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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的话,可谓是诛心之言,他这话一出,不管如何,内阁是绝对不会下条子去拿曾毅了。
“此事,是老夫考虑不周。”
刘健盯着杨廷和,拱了拱手,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恼意:“幸得介夫提醒,险些酿成大错啊!”
“当为首辅分忧。”
杨廷和似笑非笑的看着刘健,心里却是也明白,刘健此时怕是恨不得把他给剥皮吃肉了,可却又不能不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若不然,今日这话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内阁首辅刘健,竟然想以内阁之权撼动皇威?
“曾毅之事,是老夫考虑不周。”
刘健叹了口气,道:“前番,听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有意将曾毅咱留河南,负责赈灾之事,可如今曾毅犯下如此大罪,却是留不得河南了,需要对朝廷有一番交代方可。”
“希贤的意思,是要奏请陛下,召曾毅回京?”
李东阳询问。
“正是如此。”
刘健点了点头,道:“曾毅所行,无论如何,都是要有个交代的,若不然,日后谁都学他这样,岂不是置皇帝威严于不顾?”
不得不说,内阁的这些人,都是人精,一句话,都能把一件事情给定性了。
按照刘健所说,若是不处置曾毅,那,以后怕是还会有别的官员做出此等胆大包天的事情,也未可知。
事关皇家威严,刘健极力查办此事,反倒是为了维护皇家威严了。
不过,刘健虽然嘴上说的大义,可是,其真正的用意,内阁的几位阁老,也都心里明白,刘健之所以如此,无非就是曾毅在河南呆着的话,有钦差的名头护着,更有大权在握,不好动。
可若是把曾毅给召回了京城,那,曾毅可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钦差的名头,什么大权,全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吏部考功清吏司的官职了。
而詹事府的官职,太子已然登基,成了皇帝,这个职位,更是没用了。
是以,只要回京,曾毅就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了,到时候,就算是有皇帝护着,怕也护不了多久的。
只不过,虽然知道刘健的打算,可是,杨廷和却也无法反对什么,曾毅只是钦差,早晚是要回京交旨的,这件事,就算是拖下去,也是没用的。
而且,虽然曾毅在河南为钦差,刘健明面上不能动曾毅,也动不了,可是,文官,讲究的是杀人不用刀。
若是让曾毅继续留在河南赈灾,那,以曾毅的性格,自然会尽力为之,可是,怕也难挡暗箭伤人。
是以,还不如让曾毅就此回京的好。
“此事,还是上奏陛下吧。”
次辅谢迁在一旁道:“咱们内阁做主此事,怕是那曾毅的脾气,见不到圣旨,也是不会听命的吧?”
谢迁的这话,却是让所有人默认,正如他所说,曾毅的猖狂,超出所有人的预料,除非圣旨亲临,否者,就算是内阁的所有阁员亲至,曾毅也不会听命的。
河南。
闵珪和吴文忠一起,两人在大营外慢悠悠的走着。
以闵珪的身份,之所以亲自来吴文忠的大营,却是因为怕在钦差行辕的行踪被锦衣卫给监视了。
“真没想到,这个曾毅竟然会如此的胆大包天。”
吴文忠脸上带着一丝的愤怒:“竟然让人软禁本官,真是岂有此理,就算他有先帝遗诏,是河南查案钦差之首,可本官也是钦差,他竟然敢软禁本官,真是疯了不成?”
闵奎嘴角带着一丝的哭笑,道:“说句不中听的,文忠,你该庆幸了,那曾毅连传诏的钦差都敢杀,只是软禁你,该知足了!”
吴文忠脸色一僵,却也知道,闵珪说的是实话,可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兵部左侍郎,也是朝廷大员了。
尤其是任钦差离京,掌兵权,这本该是威风的时候,可头顶上却有曾毅这个煞星在那盯着,硬是把他的权利给挤走了,甚至,还软禁他。
可是,虽然心里生气,可吴文忠却又无可奈何,曾毅连传诏的钦差都敢当着河南三司的面,给污为逆贼,给砍了。
他吴文忠若是真敢和曾毅较劲,指不定曾毅该怎么收拾他了。
“你也别不乐意。”
闵珪看了吴文忠一眼,道:“他曾毅,当着河南三司官员的面,敢威胁老夫,若有阻拦,格杀勿论,你那,都算是好的了,至少,没像老夫这样丢人。”
吴文忠一愣,他知道曾毅杀了传诏钦差,可是,却真不知道曾毅竟然还说过这样一句话。
“部堂大人,那曾毅真是疯了不成?”
吴文忠停了下来,看着闵珪,道:“难不成,皇帝就放任曾毅如此猖狂而不管?内阁的诸位老大人,也坐视不理?”
闵珪叹了口气,道:“新君登基,不理朝政,而曾毅又有先帝遗诏在身,让内阁如何去管?”
“唉。”
吴文忠叹了口气,道:“竖子猖狂啊!”
