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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静月庵后山,平时鲜有人至,顾昭华刚刚走了那么久也没遇上谁,此时那人就在身后,一开口就让她受惊不浅,回头一看,见来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周正堪称俊朗,只是眼过于厉、唇过于凛,一眼望去便知来人定然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再见那人模样与白子逸有两分相像,顾昭华便已明白来人是谁。
顾昭华不动声色,唇边还带着笑,“有道是佛祖面前人人平等,佛祖的后山想来也是如此,花无美丑,人无高下,只求一时清静安逸罢了。若你觉得是扰了你赏梅的兴致,我去别处便是。”
顾昭华鲜少这般退让,尤其还是在明知道来人对她心怀恶意之时,只是她难得一回幽静,不愿坏了此刻的好心情,便只当自己不知来人是谁。
来人自是白子波,白子逸挨打的原由虽已弄清,白家人也个个没脸,可他却知道白子逸是真的对顾昭华动了心思的!他对白子逸那番替顾昭华开脱的话哧之以鼻,在他想来,白子逸身正形端,怎么会无故惦记上顾昭华?定然是顾昭华使了手段才让自家弟弟这般失态!如此便想找顾昭华对质一番,喝斥她休想再沾白子逸的边!可总是找不到好机会,今日他派去跟着顾昭华的人传回消息,说她出京来了,他便也跟随出来,等了大半天才等到了机会。
白子波来时倒也想得明白,他认定顾昭华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若直接对她出言警告恐怕她不仅不听,还会变本加厉地缠着白子逸,所以便想双管齐下,一方面以言语威胁,另一方面再许诺她会助她压下京中流言,想来是比较稳妥的。
可他没想到顾昭华会是这样的反应。
来时一路白子波心中做过种种设想,顾昭华定然会砌词狡辩、定然会蛮不讲理!他该怎么应对、该怎么回击,全都想得天衣无缝。可眼下他口中恶言,顾昭华竟不如他想象一般露出泼妇面目,反而说禅道理、有欲退避,让他准备了半天的回击顿时毫无用武之地!
白子波眉头轻拧之时,顾昭华步下轻移,往梅林更深处去了,此时已是晚暮,天边泛青、白梅映雪,她婷婷袅袅地走向梅林深处,身上的素锦披风随着走动划出飞扬的痕迹,轻盈灵巧,便像那乍现的梅妖,遇了人,又羞涩地避开。
“站住!”白子波回神之前便已喝出这句话。
顾昭华的步伐略略一顿,“不知公子还有何赐教?”
她这样客客气气的,白子波倒滞住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他快步朝她走去,“你可是顾昭华?”
顾昭华自嘲一笑,还真是躲不过去,都到了这深山野林之地,竟然还有人巴巴地跟上来要教训她。顾昭华猜得到白子波是为何而来,白子逸因她挨了打,素来护短的白子波若是不找她倒是奇怪。不过眼下可不是什么好时候,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很容易吃亏。
她面色不惊,好整以暇地看着白子波,“我并非顾昭华,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白子波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离顾昭华也就两三步的距离,他错愕不已,竟真的找错了人?
白子波要为弟弟出气,还要警告顾昭华,心里又认定顾昭华不是好人,自是不会顾忌她的名节,可若是真的认错了人,他就与眼前之人单独共处,这无疑是极为有损女子名节的。白子波立时恢复他的君子作派,“是在下莽撞了。”
顾昭华也没料到他竟然又变成这样彬彬守礼的模样,明白他对自己的成见之深可谓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当下心中冷笑,对白子波又看轻几分。
顾昭华不愿再与他纠缠,“既然认错了人,我就不打扰公子了。”说罢绕过白子波,想从他的身侧绕回去。
入冬以来下了几场雪,京外的雪下得更大,山间无人清理处处都是积雪,连一些小山坳都填满了,外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顾昭华一脚下去没探到底便知不好,可再想收腿已来不及了,身子一闪、惊呼一声便向旁栽去,避无可避,只能在心里祈祷这山坳不要太深。
白子波也是吓了一跳,这里左右都是梅树,谁想到这里会有山坳?条件反射地他便去抓顾昭华,却不想这山坳竟然很深,他抓到了顾昭华却也被她拖了下去。
这是一道细长的山坳,坳底离地面约有两丈来高,看样子原是一条地下河道,地表开裂又被积雪轻轻地盖了一层故而与平地无异,可这样脆弱的地表却禁不起丝毫踩踏,顾昭华一脚下去便完全瓦解,好在白子波拉了顾昭华一把,让她免于直坠而是滑了下去,白子波就惨了一点,滚了个天翻地覆,落地时又在一块大石上撞了腿,他虽极力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可看那条腿不自然地歪着也知道他受伤不轻。
顾昭华虽说没受重伤但磕磕碰碰是难免的,肋下也一阵阵地发疼,在雪地上躺了半天才勉强翻起身子。
顾昭华借着最后的一点暮色朝上张望,却越看越是心寒,两旁山壁原是地下河床,被河水冲刷得无比光滑,根本没有可攀之处,就算可以攀上去,这距离也太高了些,她根本没有把握能攀到顶上去。
顾昭华站在坳底越想越是闷气,本来好好地赏梅,都是这灾星出现她才躲了开去,她不躲,现在又岂会困在这里!她回头狠瞪白子波一眼,白子波刚刚缓过了气,正想开口安慰顾昭华两句,却被这一眼瞪懵了。
顾昭华此时也懒得再装无辜,极为恼怒地道:“我与你白家说穿了不过是女子间的计较,竟也值得白四少亲自出马?如今害人害已,你可要给我这恶毒的女人陪葬了!”
