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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城西攻入的讨击军本部,与城东突破的水军舟师战队,在穿城而过的邗沟边上的参佐桥上成功会师之际,此起彼伏震天动地的欢呼呐喊声,也让笼罩在暗淡天幕下“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偌大扬州城,就此震动和战栗起来。
而在扬州城中洗马桥之侧,已经变成讨击军中军的武庙之内中,刚刚升起专属的青头大纛和用作指挥联络的长灯杆;负责阵前指挥的都尉李欲远,亦是喜形于色的走进来拱手道:
“恭喜正将,最后一处大明门的守敌也已器械投降,扬州外郭尽入我军手亦。。”
“不可懈怠;只是暂且那些外郭而已,须防子城内尚有翻覆的可能性。。”
朱存沉容不动的面皮,这才露出一丝宽泛和释然来,又继续发号施令道:
“传我令下,对于子城的后续攻打姑且放一放,优先肃清了外郭城区再说;通知随营镇反会的人,可以派遣三支队的进城开展先期准备了。让营中待机的马队和骑步营,前往北郊游曳待机,再派人联系城西水军方面的赵郎将,让他们协助监视和防备城北可能出逃的敌势。。”
“继续出动工程营,火速在城西水门和东水门、南水门之间,利用门楼基址建造传信塔;确保江南与和庐方面的联络。浮空飞舟在夜里也不能停,继续轮番监控子城内的残敌动向,以及作为夜间应鸡急的灯火传讯手段。”
当然了对朱存而言,这个结果既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虽然他刚从江陵出阵时随行才不过六个营头,经过沿途陆续接收和归建了之后才扩充到两万多人;等到江北六州扫荡一空之后,也就扩充到了三万人有余。
而在这广陵城下又陆续围困了秋末入冬的者两个多月之后;随着源源不断从上游的鄂岳荆襄和江南地区,输送而来的物资兵员和器械的持久补充之下;他手上掌握的力量就更加的是今非昔比了。
光是直接下辖的战斗序列,就扩充到了八个(全火器化)战兵营,十五个(部分或半数火器化)驻队营,二十个(冷兵器)暂编/辅卒/补充营在内,足足四万五千多在编兵员的可观规模。
这还不计算正在后方肃清和、庐、滁、舒、蕲、黄等六州占领区的钱具美部偏师,以及在城西和城北方向负责封锁城墙和截断水路的太平水军的舟师部队;各自也有近万到一万五千人马的现成规模。
此外,还有打击军的炮团、战斗工程团等等,直接加强给朱存本阵的特殊编制和技术装备。又有并不直接归在他指挥序列当中,而听命与江东善后处置大使的武装屯垦团和屯庄巡护队,来自建生军的工程营等等地方编制。
因此,虽然如今是以东西两线分头作战的有限接战规模;但是在日积月累下来,实际上太平大都督府为此直接投入的兵力和劳役,已经达到了十万人以上动员规模。这还不包括沿途地方为此发动起来中短期劳役性质的间接动员。
光是为了维持阵前这些人马的每日所需,就要动用上百条大船日夜不停的江上往来输送,吃掉数猪羊鸡鸭等禽畜成千上万计,耗费稻米豆麦、薪炭草料和药物酒水和布匹衣被更是海量。
因此,如果在这种万事俱备而蓄势待发的情况下,若不能全力以赴一举荡平和拿下广陵城中的敌势,只怕是朱存也要扪心自问质疑自己的能力不足或是指挥失当了。所以就如是那位大都督所言,这是一个并不怎么意外的水到渠成结果。
唯一令他比较意外的是,这些淮南(寿濠)军的后续抵抗意志,却没有随着城防易手而减退多少;以及相应的丧心病狂程度,多少也给讨击军后续的推进制造了不少麻烦。如果这不是一座河渠密布的大都邑的话,只要是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惨遭横祸和流离失所了。
但是这一切总算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朱存也可以沉下心思来好好构思和酝酿一番,把这段时间内的得失和心得体会,连同这些年的军中经历继续口述成一本《朱氏军行记》,好为子孙留下一本可以传诸于世的兵家著述。
