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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睿最终也没能踏进新房一步,在他的新婚之夜,被新娘拒之门外。
这件事,是势必要保密的。
当天晚上目睹这一事件的丫头都被下了封口令,连赵夫人都不能透露,若有半点风声露出去,这些人不问原由,全都要连坐卖出府去。
好不容易才得了安稳生活的丫头们自然明白哪种选择对自己更有利,于是一个个将嘴巴闭得紧紧的,连赵夫人那里都瞒住。
不过,赵睿未在新房过夜,却也没有阻拦后来的“授巾之礼”,第二天清晨赵夫人身边的董妈妈来收喜帕时,也并未做任何说明,更没有什么弥补的举措,直接让人取走了洁白依旧的布帕。
董妈妈拿到喜帕时神色便有些难看,又唯恐有什么误会,特地叫过守在新房前的丫头,询问一二。
这些丫头一个个战战兢兢,哪里敢说实话?只说赵睿昨夜进了新房,今早才出来。
董妈妈的脸色便又黑了三分,将喜帕塞进袖子里,急匆匆地走了。
对于赵睿的这些小动作,顾昭华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明白这件事对她的声誉会有多大的损毁,只是她已打定主意要与赵睿和离,这样撕破脸皮的事,赵家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维护她的名誉的,就算她曾经在喜帕上洒满鲜血,也依旧不会。
取走了喜帕,接下来便是拜见公婆。广平侯府人丁凋零,老侯爷早逝,家里只有赵夫人一个长辈,还有就是赵睿的弟弟和妹妹,今年十六岁的赵仕,和只有十四岁的赵贞。
不管是赵夫人还是赵贞,顾昭华都不愿见,前者是不愿在她身上浪费精神,后者么……顾昭华不敢肯定见到赵贞会不会一时冲动冲上去把她掐死。
顾昭华不去敬茶这事自然不会提前通知,赵睿从她昨天的态度里猜出一些,但也不敢肯定,他心里还是认定顾昭华只是与他吃醋使小性,该尽的礼节孝道应该还是会尽的,却不想他早早起来陪着老娘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等到这杯新妇茶。
赵夫人气得牙根生疼,不过面对满脸怒色的儿子又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咽,安慰自己这就是攀高枝的后果,新媳妇是当今相国的掌上明珠,哪会看得起她这个早已过了气的婆婆?
“母亲……”赵睿的椅子扶手被他捏得咔咔作响,自以为拿捏在手里的人竟在头一日就给自己母亲脸色看,简直岂有此理!
赵夫人何尝不理解儿子心里的愤怒?可广平侯府如今全都倚仗相国府扶持,若得罪了顾昭华,怕不就要因小失大。出于这样的心情,她还要反过来安慰儿子,其中心酸苦水,实在一言难尽。
还有喜帕那事……这事在赵夫人脑子里转了一下,她就决定还是不提为好,以太免伤及儿子的面子。
同样起了大早陪在一旁的赵仁虽面带不快,却也没有发表什么言论,赵贞则一言不发,看着大哥与母亲那愤恨又难言的神情,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整整一天,顾昭华头面未露,第二天依旧如此。
赵夫人自至彻底断了喝新妇茶的念头,心中恼恨顾昭华的同时也不忘提醒儿子,明日回门,要与顾相国打好关系。
这一点赵睿自然明白,或非为了顾相国的支持,他何必要娶顾昭华?没理由前头的刀山火海都挺过来了,却因计较一时得失,败在最后的关头。
第三天一早,赵睿早早起来做了得体的打扮,精神抖擞地来到新房找顾昭华。
顾昭华也已收拾停当,也盘了妇人的发髻,全新的红宝石头面闪动着暗色流光,越发显得她明丽动人。她抬眼看了看赵睿,见他银白锦袍外罩着天青纱衣,贵气又不显骄奢,一条丝帛玉带紧缚腰间,将他完美的身形极好地衬托出来,配上他出色的俊朗外貌,广平侯果然不负盛名。
赵睿对自己的外在很有信心,迎着顾昭华的目光不自觉地挺了挺身体,又见她身后的丫头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木盒,看样子重量不轻。不过他没有自讨没趣地问盒子里是什么,他有眼色,从他出现开始,顾昭华眼睛里的厌恶就没有消失过。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顾昭华对他的讨厌,他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得到,这真是之前那个对他痴迷成狂的人?
“你骑马吧。”临上马车前,顾昭华终于对赵睿说了第一句话。
正打算上车的赵睿抿了抿唇,回头让人去牵马了。
连同车都不愿——顾昭华为什么对他转变了态度?他私下里问过刘妈妈,得知刘妈妈根本没有在顾昭华面前提起过红樱,那么顾昭华到底因为什么气成这样?
