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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险中求。
若是拼死求来的富贵兜不稳,给予这份富贵的主子靠不住,还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押守诸位大佬的黑衣侍卫顿觉旷地风雨戚戚,眼风互瞟接连瞥向廊下贤王,不忍直视贤王发羊癫似的打颤模样,忽觉好戏没唱响,一众人反似误入滑稽戏的丑角,叫眼前一幕幕惊呆之余不无动摇。
小福全儿半边脸隐在廊柱阴影下,轻扯嘴角,“士气已衰。”
他声音极稳极轻,一如这些年无数次追随萧寒潜征战沙场,仿佛倚着的不是廊柱而是战鼓,尽职回禀“敌方”动静。
萧寒潜耳尖一动脚下也动,一步一影,临渊气势如有实质,逼视着贤王轻声笑,“你舍不得我死得太难看,我也不忍你死得太窝囊。你放心,这毒只会令人麻痹冷颤,要不了命。不是想和我切磋?你这样……我让你十招?”
贤王咬破舌尖,“萧寒潜!你卑鄙,你阴险!”
萧寒潜颔首,“多谢夸奖。”
贤王:“……”
夸奖你妹啊!
萧寒潜笑得好生谦虚,长指捻出个漂亮手势,就听高耸殿墙外一阵铿锵响动,墙头弓箭手如雨后春笋冒头扎出一圈绵密冷光,手肘抵墙掌下绷弓,风吹乱头盔红缨雨打湿黑铁箭矢,却撼动不了一丝半毫的肃正杀气,四向箭弩团团聚拢,一指廊下二指旷地。
黑衣侍卫持剑握刀的手冷汗涔涔。
这特么还怎么打!这特么能怎么打!
小福全儿再扯嘴角,“士气已竭。”
一旁汪曲闻言乐了,提脚踹上小福全儿的小腿肚,“你跟这儿装什么深沉!还不快去办正事儿!”
小福全儿高深面色顿时一憨,赫然抓了抓头皮飘出廊下,沉腰抖肩震退被箭矢指着头、不敢妄动的黑衣侍卫,不慌不忙的帮诸位大佬解绑。
黑衣侍卫进退不得,搓着步子碾开地面水洼,却见水面涟漪漾出一层时闪时隐的火光,脚下地面亦是一阵似近还远的震颤。
黑衣侍卫精神一振。
这动静,是郑国公?
“郑国公,郑国公来了!”贤王掐着拥护侍卫的手站直身,抖着发麻的嘴唇哈哈大笑,“萧寒潜!你以为本王会蠢到只带这么点人就起事?你当我们的好二哥要怎么逃出西山入宫?郑国公!等郑国公’敲打’完坤翊宫那帮只会拖后腿的蠢妇,就该带兵来此,帮本王肃清奸佞!
你不是最护四嫂嫂?不如本王网开一面,让郑国公把四嫂嫂也带过来,成全你们一道上黄泉路?你有本事使阴险手段,有本事一箭结果了本王!本王倒要看看,老萧家的人都死光了,任这江山旁落你死后能不能瞑目!”
萧寒潜表示不敢苟同,保持着五分谦逊五分清冷的面色泛起如水温柔,“我媳妇儿又不傻,怎会乖乖奉诏入宫?你媳妇儿却是个疯的,真就敢犯大忌以厌胜之术谋害父皇,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安插在太医院的几个暗桩,就能一手操控父皇好歹?
拖后腿的蠢妇?你确是败在蠢妇手上。不过所谓的蠢妇,不包括我媳妇儿,也不包括陈瑾瑜。弄得你如此狼狈不雅的毒,正是出自陈瑾瑜之手。无色无味入口温和,比你’设计’的好戏更悄无声息,更趁手好用。”
重获自由的大佬们闻言大惊,原本苍白的面色瞬间阴沉如水,碍着场合不对,否则只恨不能手拉手引经据典以舌做剑,怼死贤王夫妇。
厌胜之术,天下不容!
贤王亦是大惊,心绪一时大乱,徒然爆发的残虐之色席卷狰狞五官,“危言耸听!诳语奸辞!胜者为王,胜者即正义!你拖延再久也是惘然!等郑国公帮本王拿下你们这帮宵小,是非黑白、谁该死谁能活不过是本王一句话!”
萧寒潜乜过去一个同情傻子的眼神,面色一冷声线亦冷,“坤翊宫好好儿的,万寿宫也好好儿的。郑国公拿不下大长公主府,更拿不下御乾宫。有准备的不独你一人。有信国公在,郑国公杀不进御乾宫。”
他侧耳聆听,嘴角一翘,“来的不是你的人。而是姑母。”
城阳大长公主应声撞开殿门,她曾助启阳帝登基,巾帼不让须眉,一声喝如雷贯耳,“武王殿下领兵回京,前来勤王!”
贤王睚眦欲裂,死死抠进左右侍卫皮肉的身形紧绷如弓,绷断心智绷破尖利声线,“勤王?勤什么王?!”
“勤你老子的王!”
身后寝殿带出一股暖香热风,扑向面若死灰的一众黑衣侍卫,现出由江德海、和王左右搀扶的启阳帝身形,原本孱弱的病体挺拔如弘山,居高临下看向贤王,切齿重复道,“勤你老子的王!”
贤王滑坐在地,无暇理会再也无心无力架着他的侍卫,对上启阳帝不怒自威的龙目,扒着光亮地砖的身子越发哆嗦得厉害,窜入脚底的寒意浸透口舌,“父、父皇?!”
