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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花笺气得全身发抖,“你别坐在这里说!你去济州看看那些摞在一起的尸体!你去看看那些无家可归的灾民!你敢对着他们,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吗?”
“赵如意,你该死!不是我不放过你!是老天爷不会放过你!”她最后一句话是红着眼睛吼出来的。
赵如意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摇着头:“不!不!我没有害人!我这么做全是为了陛下!我没有害人!”
“为了青瞳?你也好意思开口!”花笺咬牙切齿,“你是连累了她!你将她置于何地你知不知道?”她喝道:“我们事先说好了,只是稳住十六卫军,等霍元帅回来,你只需要装作青瞳还在的样子,稳住这些人就行了!霍元帅现在已经到江州了!马上就盼到了!你为什么要出头?为什么要制定什么作战计划?我成了你的帮凶!如果你最初说的不是你要稳住这些人,而是你要代替青瞳指挥作战,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遮掩!绝对不会!哪怕十六卫军立即哗变了我也不会!我现在成了你的帮凶了!你以为你跟着青瞳,学了她一点行军打仗的本事,是因为她觉得你能指挥战役?不是!她留你在帐篷中,只是因为你的背影像阿苏勒,再也没有别的原因了!除了这一点,你什么也不是!”她狠狠呸了一口:“我怎么可能信得过你来指挥?你是什么东西!”
这一下砸中了赵如意的要害,话一出口,赵如意的脸色立即变得比他那身白衣还要苍白。可是一会儿工夫,他失魂落魄的眼睛里渐渐点燃了两把火,他的五官都拧在一起,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低低地吼叫:“你还是信不过我!你们谁都信不过我!”他的神情带着莫大的怨毒,甚至有些癫狂的意味,只是叫:“你们都信不过我!”
花笺看着这张美丽的梦幻一般的脸孔上出现这种癫狂的表情,只觉得全身发寒。
可是她并没有瞎说,青瞳不说的时候她还没有注意,可是一经青瞳提醒,她也立即注意到了。赵如意的身形——那身形,竟然和阿苏勒一模一样!
她记得她们坐着马车离开西瞻那一天,阿苏勒裹着绛红色的袍子,背对着她坐着,始终没有回过一次头的背影,映在广阔无人的沙丘上,和现在这个人的身影一模一样!
同样的身高,同样宽度的肩膀,同样修长的腰肢,连背部的曲线都一模一样!
说青瞳留赵如意在身边,只是因为这个背影,那是花笺怒极了的气话,但是即便冷静下来,她也还是觉得,至少和这个有些关系。要不然,青瞳怎么会经常对着他的背影出神?
看着赵如意一下子变得惨白的脸,她还有些内疚自己的恶毒,但是瞬间,她想到活生生的十万人断送在他的手中,花笺只恨自己没有能力说出更恶毒的语言了。
她狠狠地和他对视,道:“我就是信不过你,你算什么东西!”
赵如意狠狠地盯着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对,你信不过我!陛下也信不过我!没有人能信得过我!因为我算什么东西!可我为什么行这一步险棋你知道吗?就是因为霍庆阳已经到了江州!你知道跟着他一起回来的、那个叫王庶的人是谁吗?”
花笺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是九皇子苑宁瀣!青瞳写下‘王庶’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赵如意一愣,随即冷笑:“你什么都知道!她不瞒着你,你这样蠢的人她都不瞒着,可是她却瞒着我!她什么也不告诉我!她宁愿相信你这样蠢的人,也不相信我!但是这样东西——你肯定没有见过!”
“什么?”
赵如意转身回到帐中,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锦盒,冷笑着打开。
花笺见里面是一封明黄色的绫子,两头白玉为柄,柄上刻着三足鸟,用朱砂填充。
她认识这东西。这是皇帝旨意中最隆重的一种,要放在宗庙里万世存档用的,一般是用来写登基祭天的祭文或者死前的遗诏。祭文都已经留档,那这个是……
“先帝遗诏?”花笺脱口叫道。景帝有遗诏留下吗?怎么没有人知道?
“对!”赵如意冷笑,“就是先帝遗诏!传位九皇子苑宁瀣的遗诏!是那天晚上,陛下叫我回来找的东西!只要这个东西一公布,陛下就成了篡位之人!你明白吗?我为什么想在霍庆阳回来之前夺回京都,不就是因为这个九皇子吗?京都被敌人占领了这么久,我们一直没有打下来,要是等霍庆阳回来,让九皇子将都城夺回,那会对陛下有多不利!你想过没有?”
