
事情的起因是,苏三一组计生工作人员多次到张一单家,劝其妻去镇计生服务所结扎,但总寻其妻不到,张一单呢,每次做其工作都不见效果,当地村民反映,其妻一直在家,只是每次看到你们工作组来了,就立马躲开就是。针对这样情况,征求广大乡村干部的意见,苏三就带领该组成员,实行深夜“突访”,给他个措手不及。 其实这种深夜“突访”的工作方法,是农村计生工作中常用的方法,主要是针对一些不配合工作的农民。
苏三一行人按原来突访的惯例行事,凌晨四点出发,到了村里四点半的样子,叫随行的工作人员把守张一单家的各房门口,主要是怕他妻子看到工作组人员来了,又跑了。待安排好一切后,苏三一行人,就叫开门,但里面一直未有反应,一村干部悄悄告诉苏三他们,确实有人在家,晚上已密切观察,见其一直在家,并未出门。持续叫了十几分钟后,才见其房内亮灯,只见屋内的人摸腾了几分钟后,才见一老人开了门,村干部介绍说,这位是张一单父亲。
苏三留了几个干部在门口后,就带了其他干部进房,出示了工作证表明了身份,并问其父亲,其儿子儿媳哪里去了,其父骗说是去打工了,不在家。苏三他们一行人到屋内找了找,未见人,突然听到阁楼有脚步声,苏三他们就带着几名干部打着手电筒,上了楼梯去瞧,只见阁楼里有一人影,鬼鬼祟祟,苏三就喊:“是张一单吗?,别躲有事好商量。”
那黑影听到了苏三的声音,更是慌了神的往阳台处躲,并跨过阳台,跳了下去,只听“碰”得一声,“唉哟——”一声大叫, 吓倒了在场的每位人员,所有的人忙跑到楼下去看个为什么。
跳楼要逃跑的正是张一单,只见其痛得滚在地上,苏三一行人赶紧把他抬至车上,急忙送至医院救治。
张一单摔断了骨头,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现还在医院治疗,花了医药费近三万元,全是镇政府出的钱。
听闻张一单摔伤了腿,其亲戚上百号人,就跑到镇里来闹事,看到苏三,拎着其领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他一顿,其他在场劝解的镇干部也有不少被打着,但伤势不严重,唯苏三被他们打断了一肋骨,现也在那医院治疗,张一单的亲属还不解气,不断的往上告,说苏三搞工作逼得农民跳楼,要求上级一定要严处苏三,并罢免其副乡长职务。苏三家人听到苏三因工作被打断肋骨住院,还可能要受处分、免职,也愤愤不平跑到单位上来,找书记、乡长说理。
更令人头痛的是不知哪个好事者,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上传到了网上,粘贴于各大网站,迅速,此事就在网上炸开了锅,跟贴,漫骂的不绝于耳,痛骂镇政府干部,强烈要求开除苏三的舆论不绝于耳,什么难听的话都有,说要当地政府给个说法,不要躲猫猫。 同学李比基还接到不少匿名电话,说你这书记怎么当的,这样的干部还不开除,想包庇还是怎样。
“那你们打算怎样处理此事呢?”苗苗插了一句。
“对于此事的处理意见,县、镇两级是有不同意见的,我作为镇里的一把手,非常清楚乡镇工作的实际情况,更知道搞计生工作的难处,像这样的夜间“突访村民”的工作方法是常用的,那村民要跳楼逃跑也是极个例和意外的。又不是抓去杀头,有必要跳吗?不就是要他老婆结扎吗?但现在有的村民就是不执行计生政策,你说我们怎样做,上面又定了这些任务,又怎样完成,难道,不想扎的就不扎,说实话,谁想扎呀,谁也不想扎,想通过思想说教工作来做通这工作,简直是幻想!是幼稚!不光我们镇,乃至全县、全市都会采取这样的工作方法,不这样的话,你很难按时完成上面定的任务,你也知道,计生工作是一票否决工作,计生工作没搞好,你其他工作搞得再好也白搭,每个乡镇抓计生工作都抓得很紧,不敢有丝毫松懈的。”
“现在对于此事的处理,县镇领导都很头痛,我也承诺了半个月内一定给双方一个答复,但这事倒底怎样处理,我真的很为难,平民愤,处理苏三,免他职,这对苏三公平吗?人家也是为了工作,半夜不睡的搞工作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党的事业!” 老同学继续说道。
“但这样半夜‘造访’村民家,似乎有违常规呀?网民主要是对于这样的工作方式方法不可理解。”苗苗提出了自己和网民一样的不明之处。
老同学叹口气道:“我们也知道这样半夜串到去村民家搞工作是有点不通,但不这样做,我们又能怎样做,工作做不通,找人又避而不见,对于这样逃之躲之的村民,我们若听之任之,其他村民看了,就都效仿,逃了躲了的就没事,你说这计生工作还怎样搞,计生工作农村最敏感的工作,你稍做得不公平,人家就看样,就有意见,采取了节育措施的就也有说法,说你们镇干部就欺负老实人,不躲的就要扎,躲得就不扎,上面又没说针对这种顽固不化的村民要怎样去做工作,只是说任务要完成,办法自己想,方法要注意,工作看结果。”
听了老同学说了这么一个下午,苗苗第一次这样深入的了解了一点基层干部,心里突然涌上几分凄凉,也不知为什么,没来里江镇之前,没听老同学这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苗苗对于基层干部的理解也是片面的,感觉基层干部工作方式过于简单粗野,现在听来,并不是那么回事,苗苗深感基层干部的工作难处。他们工作环境的两难境地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不看过程,看结果,这就是你基层干部的事情了。
“那你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呢”苗苗也感到了此事的棘手。
“市、县意思要处理苏三,免职等待安排,以平息民怨,我们镇里开班子会,班子成员都极力反对处理苏三,我作为镇一把手夹在其间,也实在为难,从感情上我是一万个不想处理苏三的,但上面的意思一定要处理,说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不处理,怎样向张一单家人和村民交待?又怎样像愤慨的网名交待?但处理了苏三,乡镇干部都会兔死狐悲的,以后谁敢认真搞工作呀,大家都明哲保身好了。”唉,老同学又叹了口气,很无奈、头痛的样子。
苗苗对于此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对老同学试探着说道:“我想去医院看看那个叫苏三的和那村民如何?”
“好呀,去嘛,你们省里来的大记者,是要多听听下面人的声音,光听我们的也不行,多方面听听,也许你们会有更好的结论和方法,也好为我们寻个好的解决方案。你们上面来的人,脑子活得很”
“好了,老同学,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我们哪有这能耐,解铃还须系铃人呀,我们只能尽量做一个公正客观的报道”。
老同学因还有公务缠身,就安排了一名镇干部,叫他带苗苗三人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