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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些穿戴着朱紫冠带,却不得不向自己低头行礼和有板有眼的进行各种轨仪的公卿们,尚让愈发像是喝了琼浆玉液一般的飘飘欲仙起来。
曾几何时他还只是(今河南高官垣县,位汲县东南)长垣乡下,一个连鞋都穿不上的穷小子;也就是随着兄长尚君长带领乡人出去贩盐回来,才能吃上几天的饱饭。因此,他刚过作为户籍上中男的14岁,毫不犹豫就加入到了乡土的贩盐团伙中去。
然后推着小车夹着兵刃,在大野泽附近与各路官军斗智斗勇,与多如牛毛的盗匪流贼周旋斗狠,与地方上那些土团、乡丁捉迷藏,动不动与人亮刀见血就会死人和受伤;一不小心还会人货皆失。
因此运上五石盐,往往能够囫囵卖到地方上的只有三石;有时候甚至就连一石盐都卖不出去,而只能在各路人马追缴之下,尽数倒进沿途的水泽里。是他们依旧要去贩卖,因为他也亲眼所见过那些就连杂质极多官盐都吃不起的乡人,是如何全身浮肿而手脚无力只能躺着的惨状;
但是偶然开张一次十石以上的大生意,足以买上好几大车的粮食,让各自赤贫的家里缺油少盐的省着吃上好几个月。而在那些家里糟了灾而只要几斤粮食就能陪人睡的流民娘们身上,他也因此第一次开荤知道了女人的滋味。
本以为这种苦日子熬熬就过去了。但是随着中原连年的天灾人祸与朝廷用兵不断的加争加派,就连他们这些贩盐的生意也越发作不下去了。不但那些原本的乡土主顾们纷纷逃亡成为流民,剩下没能逃走的也根本没钱买他们贩来的私盐。
为了谋生,他们这伙盐团不得不想办法走得更远,到更加陌生的地头上去;然而,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面对的只有无所不在的饥民和盗贼,越发凶暴残横而不择手段求功的官军,不断有乡党和族人或死或伤在路上;几次三番的盐货被夺走或是被迫抛弃掉。。
最后,就连他们这些号狠斗勇的盐枭也彻底绝望了;因此,当他们回到家乡见到的是因为拖欠官府征收,而被打死或是号枷起来的家人;就顺理成章的砍杀了胥吏抢劫了富家和官衙,就此以同县乡党的身份,投奔到了在濮州濮阳(今山东菏泽市鄄城县)举事的补天王(仙芝)大将军义军之中。
而尚让作为敢打敢冲也不怕杀人见血的愣头青,再加上兄长与王大将军有旧的心腹和亲信。他很快就在王大将军麾下脱颖而出,而早早获得了带领一小队乡党的资格;然后在辗转争战中原各地期间,他麾下的人手越打越多,名气越来越大。
最后成了独领一路的大将,驻守楂芽山而为王大将军殿后,依仗地势阻挡了中原的追兵整整一年。然而正所谓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在被俘黄州刺史的劝说之下,补天大将军王仙芝于却鬼迷心窍写下了降表,派出心腹大将尚君长、蔡温球等人去邓州请降。
结果,当地招讨副使都监杨复光派兵送他们前往长安途中,被妒嫉其功的东面行营招讨使宋威派人劫持,谎奏在颍州(今安徽阜阳)西南作战俘获,在狗脊岭(在唐长安城内东市)将尚、蔡等人斩首。
于是,他一下子失去了最为得力的靠山和信重的亲人,在楂芽山上陷入了人生迷茫和低潮当中。然而祸不单行的是,因为王大将军与另一位来自郓州的实力派黄巢闹翻之后,也失去了原本锐意进取和的气度,变得疑神疑鬼而沉溺酒色起来;最后在朝廷招讨使曾元裕围剿下覆灭身亡于黄梅之地。
好在他的迷茫和低潮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有那位带兵出走的郓州人黄巢,再度自称冲天大将军而重新接过并举起了天下义军的大旗;而尚让在这一刻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的,汇聚了散落在各地的王氏旧部而前往投奔汇合之;由此也获得了海内义军第二人的资格。
就这么一路尸山血海的走过来之后,几度濒临绝境的他也越发有所城府和无师自通的掌握了权谋心计,而始终黄王之下第一人也是独一无二的海内义军副总管位置,把持的牢不可破又水泼不进;在自己麾下生聚到就连黄王都有些无可奈何的偌大羽翼所在。
从一个赤脚小儿到大齐新朝,执领国政的尚书令、太尉、宋王之尊;再到在大齐如同鲜花热油一般的鼎盛之际,主动南下攻取兴元府而背离黄王,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和任命。他的一生无疑是波澜壮阔而又充满了显赫异常
当然了,他唯一看走了眼的就是那个从征战岭南时半路冒出来的“和尚”了。或者说看走了眼的不只是他,还有包括黄王在内大齐新朝的绝大多数上层人物。谁又能想到,一个在大将军府内推行新政不成,却被打发到潮循恶地去养鳄鱼的小小属官,居然会依靠一群怒风营的死剩种而凭空崛起呢?