“这事,内阁的老大人们,自然会有决断。”
闵珪苦笑,道:“只不过,这段时间,怕是咱们,要多委屈了,就当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什么都别管了,让那曾毅继续猖狂吧。”
“总会自掘坟墓。”
吴文忠冷笑,却是对曾毅软禁他的事情,仍旧怀恨在心,根本不可能放下。
皇宫大内。
正德皇帝靠在御花园的栏杆上,旁边,一群宫女环绕,莺莺燕燕的一群,各自手中捧着一个果盘,伺候在旁边。
“刘瑾,曾大哥的脾气,可是不小啊。”
正德随手拿着葡萄,往水里扔着的,用葡萄逗弄小鱼,倒也算是奇葩了。
“是啊。”
刘瑾眼珠转动,媚笑着道:“曾大人这脾气,的确是见长了。”
“是啊,见长了。”
正德苦笑,道:“传诏的钦差都给砍了,倒是让朕吃惊。”
“陛下,如今百官谏言,都是要求责罚曾大人的,您看这事……。”
刘瑾小心翼翼的看着正德,心里,却是也想最好把曾毅罚的离京城远远的,永远都别回京的好,最好,就说给贬到边疆偏远,至于说是处死曾毅什么的,刘瑾还没到那种地步,且,曾毅手中有金牌在,那也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现如今,刘瑾心中权利欲望膨胀,自然是不想有能和他争宠之人出现。
“你想朕如何处置?”
正德仍旧逗弄着池中的小鱼,头也不抬的询问刘瑾。
“这……奴才怕是不好说了。”
刘瑾却也不傻,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可不能说的,尤其是曾毅,更是不能得罪的主,就算是被贬了,直接去了边境,那又如何?
曾毅手中有金牌在,而且,还是被缺心眼的正德皇帝以先帝弘治的遗诏名义赐下的,更是后世子孙不得回收的。
是以,怕现如今,就算是正德皇帝对曾毅不满了,也是无可奈何的。
就算是把曾毅贬为庶民了,其凭借那块金牌,所到之处,百官照样俯首。
是以,刘瑾,是不可能明面上得罪曾毅的,若不然,就是寻死的行为了,他,只不过是想要争权利罢了。
怕的,也只是曾毅回京干扰到他,至于曾毅到底如何,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
正德一瞪眼,终于是抬头看着刘瑾,道:“朕让你说,就说,怕什么?”
“是,是。”
刘瑾赶紧点头,道:“奴才觉得,陛下您爱护曾大人,且,曾大人也定然不会藐视皇威,而且,这件事,不也很清楚吗,其实,算是个误会,那胡幕,杀了也就杀了。”
“你怕是还有话没说完吧?”
正德看了刘瑾一眼,走到亭子中央的石椅上坐下,道:“都退下吧。”
“是。”
一群侍女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然后,都退了下去,远远的候着。
“没人了,说吧。”
正德看着刘瑾,却是并不像外面传言那般真的玩略,什么都不懂。
“皇上,曾大人是有金牌在手的,莫说那胡幕只是传了口诏……。”
刘瑾顿了顿,小心的抬头看着正德,接下去的话,却是有些不敢说下去,不过,却又很明显,能让人看的出来,他是不敢说,但是,肯定还有后话。
微微眯了下眼睛,正德笑骂道:“你这奴才,倒是学会了遮掩。”
“陛下圣命。”
刘瑾嘿嘿笑着,却是值得,正德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你是想说,曾大哥有金牌在手,莫说是口诏了,就算是圣旨亲临,甚至在大殿之上,若朕错了,他也敢和朕相对,对否?”
正德笑着说完这话,却是并没什么介意的。
刘瑾嘿嘿笑着,却不说话,只不过,却等于是默认了。
“曾大哥明明可以拿出金牌,可却并没有如此,而是招惹麻烦上身,你可知为何?”
正德叹了口气,眼中,却是有一丝的感概。
“奴才愚钝。”
刘瑾摇头,满脸的媚笑:“还请陛下点拨。”
“一旦亮出了金牌,曾毅地位超然,自然不会有人敢难为他,可却也有一点,朝廷中的一些事,他是无法涉身其中了,他这是为了朝廷啊。”
正德感概,却是也知道,有时候,地位超然,可是,却也不可能搀和进一些事情当中,别人畏惧你,自然,不会让你知道一些事情。
地位超然,你所到之处,什么些腌臜的事情都会被提前隐藏起来,根本让你看不到真相。
“奴才明白了。”
刘瑾点头,却是随风倒:“曾大人一心为了朝廷,只是,这次,杀了传诏钦差,却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谁说那是传诏钦差了?”
正德一瞪眼,看着刘瑾,道:“朕何时有过此等口诏了?”
刘瑾楞了一下,道:“可是内阁那边?”
“内阁的阁老们,会护佑一个死人吗?”
正德笑呵呵的看着刘瑾,说的话,却是让刘瑾陷入了沉思。
正如正德所说,只要他说没下过如此的口诏,内阁那边,自然也会随之改口,推拖此事内阁不知。
到时候,一切事情,自然全都会推在胡幕这个死人的身上。
“奴才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刘瑾嘿嘿笑着。
“你这个掌印太监,日后可不能随着朝廷那帮大臣的口风走了。”
正德站了起来,道:“让曾毅留在河南赈灾的旨意传出去没?”