花笺抢过来展开细看,上面果然是景帝的字迹。这是景帝在被囚禁的时候写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萧瑟策划了宫变,将军政大权都掌握在手中了,却还是有忠心支持景帝的人。那人只是个太监,没有能力让景帝逃离,只能冒死偷来这封空诏。景帝当时还存了幻想,便写下了传位九皇子,并历数青瞳和萧瑟的罪状,让儿子想办法擒王救驾的诏书。可惜这个太监已经被萧瑟的人盯上了,出门即刻被抓,这封诏书也就到了青瞳的手中。
青瞳没有销毁这封诏书,而是秘密藏起来随身携带,原本是用以防备萧瑟的,萧瑟阴谋推她上位,她只怕万一此人是要利用她对大苑不利,这才留下这封对自己十分不利的先帝遗诏。这件事一直严格保密,花笺并不知道,也没有什么人知道。
青瞳被萧图南突然抓走,同样是因为怕她敏感的身份对大苑造成巨大伤害,所以心心念念只让赵如意立即去找这个东西,有很多话她没有来得及说。要按照她的本意,这东西是保住大苑的砝码,到了必要的时候,她舍弃掉自己的名誉地位,却可以保国家无虞。
但是人和人心中的价值观念不同,赵如意找到这个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应该赶紧销毁!他以为青瞳在关键时刻叫他回来找这个,就是让他赶紧销毁!
好在下手之前,他醒悟了过来,如果青瞳是想销毁这东西,早就销毁了,怎么可能留到现在?但是他也绝对无法相信,青瞳是想公布这封诏书的。赵如意想不通,就只好告诉自己,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他暂时还无法想到,但是绝对不会是公开它!
在看到诏书之后第一时间,他就把九皇子当成了假想之敌。都城在人心目中的地位远远高于别处,夺回都城和夺回其他城池根本不是一个意义!哪怕夺回都城的战役再简单也一样是天大的功劳,所以赵如意才破釜沉舟,想抢在九皇子之前将西瞻人赶出去,万万不能让此人立下如此大功!
实际上,他的设想并没有大错,如果不是京都特别的地下结构,赵如意真的可以成功。他足够聪明,足够努力,也足够敢想敢做。九皇子出生入死,也没能阻挡的军队,有很大可能会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全歼!
赵如意做这件事,固然是为了青瞳,可也是为了他自己,他太渴望出头,太渴望显赫!只要做成了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摆脱以色事人的名声,上到人生另一个高峰,他相信给他机会,一切都能做成!
可惜对于人生十分重要的运气他没有,老天似乎总不喜欢他,让他的运气超乎寻常地坏,他这一生就没有碰到一件顺利的事情。但是哪一次也没有这一次后果严重,十万冤魂、三百万灾民,他又岂能不心惊胆战?
然而他的歉意和胆怯却都已经被花笺骂走了,花笺那一句“什么东西”,如同给了他当头一记霹雷,他咬着牙道:“你说我害了陛下?如果我想害陛下,只要将这个东西送给九皇子,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我这般舍生冒死是为了什么?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是为了谁!”
花笺却没有心思听他的话,她急匆匆将诏书看了又看,追问:“赵如意,你说青瞳在最危险的时候,叫你回来找这个东西?那按她的意思,也一定觉得九殿下适合皇位!一定是这样的,九殿下在青州战场上的事情传回来,她还高兴地喝了一点酒,还特地将萧瑟叫来问他姓苑的怎么样。她一定是属意九殿下!不然这封诏书她早就毁了!”她眼睛闪烁着光芒:“要不我们就公布了吧!局势早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新政已经铺下去了,成效显著,京都的敌人也已经被包围,成不了气候了!现在交给九殿下应当没有问题,青瞳现在和阿苏勒在一起啊!这说不定就是老天的意思,只要公布,她就可以放心地和阿苏勒在一起了!”
花笺太希望她的姐妹能幸福,以至于都将那十万尸体暂时忘了,嘴角已经泛出笑容,很快却又皱起眉头:“不行,我想不好,这件事还是要和萧瑟商量一下,嗯……萧瑟,青瞳未必信得过,找谁好呢?唉!要是周老元帅还在就好了!他说的话青瞳才会信得过。”
她皱眉思索,又道:“赵如意,你把诏书给我,我先留着,等萧瑟回来,让他想办法联系西瞻那边,我自己去问青瞳的意思!萧瑟会有办法的!”说到这,她嘴边已经露出笑容。
赵如意却越听心越往下沉,在他心中,花笺前所未有地愚蠢,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竟然也能有?这个女人会坏事!——他在心中暗暗下了结论。
赵如意的神色不变,缓缓点头:“花笺姐姐,我知道我错了,我现在说不清多后悔!我都听你的。诏书你就这么拿走会被人看见,不如你今晚三更,等大家都睡了之后带个食盒过来,悄悄拿走,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花笺看着他秀美绝伦的面庞,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意,你真的太……唉!我也不说了,这件事你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明白你并非恶人,我会帮你说话的。”
赵如意抽噎着低头:“多谢花笺姐姐,无论如何,我也记得你对我的好!”
