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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对严阵以待的太平军,引兵泸州境内合江口蓄势待发的高仁厚,已经无法理会和关注这次劝诱失败的结果了。
因为他再度接到一个消息:被围困了半年成都已经开城了;只是这个开城的过程和结果,颇有些曲折和跌宕之处。
其中作为十恶不赦首逆的田令孜,却是以自己开城出降为诱饵,利用急于抢功又不愿便宜他人的想法,分别与城外围困三路人马,各自暗地里取得联系;
进而又以主动献城的许诺和假意磋商条件,将其耍的团团转而足足拖延了十多日,直到行在里的圣主实在忍无可忍的再度派使者督促和敕令之,才重新发动攻势。
然而这时的田令孜也已经安排好了后事,突然打开所有的城门驱赶百姓出逃;不但打乱了各部官军攻城的准备和势头,还一时绊住了他们手脚。
待到这些官军收拾好混乱的局面,重新攻杀入城内;田令孜又以自己为诱饵,引得他们在子城外不辨敌我的火并了一场;造成死伤数千人,而数个城坊化作废墟。
结果等他们好容易抓到坚守在子城东门楼上的田令孜,却发现另一个逆贼陈敬瑄,早已经易装成私下抢劫官军的得以乘乱逃脱,又在暗中连夜投奔雅州去了。
因此这场荼毒绵连的西川之乱,竟然就以这种虎头蛇尾的形势暂告了一个段乱。然后接下来为了擒获田令孜的功劳归属,以及到底是谁破成都的首功,三部人马再次相持不下而就此占据城中对峙起来。
所以,行在那边已经急忙派人持诏旨南下,召还高仁厚麾下相对实力最强的东川军北上,就此弹压成都内外的局面;以免发生什么不测之事。
然而,这个消息却在随即召集起来的军议上,导致了众多将属之间激烈的争执和意见。
“岂有此理,朝廷当我辈是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奴婢之辈么。。咱们转战至此难道不是行在的旨意么,”
“成都那儿的局面,又关咱们什么事情;好好的夺城功劳都没有东川将士的份,又凭什么为他人的干系而劳师动众,疲于奔命呢。。”
这是那些新晋将弁之中,比较急进和激烈,不乏怨怼的说辞。
“眼下将士都已经做好攻略峡江的诸多准备了,兴师在即又岂能因此一朝而废、前功尽弃呢。。”
“不如稍加拖延一些时日,先拿在峡江道下一局,再考虑行在那边的事情好了。。”
这是军中资长军将,相对持重、沉稳的意见。
“毕竟是行在所出的均旨啊!若不能及时尊奉的话,那世人又当如何看待节帅,又如何以大义号令西川各州军民百姓”
也有不一样的声音,但是很快就淹没在了前两者的群情汹涌当中。
“妈卖批滴,”
“老子日你个先人粑粑的,”
“这不是要拿儿郎们流的血,邀买你的名声么。。”
“如今三川都缺盐吃,不打下峡江道,你让人怎么过活。。”
“这各州地方军民百姓,都是看在节帅的威德和恩义上,才竞相投附的。。要是大军一走,又弃置他们于何故呢。。”
“节帅啊,这圣天子身边定有奸人作祟,实在不可不防啊。。”
“引兵北归未必能够济得了什么事,但是留在这里据有西川八州,却是诸事皆有可为啊。。”
“够了。我意已决。”
居于上首的高仁厚突然出声打断他们,有些隐隐分裂和失控的氛围道。
“事不宜迟,以水陆并进全力先取渝州,再分兵北上好了。。”
——我是分兵的分割线——
而当渝州与泸州境内,烽火炽烈而一触即发之际。
在成都城中的一处临时囚室中,一身麻布素衣已经消瘦和憔悴了许多,越发显得慈眉善目的田令孜,也四平八稳盘腿端坐在烂草堆上,平静等候自己的最后时刻。
回顾这一生,他享受了世间堪称最顶端的的富贵荣华,但也实在留下太多痛悔和磋叹的憾事了。
但是如今身陷囹圄的他唯一不后悔的就是,以自己这副残躯为饵,好让弟弟陈敬瑄脱得以逃出去的结果;
虽然他因为早年的那些经历,一度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也痛恨过这个能够留在家里承欢膝下的弟弟。
那是在一个冷得让人彻骨的大雪天;已经断顿了两天而在寒气中瑟瑟发抖的全家人,随着父亲带回来一个身上带着异味的中年人,而重新吃上了温暖的汤饼。
然后,这也是他在寒陋家中的最后一顿饭食。剩下的记忆就是那人像是检查牲口一样的巴拉过他全身之后,就被牵上一匹骡子来到了一处宅院当中;
就在这所宅子里,许多和他一样的少年人像是猪羊一样被蓄养着,然后又像是猪羊一样的绑送上阉割的架子,在死去活来的惨叫声中,永远失去作为正常人的一部分,或者干脆就在溃烂和热病中丢掉性命。