“若是快马加鞭,该是能追上的。”
刘瑾自然知道正德的意思,可是,他却是不敢实说那道旨意才刚出京城没几个时辰,是以,换了个说法。
“追回前诏,让曾毅即刻回京,兵部左侍郎继续坐镇河南,半年后返京,刑部尚书闵珪,负责河南赈灾,灾情缓解后,回京交旨。”
顿了顿,正德叹了口气,道:“至于河南布政司的那些个银两,暂时全留在河南赈灾用吧,等闵珪回京时,让他将赈灾剩余的,押送回来就是了。”
“陛下。”
刘瑾急了,太监,那可是最贪财的,身上有缺陷,是以,都是以收集金银为乐了。
“那可是百万两金银啊。”
刘瑾着急的道:“全都留在河南?也是用不完的,还不如让曾大人顺带押送回京,充实内库。”
“你认为可能吗?”
正德苦笑,看着刘瑾,道:“曾毅的脾气,你该是知道的,就算朕下了旨意,怕他也是要忤逆的,还不如朕大方些,把这些银子留在河南赈灾,也免得在让他背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陛下,您对曾大人,爱护有加,这君臣之谊,传了出去,定然能流芳千古的。”
刘瑾嘿嘿笑着,拍着马屁,自然是知道正德喜欢听这些的,才故意捡这些话说的。
“曾大哥为民之心,朕是知道的。”
正德眼中充斥着信任。
八月初。
曾毅终于是开始启程返京了。
这行程,不可谓不缓慢。
皇帝的圣旨,几个月前就已经到了,可曾毅就是拖着,一直大病不起,躺在床上,谁能逼他走?
直到河南的灾情彻底平稳,曾毅的病情,才在这个时候转好了。
而曾毅这一病,却是把闵珪给气的快疯了。
曾毅是病了,可是,赈灾的事情上,却是没少插手。
闵珪能如何?曾毅的霸道已经在之前展现过了,在赈灾这种事情上,他根本没必要和曾毅起争执。
“大人,实在不易啊。”
司徒威护在曾毅的身边,道:“离京小半年了,总算是回来了。”
“是啊。”
曾毅点了点头,道:“入了京城,怕是又要忙活一阵咯!”
“河南那么大的风浪,大人您不是都闯过来了?”
司徒威在一旁嘿嘿笑着,道:“什么阴谋诡计,怕是都难不住大人您的。”
钦差回京,是要先进宫交旨的。
曾毅也不例外,进京后,交了钦差仪仗,就乘轿子进宫了。
“来的正好,快,换衣服。”
正德一见曾毅,却是什么都没问,也没说,就把一套青色的儒衫往曾毅的怀里塞。
“陛下,您这是?”
曾毅有些发愣,看着已经换成了一身小厮打扮的刘瑾,又有些发愣的敲着一副富家公子哥穿着的正德。
“曾大人,陛下这是准备出宫体察民情呢。”
刘瑾在一旁嘿嘿笑着,讨好的看着曾毅,虽然曾毅官职不大,可是,手中的金牌,却是让曾毅真的成了这大明朝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了。
“体察民情?”
曾毅反应了过来,脸色就有些发青了,他不是不赞同正德出宫。
在曾毅看来,真把皇帝圈在宫中,也是有些可怜的,虽然是天下至尊,可却没有自由。
但是,曾毅可不认为正德这是第一次出宫了,而且,是由刘瑾带着,肯定不会学好了的。
“就是出去转转,整天在宫中闷着,朕都快闷疯了。”
正德自然也看出了曾毅的态度,笑着道:“出宫转转,也能了解民情,省的下面的官员只会骗朕。”
“出宫私访,臣倒是不反对。”
曾毅叹了口气,道:“只是,朝事,也不能耽搁了。”
“行了,一回京,就啰嗦。”
正德有些不满的翻着白眼。
“算了,算了,不说了。”
曾毅叹了口气,也是知道正德脾气,若是正德能听他的,那就不是正德了,连弘治当年都没法朱厚照,更何况是曾毅了。
“臣这刚回家,一身的麻烦还没解决,就这么陪您出宫,怕是被发现了,麻烦更大。”
曾毅笑着,不过,却也开始换身上的衣服了。
“怕什么?“
正德哈哈笑了起来:“现在,朕可是皇帝,有朕帮你拦着,怕什么?”
顿了顿,正德看着刘瑾,道:“刘伴,你说,某人敢在河南装病两个月,还会怕这些许的麻烦不成?”
刘瑾在一旁嘿嘿笑着,却是不接腔的。
“臣那可是为了河南的灾民。”
曾毅换衣服的手顿了一下,道:“河南吏治堪忧,若是臣不在旁边看着,真怕那些个钱财在被贪墨了,到不了灾民的手中。”
“朕知道,你是为了朝廷,朕信你。”
正德神情终于凝重了一次,拍了拍曾毅的肩膀,道:“千古君臣,这句话,朕,一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