不但在受制于人的不利局面和情况下,反客为主赶走了黄王安排留守广府财赋重地的心腹大将孟楷;还追着黄巢大军的踪迹席卷两岭、再出湖南;无论是各地的官军还是留下的义军,都没能阻挡得了他扩张和鲸吞的脚步。最后甚至黄王都不得以要仰仗之,而嫁女以为笼络。
如今,更是雄踞南方而隐隐自成一体,反过来成为了大齐新朝无法忽略,暗中引以为戒惧和警惕,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受的“强援”所在。
这也让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是手中有兵,以这天下之大又何处不可自立割据,而偏偏要执泥于一个新朝王号呢。曾经他很是看不上诸如五姓家奴刘汉宏之辈,但是现在却又觉得可以理解对方的盘算和苦衷了。正所谓是:手握强兵,自专财赋田口,帝力与我何哉的基本道理。
当然了,他尚在长安的时候,别说是那些宰臣高门、公卿贵家的女子,就算是昔日的后宫嫔妃、公主郡主、内外命妇,他也不知道登堂入室玩过了多少个。然而,现如今因为他把持着三川入关之要和粮道要害的缘故;这些旧朝的苦主儿们不但不能追究,还要在嫁一个公主出来安抚自己。
这岂不是天下最大的乐趣和加倍的快意使然呢?尚让如此想着脸上隐隐有所不耐起来,却是愈发想要见到自己那位天家出身新妇,而在床帏间好好的把玩和为所欲为了。就像是对应这他的心思一般,那些亢长的礼数和轨仪终于在《迎銮庆》的乐声中到了尾声。
从白铜和银装饰锦绣苫盖的香璋车,在穿着低胸高腰曳裙的宫女左右搀扶下,款款走下来一个满身珠翠、碧襦大裳彩织宫裙的窈窕佳人,迎面而来的馥郁的熏香气,还有金线珍珠面帘下的隐隐一抹玉颌,顿然让尚让心中的期许又拔高了好几分。
“迎亲的礼毕,就到这里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的人操持好了。。”
他不由走上前去连声喊道:
“这怕是不合礼数啊。。好歹是天家。。”
然而作为送亲的那位身形圆胖李大貂裆,却是面有难色到:
“天家也要夺情啊!如今正当是朝廷用兵正急之际,一切自当是从简。。。毕竟,成礼之后,我也该发兵助战以尽臣道了?”
尚让不由分说的摆手道,随即就有披红挂彩的军士上前将新人及其伴从,簇拥起来就向着里头走去。。
当天色渐渐放暗之后,在牙城汉王台前的广场上,已然被大片的布障天顶给遮盖了起来,摆上了许多的垫席和桌案;就此成为了犒食军中将校的露天喜宴场所。而在汉王台的前堂宴厅,以尚氏亲族子弟和乡党为主的,来自本地军中百余名大小将领,也全身穿锦戴裘在这里大嗓门谈笑风生,不断恭几杯贺着这自己的主将。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坐在座上首的前几排,那些作为娘家和朝廷使者的寿王、李内侍等人,显得有些难看和不虞的颜色。与新人并作上首接受礼拜和道贺的尚让,见到这一幕却是觉得心中愈发的快活和畅达。
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站起,据守压了压堂下的嘈杂声道:
“我有些体己话儿,想要和夫人说一说呢。。诸位且请自便、尽兴才是。。”
在场将领闻声一时哄笑起来
“且去。。”
“且去。。”
“君上尽管去。。”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
那位寿王脸色难看的愤愤然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顿然时倍左右哄堂大笑声给淹没过去;然后,想要上前却被那些军将们给有意无意拦阻了去路;而只能看着尚让眼睁睁的牵着公主,就这么转入了厅堂后壁当中。
下一刻,专门用来更衣和休憩的内室,已经变得一片狼藉。面对着床榻上仰面赤着上身,却是自上而下身受数创血流汨汨不止的尚让;原本华贵的碧襦大裳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半解胸襟上被血色沾染成一片妖艳红色,披头散发手持一柄明晃晃软剑的女子,用一种奇异的笑容道:
“大唐天子问逆贼尚氏是否伏首?”
而在铺着薅草的木地面上,赫然还伏到着几名要害处插着好几只锋利簪子的侍女尸体。这一刻床榻上尚让已然痛的说不出任何话语来了;他回想起来上一次受伤仿若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而牙城和子城内四下里突然就暗流汹涌的沸腾了起来,却是那些作为送嫁奁的奴仆和扈从,纷纷脱掉了外罩的绣衫而露出内里的铁甲;争相抽拔出了藏在箱笼奁盒中刀兵,砍杀屠戮了那些毫无防备或是神不守舍的左近卫士,而里应外合的相继打开了行苑、牙城和子城的门户,让外间久候野地里的朝廷精兵一鼓作气杀了进来。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城中。第一次被从兄韩偓引荐到女子文会上,长相娇柔婉婉而令人格外怜惜,却丝毫不显怯场的小女子韩霁月,也在众目所瞩之下口占出了一首《晚雪》:
“恻恻轻寒翦翦风,
小梅飘雪杏花红。
夜深斜搭秋千索,
楼阁朦胧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