“正将,有城内三十九行并诸商会馆行首前来求请犒师。。”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禀报声:
“这群商贾倒是投献的快。。”
在旁的李欲远不由冷笑起来道:
“却也是人之常情了。”
朱存却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
“。不过我就不见了,且有你去摸摸底好了。。说不定眼下还有点用处呢”
作为事先对于军事目标(扬州)下过的功夫,他也多少知道这是一座水陆荟萃而富甲东南八道的第一流大都会,很大一部分凭借的就是作为漕运枢纽和南北商埠的优势使然。因此其中的商贾之家也是多如牛毛而远胜天下各处。
而在长久以来太平军虽然与淮南方面战事和敌对不断,期间的政权主导人也更迭了好几次,但是都没有能够影响多少那些络绎往来江上和沿海地区的商船海舶;以及趋之而行的逐利之辈。
因此,在这些扬州本地的商贾、匠户行会当中,也不乏与太平军治下暗通曲款或是输诚引为退路的存在。反而是其他城邑里那些纯粹坐食田土之利的世家豪族、门阀大姓在这里比较鲜有。
此外,就是在乱世当中富集与广陵城内,以求苟全偏安一隅的官宦、富室之家,在这扬州数十万户口当中的亦是比例高的吓人。
因此,这些不同的群体需要详加区分开来而采取相应的对策和分化手段。比如前者姑且属于可以争取和改造,乃至优先利用的对象。而后两者则是需要压力镇压和清算,甚至允许一定的矫枉过正,才能肃清其后续影响力的群体。
又比如,扬州作为天下第一等的富邑,境内同样也是文风极盛而历代士子、名人、大家荟聚的源远流长。相比“种花如种菜、琵琶比饭甄多”的楚地风流——江陵,这里不但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奢靡所在,也是“文章尽在锦绣里”的东南文运之眼。
所以对于当地的士人学子,也需要一个足够用力的甄别和分流的后续章程。
而在越发黑暗下来,又笼罩在昏暗的月光之下,广陵城内曾与洛阳,长安齐名,而在外郭腹心地带和水运汇聚枢纽,足足占据了十几个坊区之广大的扬州大市当中,一片杂乱的普缇寺里。
唇口干裂须发焦卷的前淮南节衙记室新罗人崔致远,也抱着惊魂未定而犹自浑身站站的歌姬芙蓉;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已经从惨烈厮杀、哀鸣声中远去的街头上,所传来的一阵阵梆子和响锣声。
那是有人在沿着街道大声喊话宣扬着什么,一直相对应的还有此起彼伏的隐约歌子。
“唱太平,颂太平,太平军来得太平”
“男女老幼居得安,士民百姓皆欢颜。”
“买卖公平不强求,良善人家不侵扰。”
“残民害民不轻饶。”
“作奸犯科莫能逃,”
“。。。。”
“速速出来登了名,又是人间好光景。”
然而,听着这些隐隐约约堪称粗砺不堪的歌子,崔致远心中却是一阵阵的悲苦难当和痛悔难当;因为就是他在情急之下的不谨慎和疏忽,无意把那些乱兵给引到了附近寺院当中的藏身之所。
结果,那个据说出自三吴名门的吴兴沈氏支系,却因为家门破落而流落风尘,最终因为迎来送往而长袖善舞善于经营,得以为自己为自己赎脱出来,又安然躲过一次又一次城中风波和变乱的的沈三娘,最后还是难免于难。
崔致远可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主动从藏身之所走出去卑笑的迎向那些凶残蛮横的乱兵,然后在惊呼尖叫声中被毫不犹豫的撕破衣裙揪着发髻拖了出去;只是为了替他们遮掩一二,用她在事先交代的话说,她在这世间苦海里已经浸泡的多了,也不差这么一回。
但是却可以让她视若养女一般的芙蓉儿,就此可以得到一个脱离灾厄与下贱的机会,却也是了无憾事了。因此崔致远也只能泪流满面的捂着耳朵耳朵,任由她就在这一墙之隔的位置,被当场折磨得连惨叫和告饶不已,又在沙哑的哀鸣声中,最后连气若游丝的呻/吟都彻底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