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既喜朝闻日复日(下

猫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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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州的州治宣城,前宣歙观察使裴虔余的私家庭园之中。一身素雅锦袍的黄巢,正在若有所思的听着新进女乐拨至如飞

    的一曲琵琶独奏。

    “配恭啊,这首三曹世家传下的《略略》,我当年初听时,还是在长安平康里的中曲。”

    直到余弦袅袅的曲终片刻,他才亲切的叫着同坐李君儒的字。

    “那时,我尚是游学数载却初试不第的素寒士子;盘缠大多换了书册手卷正是囊中羞涩,惊闻如此天籁之音而无登堂入

    室之方便。”

    “遂就在坊墙夹道里或断或续的听完了大半曲,这才惊觉周身尽为雨浸。。回去之后就发了风寒足足卧病半月,却留下

    来这个想念来”

    “如今复再听闻起来,无论是《略略》还是《郁轮袍》《薄媚》,却是总觉差了些什么事物而不略尽情啊。。”

    “那是时过境迁,王上也不同往昔了;而琵琶女乐依稀如故,自然是不足相匹配而视若凡俗了啊。。”

    李君儒却是妙语如珠的道。

    “此中不尽兴,焉不是我辈所奢求不得的呢。。”

    “那我便将她赐给你好了,让配恭也好好尽些兴致才是。。”

    黄巢亦是顺水推舟笑道。

    “其实我举得王上不够尽兴,是因为尚差了一人的缘故。。”

    在旁的一名青袍小使,突然有些谀笑的说了一句。然后他突然就被在旁的崔缪,一个耳光响亮抽打的坐倒在地上。

    “王上的心思岂又是尔辈可以妄自揣摩的。。。越发越不成体统了。。”

    “好了好了,老崔,崔大礼仪。。无须如此。。区区一班女子而已。。”

    黄巢却是轻描淡写的道。

    “你回头想法子再补一些便是了,无须发落在他人身上的。。”

    “某家失态,却是叫王上见笑了。。只是心中略有不甘,又替小娘子不平尔。。”

    崔缪亦是连声歉道。

    “好了,你也是一番心意,就且坐下随我一般听曲如何。。”

    黄巢这才微微点头而宽抚道。

    “报。。。黄王”

    这时候的廊外,却是在通报声中走过来一名亲从,而郑重其事的拜礼稽首道:

    “尚总管来书已经攻入淮南腹地,并获得了诸多响应之辈,还请黄王稍后行驾过江。。”

    “回复他尚且不急于一时,待到江南三大军镇都不足为患了再说吧。。”

    黄巢却是有些眼神闪烁而飘浮的叹道。

    “我可是还想亲手送嫁出阁呢。。”

    “真是辛苦你了。。”

    回过头来的崔缪,对着送出来的那位挨了耳光的小使道。

    “想要留在皇王身边就需得如此作态,只能委屈你一时了。。至于另外的那件事情你就尽管放心。”

    “据我所知的王上性子,嘴上越是念叨的多了,就不会太过放在心上的。反倒他越是在意和挂怀的事情,就越发的面上

    宽释而口中讳默难言的。。。你只要在日常里旁敲侧击的多敲敲边鼓就好。。”

    当崔繆回到了了自己的府邸之后,就见内室里已经候着一个人了,不由开口道。

    “你真是好大胆子啊,竟敢私下到我这来。。”

    “为什么又变卦了。。朝廷都备好了封赏的册书和印信。。只待颁下了。。”

    然而,登不耐烦的豆卢胜迫不及待的开口质声道。

    “你不觉得,如今区区一个天平军节度使,已然不足以打动黄王了么。。”

    崔缪却是毫不相让的讥声道。

    “我可听说了,朝廷招揽和收买那个虚和尚,可是给出了个三镇使君之位;黄王受了招安,也只是区区天平一镇使君之

    位,这教人日后怎生自处啊。。”

    “最少也要有检校四镇或是使相的头衔,才好进一步的交涉呢。。”

    “你这是痴心妄想。。”

    豆卢胜有些气急败坏的道。须知他冒险潜入贼众的图谋眼看要一夕落空,不由的方寸大乱起来。

    “如今我义军的大部人马已然过江攻淮,沿途地方所向披靡莫敢有御者;就连那位高令公,高郡王也要退守自保。。”

    崔缪却是不紧不慢的冷笑起来。

    “真待到日后我大军继续掩杀过淮水,你或是朝廷还有脸面敢说什么是痴心妄想么。。”