花笺又叹息一声,转身出门。
帘子后面一双眼睛带着点惊恐,看着赵如意缓缓抬起头来,他眼中哪里有一点儿泪痕?
花笺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心中思潮起伏,晚饭都忘了吃,就等着月上中天之时。
堪堪到了二更天,忽听门外传来压低了的声音:“花笺,快开门!”
三
花笺听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开门一看,满头白发的姚有德跌跌撞撞进来,一脸惊慌,一见花笺,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快!花笺!你快跑!我只能拖住他一会儿,晚了就来不及了!”他几乎语无伦次,抓着花笺拼命地向外跑。
花笺不敢和他用力争夺,姚有德已经快八十岁了!她怕失手闪了这个老人,于是被他拉着踉踉跄跄抢出几步。
她涨红面孔,道:“姚公公,我有事!我……我一会还要去青瞳那里,她找我有事!这马上时间就要到了!我回头再去找你好不好?”
姚有德使劲摇头,满头白发在夜风中颤颤巍巍,只是道:“傻孩子!你快走,快点逃命去吧!”
“这是怎么了?”这老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花笺被他拽得脚不沾地地飞快前行,她要是停下来,两个人一定都得跌一跤。
“姚公公!青瞳有事找我呢!很重要,我真的要去了!你这是怎么了?”
“傻孩子,你别去!”姚有德突然流下泪来,“去了可就没命了,陛下她……唉!她对你不满,要杀了你!你……你快逃命吧!”
花笺不知怎么和这个老人说清楚,青瞳根本就不在,就算她在,又怎么可能对自己不利?她好气又好笑地道:“姚公公,你听谁瞎说的,您老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青瞳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又是哪个混账传瞎话!”
姚有德哆哆嗦嗦道:“傻孩子啊!你看你,陛下都做皇帝了,你还一口一个名字叫她,你怎么就不小心点啊?说到底,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主子高兴的时候,那就怎么都行,不高兴的时候,杀个把奴才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啊。傻孩子,你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陛下,自己还不知道呢,听公公话,你快点跑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花笺摇头,“我也只是在私下的场合叫她名字,正经场合我都一直注意着呢,她要真为这个不高兴,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忍着,这会子突然发作啊!您这么大岁数了,别为这些没影子的瞎话操心,想要什么吩咐一声,闷了就来找我玩,啊!”
看看天色已经快三更了,花笺一阵心急,拍拍姚有德的手,想让他放开。
谁知老人狠狠跺脚:“是我亲耳听到的!程志找我去看看老太妃,我路过中帐的时候,正听到陛下靠着帐子边和人说话。陛下叫着你的名字说,今晚三更你会趁着没人的时候过来,让侍卫在路上守着,你一路过就将你击毙,扔进河里,就和外人说你是失足落水。开始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越听就越分明,就是陛下的声音,半点儿也错不了!计划得十分周详,特意吩咐了要先将你击毙,再扔进河里,生怕河里还淹不死你!你这个傻孩子,你死到临头了!快点跑吧!”
花笺牙关咯咯打战,她是知道内幕的,这哪里是青瞳的声音?分明是赵如意!
赵如意要杀她?她怎么也想不到赵如意会想杀了她,所以一时间呆呆不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敢杀了她?他又为什么要杀她?
赵如意时而柔弱、时而妩媚、时而妖艳的样子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他才十五岁,根本还是一个孩子的年龄呢!十五岁的孩子敢杀人?想到这,她心里却打了一个突,赵如意说“你们都不相信我”时,从眼神中流出来的那种刻骨的怨恨,虽然一闪即逝,却令她浑身发冷。
王充容一直将她们两个女孩子保护得太好,以至于花笺经常忘了人世间的险恶,其实皇宫中十五岁杀人的不在少数,九皇子的生母、当年的德妃司徒慧,十四岁时手底下就有人命。
“你这个傻孩子啊!”姚有德却以为她不信,急道,“我老头子八十岁了,我要是骗人就让我下辈子仍旧做这个断子绝孙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