难道顾昭华不愿嫁他?这个想法才一出现便被赵睿全盘否定。不怪他自恋,之前的顾昭华确实是对他满心倾慕的,除非他是瞎子傻子才看不出来,还有那些至今仍藏在他书房的书信——要不是这些信大多是那人代为传送的,他是断不会留的。而每每写信时,他也刻意去忘记顾昭华,只当自己是与那人书信传情。
罢了,何必想得太多?赵睿对顾昭华本就没有一点耐心,如今亲也成了,木已成舟,他更不愿花心思去哄她,要不是为了今天得到顾明堂的一句准话,连这三天他都不会再忍!
顾明堂答应他,一旦成亲,就会向皇上力荐他出任西部军中的实权职务,而在此之前,将西北大军稳揽手中的一直是顾昭华的外祖家,定国公府沈氏一族的成员。
这是一种赤祼祼的交换,可偏偏顾家和沈家都将之称为“对女婿和外孙女婿的大力扶植”,要想成为顾家的女婿和沈家的外孙女婿,前提自然是要娶了顾昭华,赵睿觉得这样自欺欺人的说法实在可笑,不过算了,他不在乎。
想了一路,等赵睿发觉顾昭华乘坐的马车停下时,他已独自纵马走出了老远。
懊恼地掉驳马头,赵睿强撑着耐心回到马车前,却见顾昭华下了车,站在街边的一个卖小儿玩具的小贩前,拿着一个波浪鼓怔怔发呆。
恐怕赵睿已经忘了,他曾亲手为晗哥儿造过一个小鼓,那也是晗哥儿最喜欢、走到哪里都不忘带着的爱物……顾昭华轻轻地转着手中小鼓,眼睛早已酸涨难当。
面对如此珍重父子之情的孩子,赵睿这个父亲又是怎么做的?
对儿子的疯狂思念让顾昭华终是回头看了居于马背的赵睿一眼,眼中泪光点点,如诉如怨。
与她对视的赵睿心里“突”地一跳,竟……不是不好看的。
可那一眼后,顾昭华再没看过他,她买下了那个小鼓,重新回到车上。
一车一马再次启程,车中的顾昭华对鼓寄思,马上的赵睿忡忡出神。
想不到,她竟有着这样动人的神情。
两人各怀心思,相国府转眼即到。
因着顾昭华回门,相国府内外装饰一新,顾明堂下了朝后也没有如以往那样与同僚商议国事,而是早早地回了府,顾老夫人与沈氏更是从一早就开始准备,从府内摆设到宴席菜色,没有一处轻视。
顾家的下人也都个个喜笑颜开,对于他们来说,大小姐回门是大事,前天当家主母被诊出有孕在身更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当即就赏了喜银,府内所有下人无一落空。
当顾昭华与赵睿到了顾家门前时,早有下人将消息送了进去,沈氏盼女归来盼得厉害,听到消息就忍不住站起来,转眼又被顾明堂拦着坐下。
“张御医说你受了惊,胎象有些不稳,看你是都忘了。”
当着顾老太太说这些,沈氏颇有些不好意思,顾老太太却是喜闻乐见的,儿子与媳妇感情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想到另一个也有孕在身的女人,老太太的神情淡了淡,顾明堂的后宅里也有几个妾室,但沈氏待人宽厚,也不是没有手腕,所以顾家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直到那个女人回来,老太太总觉得家里不复以往的平静,无故多了许多的事情。
“一会见到明意不要板着脸。”沈氏与半沉着脸的顾明堂小声嘱咐。明意是赵睿的表字,亲戚朋友都是这么叫的。
顾明堂轻哼了一声,虽然赵睿称得上一表人材,也算有些能力,但作为岳父泰山,与女婿似乎是天生的不对路,只要想到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走,再不能乖乖软软地时刻伴着自己叫自己“爹爹”,顾明堂就觉得十分的不爽。
“老夫人、相爷、夫人,”管家顾安进来回禀,“小姐与姑爷已过了二门了。”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顾明堂看起来不过随口一问。
顾安道:“小姐乘软轿,姑爷步行。”
顾明堂的神色中闪过一丝快意,让身边的沈氏看了暗中失笑。
从大门到二门,再从二门到他们现在所在的老太太的闲雅居,都有着不短的距离,顾明堂向来心疼顾昭华,如果刚刚顾安回应的是顾昭华陪着赵睿走进来,那顾明堂的脸色便该黑下来了。
看着夫人低头轻笑,顾明堂知道自己的小心眼被夫人看去了,不由也有些赧然,干咳一声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借着低头喝茶的机会化解自己的尴尬。
一盏茶喝罢,花厅门外人影闪动,伴着连串的请安声,穿着新制的浅杏色妇人衣裙的顾昭华快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