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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云翔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却是听到了一阵似有若无噗嗤噗嗤的笑声。然后,就听周淮安在内重新开声道:
“此间干系兹事体大,还请学士捎待。。”
于是,沈云翔不得不被当场重新“请”了出去之后;帷帐之中才有陪同觐见的左右忍不住开口纷纷议论道:
“难道长安那边已然是无人可用了么,居然派了这么一个心直口快(毫无城府)之辈前来?”
“这兴许是刻意示之以弱的手段,而有所图谋呢?”
“别人可能是示弱,但是以北边那位的秉性却又怎么可能?那可是恨不得事事讲求体面和规矩的所在啊!”
“裂土并尊南北啊,看起来那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若非如此,怎么舍得割让名器呢?”
“那咱们倒底救是不救?又能够做些什么,做到什么地步,还请王上示下。。。”
于是,所有的问题和决定权重新被引回到了周淮安的身上,而让帷幕内外都彻底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轻轻温泉流淌和荡漾的水声哗哗。在权衡利弊的转念数想一阵子之后,周淮安一字一句的开声道:
“唇亡齿寒,必须有所作为,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和布置都要白费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必须按照太平军为主导的步调来进行。。”
“让参谋团的对策小组,按照最坏的情况进行推演和评估。。。”
“就算无法全力以赴进行干预,也要尽量确保事态不至于崩坏太快、太早。。”
“最不济,也要保全一部分京畿道内的接入点,以及接受相应有生力量投靠的窗口期。。”
“让山南境内整训和待机的部队,开始接收冬季作战的装备和补给吧。。”
而在被带出来之后的沈云翔,亦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至少那位楚王没有当场推拒,以及足以让他回头可以勉强交代过去了。虽然甫见面就将圣上的底线与要求,开门见山的和盘托出未免有失妥当和尊严,但这也是他眼下所能够思量到最好的办法了。
沈云翔既然姓沈,自然同样也是出自吴中四姓之一吴兴沈氏的家门,只是两代以前就已经移居京城而成为分家别支;而他的兄长沈亚更是在咸通年间官至光禄少卿。所以门荫得他入国子监,又转而入秘书监为东阁校书、太常博士。
直到乾符天子西奔而黄巢入京之后,他也随着张承范为首的文武百官皆降伏与贼。后来黄巢登基为大齐新朝之主,沈云翔也因为写得一手上好的骈体诏文,被留任辍拔为门下省承制的翰林学士,自此成为新朝诸多降官当中比较得用的典范和门面之一。
就算是得到大齐新朝的重用,他也没有多少欣喜和得意可言;严格意义上说,更多时候他只是无力抗拒世代变幻的大潮,而只能随波逐流的诸多人等中的一员而已。只是从贼之后就再也难以有所回头路了。而之前看起来尚有作为的大唐君臣,在长驱直入贼势面前的各种作态不堪,也让人灰心失望不已。
他本来是想要避居终南山,或是太白山、楼观山上。但是这时间纷乱,又哪来真正的清净之地呢。他也放不下自己在长安城内的亲族;所以,当贼军开始征辟他们这些进士出身的旧朝侍御官属时,有的人自杀,有的人装病,还有的人逃亡;
而他则与高知升,裴渥等硕果仅存的十数人,为大齐新朝的翰林学士、侍御、承制等要任。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位出身盐枭世家却以士人身份屡试不第,最终走上推翻李唐天下造反之路的黄巢,对于他们这些旧日进士出身的侍御、学士官,还是相当的不错。
不但赐宅赐物赏给子女财帛不断,还难得庇护周全。哪怕新朝建立之后,那些新朝元勋们对于李唐宗室、宰相、重臣等高门之家,如何的登堂入室或是如入无人之境的肆意横行;但是在黄巢的严厉约束之下,却是从未染指或是侵犯过这些学士们的宅第一分一毫。
因此,当年崔安潜自河东反攻关内之际,张直方乘机联接城中诸多高门甲地以为内应,开门献城的过程当中,也未尝考虑和理会他们这些投贼的学士们;任其逃亡城南躲避。因此,在黄巢归来的事后清算当中,他们这些旧朝进士背景的学士官,也在万千人头落地的血流成河中,得以独善其身一时。