白子波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这人就是顾昭华!不仅如此,人家还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可笑他还以为认错了人,给她赔礼道歉!
白子波气得不轻,加上腿伤疼痛,一张俊脸煞白煞白的,顾昭华却知道知秋回返不见她的踪影必定会通知沈氏派人来找,是而并不着急,一步步地逼近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
“你不是要找我么?”她按着肋下走到白子波面前,伸脚踢了踢他的伤腿,引得白子波一阵吸气,她倒笑得开心,“不如趁现在说说你找我干嘛?是要给白婉柔出气?还是要给白子逸报仇?抑或是你良心发现,觉得不该编排我这个弱女子那些无耻的流言,所以赶来向我赔罪?”
白子波觉得自己的腿一定是断了,最不值的就是居然为救这个女人而断!他对顾昭华怒目而视,可听到她最后的话仍是吃惊不小,他又惊又怒地问:“你还在与子逸联系?”
流言是他安排的,他自认做得隐秘,除了白子逸外他从未与外人提起,现在顾昭华竟然知道,还不是从白子逸处传出去的?白子波一边气恼白子逸的不争气,一边对顾昭华越发蔑视,与男人暗相往来,果然不冤枉了她!
顾昭华蹙了蹙眉,“白子逸?我和他联系做什么?”完全不屑的口吻。
白子波又心疼起白子逸竟然为这么一个根本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女人伤神,怒道:“你若还有丁点廉耻之心就该在此出家为尼,怎还有面目行走于世!”
闻得此言顾昭华当即目露凶光,狠狠地朝白子波的腿上踩去,一股锥心般的痛楚直冲白子波的全峰,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顾昭华的面色比这满天冰雪更为寒厉,“白子波,天下间谁都有资格说我,只你没有,因为我的名声便是败在你的手上!现在你用自己编造的流言来抨击我,还说得这般义正言辞,你不觉得可笑?”
白子波额上冷汗津津,时刻防备着顾昭华再来一脚,可嘴上仍不认输,“你也知女子名节重要!我表妹与你又有何冤仇?我这么做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顾昭华早已与白子逸辩过这些事情,懒得与他再说一回,冷笑着再踩他一脚,听着他强自压抑却仍是泄出的痛呼,她不屑至极地道:“你对白婉柔又知道多少?只因她是你的亲人便可毫无底线地维护?我也告诉你,不是只有你懂得什么是亲情,我娘就在山上,她一定会来找我,你说,到时她找到的是我与白家四公子的尸体,她是会维护我呢?还是会送我去见官?”
白子波双瞳猛缩,“顾昭华,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顾昭华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你顾着面子,不肯在京中与我碰面,所以你出京一事必然也无人知晓,白家的四公子年少有为身居要职,这些年想必让许多人眼红,四公子若失了踪,白家只会去查你的同僚和你评估过的官员,与我有何关系?哦……我可以帮帮白家,放出一些风声,让他们相信你与哪个青楼妓馆的姑娘私奔天涯如何?”她绽开笑容,笑容傲气端华,仿如白梅开放,但看在白子波眼中却与猛鬼夜叉无异!“白四公子,你说,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