话音落,天地静。
汪曲瞥一眼侧目的萧寒潜,一个滑步上前,对着黑衣侍卫一脸和煦,“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黑衣侍卫表示不想成佛,只想以死谢罪,保家人不受牵连。
刀剑砸地,呛啷声响此起彼伏间,汪曲折身看向和王,塌着腰温声道,“还请和王殿下为大家解惑,也好叫该死的都能做个明白鬼。”
诸位大佬顾不上怒抱启阳帝大腿,各个激动期待又好奇的看向和王。
和王就是摊扶不起的软泥,这中间居然还有和王的事儿?
和王一受注目就脸红,心知这是萧寒潜有意让他露脸,心下虽惊疑不定面上却神色一凛,扶着启阳帝的掌心嵌入一角略显嶙峋的瘦骨,他喉间不自禁一哽,不忍看启阳帝斑白鬓边,垂下不知是慌还是痛而发红的眼脸,“诸位放心,父皇安好,御书房呕血一事是真,中厌胜之术是假。”
启阳帝那一口老血,不是被害吐的,而是收到萧寒潜密报,惊闻冯欣爱意欲为何后被气吐的。
五文钱的赌局,启阳帝输了一半。
贤王一心唱好戏,入的却是众志联手张开的死局。
五文钱的赌局,启阳帝输光了另一半。
“贤王妃所得厌胜之术的器皿、蛊法,已事先改动过破了巫蛊。”和王一行说,一行掩不住后怕,“害不成人,但施用之人的恶和罪不容抹杀。父皇顺水推舟,假作病重不起,私下由四弟暗中联络,早在御书房呕血一节之前,就已铺排好内外关卡,防范于未然。
我等入宫侍疾之前,四弟已揪出太医院暗鬼,只事先知会过裘老院正,隐而不发。这几日加进饮食中的料,并未尽数入我等之口,一多半进了那几个跟在裘老院正身边,侍奉汤药的暗鬼之腹。
为防有心人起疑,我等每日暗中服用四弟袖进宫中的解忧丸——若非晋宁郡主制出的药能扛寻常百毒,只怕父皇无法这样快清醒下地。父皇本意只在防范,却不想试探成真,险象人为。今日之事本以为不会发生,本以为不该发生。如果,如果不曾发生……”
他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盯着贤王摇头,“六弟,落到这一步,没人逼你,是你自己选的。”
这一声六弟再无往日的唯诺客气,无情无绪,少有的冷硬。
诸位大佬却不再看和王,暗搓搓偷瞟城阳大长公主,暗叹陈瑾瑜人不在京城,京城里依旧有她的传说,这一身歪门邪道啊呸,奇工巧技当真是虎母无犬女,服。
城阳大长公主很优雅的抽了下嘴角。
和王也很优雅的甩下儒袍长袖,扫过贤王青筋暴起的手背,痛声道,“束手就擒,给自己留一分体面罢。”
留个屁!
贤王张手拽住长袖,似半瘫之人垂死挂上贤王手臂,抖着身躯扑向启阳帝,已然煞白的面色满是惶惑惊惧,哀声道,“父皇!是儿臣鬼迷心窍!儿臣是着了冯欣爱那恶妇的道,听了郑国公的蛊惑才一时失足啊!不是儿臣,这一切都和儿臣无关,是他们!
对!是冯欣爱和郑国公,是冯氏起了反心!儿臣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父皇,您最疼儿臣,您最宠儿臣的对不对!儿臣一定自省改过,您饶过儿臣这一次吧!”
和王唬了一跳,偏挣不开发狂的贤王。
启阳帝却不躲不避,微弯身,一根根掰开贤王的手指,声音沉如暮鼓,“朕疼的宠的,不过是五文钱,不如五文钱。”
他盯着涕泪横流,眼底却藏不住暴戾之色的贤王,字字如刀。
众人一脸震惊:皇上装病装糊涂了?五文钱是什么鬼!
萧寒潜剑眉一挑,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
他摸了摸鼻子,表示不和启阳帝计较,眼风扫向小福全儿。
小福全儿一撸袖子飘进廊下,一把揪起贤王拽离启阳帝跟前,力大如牛声线响亮,“乱臣贼子如何处置,请皇上示下!”
众人闻言虎躯一震,排山倒海跪地山呼,“请皇上示下!”
呼声响彻雨夜。
启阳帝用力闭了闭眼,吐字如叹,“押入天牢……候斩。”
候斩而不是候审。
贤王仰天嘶吼,蹬着手脚破口大骂拼命挣扎,却叫小福全儿制得牢固,擦着地面颠簸碾过水洼轻浅的旷地,溅起清凉湿意,耳中清晰撞入小福全儿饱含冷意的讥诮,“谁要跟你刀光剑影?”
刀光剑影,合该用在沙场上。
合该对外,不该对内。
小福全儿偏头,唾了贤王一脸,“和你打,脏了手,也脏了地儿。你,不配!”
说罢懒怠管贤王要骂要哭,随手扯下几天没空换的臭袜子,团一团堵死贤王的嘴。
萧寒潜翘了翘嘴角,偏头问和王,“裘老院正呢?”
和王干笑。
裘老院正没出寝殿,正抡着老拳,怒削已然无用的暗鬼。
他表示晚节不保,不亲手揍死暗鬼不解气。
萧寒潜失笑,目光掠过启阳帝,转向人声渐高的御乾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