但是但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他自己会成为求援使者被派遣南下,而让沈云翔成为使者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在那个据有南方的太平军之主身边,有着一位出自吴兴沈氏本家的女子而已。也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那么一点裙带关系。
然而接下来沈云翔也没有能够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地去。因为,他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旧识,曾经与郑谷、李昌符等人一起,被称为芳林十哲之一的老友,池州(今安徽池州市)人张乔。(因都是咸通(860—874)年间中应进士试于长安,由此以诗文面见和交结宦官,可由芳林门入内侍省而得此名)。
只是他早年因为逃避逼近的战火,早早弃官南下回乡去了;号称要隐居在九华山以为避世修行。却不想,如今能够在这里重新相遇;真是让他百感交集而唏嘘不已了。因此对于张乔私下小聚的邀请,他只是略加思索就应承了下来。
随后沿着被清理出来的道路,来到一处小院当中。而站在门口相迎的赫然是另一位旧识,也是他的本家同宗,出自吴兴沈氏京兆支系的沈斌;只是他依稀记得对方在屡试不第之后,就转投了山南刘巨容的幕下为录事参军,却不想如今也是投了太平军了。
待到登堂入室,居中围着热气腾腾的火盆和明亮的花枝灯盏,环列摆开的坐席上首,赫然又是一位他的往昔旧识;咸通八年(867年)的进士试榜末及第,与他一起曾任太常博士,后来出为苏州刺史从事、毗陵副使;却是据说没于过境贼乱中的皮日休。
然而现如今,他却俨然是这些老友旧识当中混的最好的一位,官拜太平大都督府的文史局主编、督学正;哪怕是沈云翔身在长安,也能够偶然在黄王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或又是在长安市井中四下流传的那些小抄、文卷当中,看到他作为编撰者的署名之一。
而陪坐在皮日休身边同样还是一位旧识,当年在京外藩子弟当中赫赫有名的崔致远,也在对着他颔首笑迎着。见到这一幕,沈云翔不由在嘴角挂上一丝苦笑道:
“却何至于此呢?诸位想知道什么,我自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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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淮水以北,徐州境内的符离城外。白雪皑皑的一片素洁,却被一支迅速逼近的人马所践踏成了点点乌黑斑驳起来。飘扬在这支军队上空的旗帜上,赫然是“武宁”“时”等几个斗大朱绣字体。
而后,符离城的大门也在号角声中轰然打开了,奔涌出大群打着“蔡州”“秦”字旗色的马队来;径直举刀挺枪迎向这支外来的军马,而又在城墙下向着左右两翼迅速铺展开来。随后,亦步亦趋在血色大纛之下的淮上第一贼帅秦宗权,也前呼后拥而出。
而在对面的“时”字帅旗下,长眉细目而长相阴鹫的武宁军(徐泗)节度使时溥,也在冷冷打量着对面的阵容,而突然对着左右开声道:
“秦贼所部的颓势已现,如今却是愈发虚张声势起来了。。”
然而在他身边的一名大将,却是面有不忿的沉声到
“时帅,难不成现如今,还真要与那蔡贼阵前罢兵议和么?那么多死难的士民将吏,就这么白白算了么。。”
“不然又能如何,淮上之地已然数年征战不息,徐州等地百姓流离不止而到处田土荒芜。。本镇还要竭力支应和输供兖海、青缁,以抗河北。。”
时溥却是毫不犹豫到:
“如今蔡州基业为朱氏所夺,本阵大部孤悬在外,岂不正是我辈一雪前耻之际么。。”
这名大将犹自不甘心道:
“那也要谨防蔡贼困兽犹斗而两败俱伤!。我又何尝不想一举毕功铲除蔡贼,可是如今淮南的局面已然彻底崩滑不可收拾了啊!”
时溥却是重重叹道:
“。无论是寿濠的杨氏、楚州的孙儒,还是淮西刘贼,乃至广陵吕、毕之辈,都已然相继败亡了。。眼见的就是那太平贼全有淮南之境,而与我徐泗隔水邻接了啊。。若是再与蔡贼征战不止,那开春之后岂不让人做收了渔翁之利?”
正在说话之间,远处再度传来的鼓号声,却是另一支军队也出现在了天边,而在高举的海蓝旗帜上,则是“泰宁”“兖海”“朱”等几个银线大字。时溥见状不由皱起眉头道:
“这个齐克让怎么自个儿不来,就派了那个新女婿前来监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