而后在作为最底层洒扫小黄门,而不断挨打和受罚的时候,他也会再度想起自己狠心的父母,以及留在家里那个之祸流着鼻涕傻笑的弟弟,却是越发的面孔模糊和生疏起来。
在这些黄门小儿之中,他并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机灵的,更不是最强壮伙食最利落的;但为了能够少挨打多吃口饭食,他硬是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和投其所好的本事来。
于是黄门小儿之中那些太过聪明和机敏的,就成了早早出头烂掉的辕子;不是死于非命就被叫走再也没有回来了。
那些强健和身手利落的,也早早被人给挑选了出去,充作了各地监院的扈从和亲随人选;唯有他们这般不上不下的中流之资,被留在了大内之中。
然后又遇上了专门过来挑选人侍候的养父田宦者,成为了他命中的第一个贵人;然后,等到田宦者好容易蹬脚咽气,而继承了小马坊的职事,才遇上了命中第二个贵人——普王。
虽然田令孜得势后觉得身边寂寞空虚,而想要衣锦还乡的让家人好好悔恨不已的在籍面前痛哭流涕,却发现昔日家里已经饿死了差不多了。
他好容易才找回来这个靠在外给人做学徒苟活下来,最终还入赘娶了店家女儿,接管了卖饼营生的弟弟。又捏着鼻子给他安排身家前程,扶持作为自己的羽翼和外援。
然而对方却一贯表现的愚钝、蠢笨,还有着很多毛病和缺点,大多数时候都不让人省心;甚至让田令孜恨不得这厮要是就酒色里死了就一了百了。
但他至少有个优点,就是足够的听话,有什么吩咐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完成,因此,在他西川任上的最后这段时光,却是自家兄弟最为融洽也最有亲近的日子;
甚至当田令孜断然与自己侍奉了半辈子的圣主闹翻,而走到了犯天下之大不韪的最后那一步,这个兄弟也唯一坚定站在自己身边共进退的人。
所以能够让这个硕果仅存的血亲之人,在这世上比自己多活上一些时日,乃至将家门血脉继续流散下去,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一想到对方在最后时刻,才被告知的愕然和老泪纵横,在湿冷泥地上折腾了一夜未合眼,还被跳蚤蚊呐叮咬的满身麻痒难耐的田令孜,就莫名的平心静气下来了。
然而随着门户响动进来的不是那些军将,却是唐僖宗的同母弟寿王李杰;这位原本要在自己面前亲切而恭敬喊着“田公”的王上,却是满脸的畅快和释然之色而恨声道:
“田老奴,你也有今日否。。”
然后就有两名膀大腰圆的力士,从他身后上前将默然不语的田令孜拖架起来向外行去;只是当闭目待命的田令孜,正在盘算着自己会遭到斩首、绞杀还是饮药自尽的结局,却突然被人给重重的贯摔在地上。
他不由吃痛呻吟着爬了起来,却见自己被带到了一间露天的褴室当中,而里面早已经布置好了各色新旧不一的刑具,唯一的特点就是多少都沾染了血迹斑斑。
然后,这位形容英朗雄俊而号称攻书好文,尤重儒术的寿王李杰,再次开声道:
“老奴还妄想能够囫囵受死么,若不能令尔好好生受一番世间的刑求之苦,枉费我这番罗尽全城器械的苦心了。。”
田令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而不自觉的颤声道:
“老奴合当王上如此看顾啊。。”
“自当是为了那些为你所害,因你而死的万千忠臣义士啊。。”
寿王李杰却是义正言辞的道:
“放心,我已经请来城中最好的伤创医者,不会让你轻易得以解脱的。。”
而在,粗粗整理过后的子城行在当中的栾泰殿;已经归还其中端坐在上首的唐僖宗,也在面无表情的看着,年少的弟弟睦王李倚,痛哭流涕呜咽着跪倒在地上叩首不已:
“臣弟虽为田逆所劫,但却无日不思圣上安危使然。。。固有心为国全节,但又唯恐再难见圣颜,才忍辱含垢至今。。”
“惟愿就此舍身出家,日夜为君上念经祈福,还请圣上成全一二。。”
在睦王李倚哭诉了许久之后,唐僖宗这才突然开声
“你我乃是骨肉至亲,又怎么说的上发落不发落呢。。如今正当国事飘摇,宗亲流离,我辈更当是相互扶持、和衷共济了。。”
待到哭得不成人形而披头散发的睦王李倚,被內宦给搀扶走了之后。他却转而对着殿上已经从宋文通改名为李茂贞的殿前大将,亲切的款声道:
“皇兄(吉王李保)哪儿就劳烦你多用些心了。。”
“惟愿为君赴死。。”
李茂贞连忙拜倒在地道:
这时候的成都北面,一骑扬尘背插代表紧急军情朱雀小旗的信使,也刚刚飞驰而入左枢密使杨复恭为首的散关行营军的驻地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