    “恕在下有所失言,然崔君所言实在是太过骇世惊俗,个中兹事体大就连相公们也无法擅专了。。须得求情圣主定夺了

    。。”

    这一刻豆卢胜才重新冷静下来,强装镇定的放缓语气和声调道。

    “在此期间,还请崔君为我缓转一二才是啊。。”

    毕竟,朝廷诸公制定的驱虎吞狼之策,因为那个虚和尚的坚拒不受而尚且难以未建功。反倒是还影响到了这边已经说好

    的条件和态度,而变得愈发的欲堑难填起来;这怎么能不让他心急如焚呢。

    更别说是前些日子让虚妖僧与黄逆首,通过盟会给借机联合起来。还就此约为婚姻而共同荼毒和肆虐,朝廷赖以为命脉

    的东南财赋重地。这可是会让朝廷天摇地动的当下首要大事。

    所以他也只能告诉自己,必需放下身段来忍辱负重,继续与这些贼众虚以逶迤的周旋下去了。不然他就这个样回去的话

    ,无功有祸不说,还会牵累到他的靠山兼做养父——尚书左仆射加门下三品豆卢緣。

    要知道当初他的养父豆卢緣,就是籍着易名使者潜近王仙芝的身前,成功劝诱其向朝廷输诚的功劳;才得以从御史中丞

    转而拜相入阁的机缘。

    若不是那个贪功自大有刚愎自用的东面督招讨兼平卢节度使宋威,阴使人截杀了王逆派出来请降的心腹使者尚军长等人

    ,据为自己的斩获之功而坏了大好局面。只怕这场贼患早在乾符初年就已经崩解离析,消弭无形了。

    如今虽然王逆早已经授首而宋威也贬斥在外,但是复起的黄逆却是贼炽愈烈祸害更大;已然辗转祸害了大半个天下了。

    如今更又是牵扯出了一个糜烂和倾覆了,朝廷四南四路(安南、岭南、湖南、荆南)的虚妖僧、虚贼头来。

    想到这里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下决断,而碍于深处贼营的风险与危机,未能在众贼会盟之前就痛下决心坏之;才酿成了今

    天败坏东南的滔天大患。

    从崔繆住所拜别之后,他回到自己临时的隐匿处没多久,就见到一名生的平淡无奇而很容易泯然大众的随从禀报道:

    “郎君让我打探的事情已经有音讯和回复了。。”

    “来得正好。。”

    豆卢胜不由的精神一震道。

    。。。。。。

    顶盔贯甲身姿挺拔的朱老三,也正巡曳在春风渐起绿芽绽放的庭院边缘;时不时还能感受着远处那些侍女和奴婢,探头

    探脑或是遮遮掩掩投过来的眼光,只觉得浑身总有些有些不自在。这也是他在大将军府里值守的第十四天;又一个平淡

    而乏味的日常。

    他在思前想后了一段时间,虽然有来自兄长的担保和举荐,也有对方军容齐整装备精良、待遇优厚的诱惑,但他最终还

    是婉言谢绝了来自那位虚和尚的隐隐招揽之意;

    虽然一方面是,他事先答应了大将军府的收编在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听说太平军里的规矩颇多,犯事的后果很重,他

    手下很有些不愿受约束想要更加自在些的意见;

    然后,他就像是一下时来运转似得,很快就得到了来自大将军府方面的酬赏。不但委任他为前军使马队的第五位郎将,

    准许带着数百名部属就任,还给配齐了兵员、坐骑、行头和装具。又额外派个叫李唐宾的都尉率队过来与他合营。

    因此,在短时之内就编列齐全一营三百骑卒,五百步队的人马;而在同列的义军之中算是精良壮勇的气象了。而按照义

    军行事的惯例,日后他若是想要出战的话,以此为基础最少还可以拉出数倍、十数倍的人头来。

    当然了,作为某种两手准备,他还是从自己麾下分出了一些对此有所动心,或是想要安定下来的部属,如胡真、许唐、李晖、王武等人,让他们去投奔自己的兄长朱存;这样也算是给日后预铺一条后路。

    然而,在他用三十段大兄赠给的江陵绸布,打点了负责给他调拨所用的司库参军;才从对方充满羡慕的口风和看待幸运

    儿的眼色当中,打探到了另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内情。

    原本他归属于大将军府直辖的这件事情,还没有那么快着落下来呢。但是好死不死的是那位虚和尚,居然专门在黄王面

    前提及到了他,而赞誉为有情有义而求之不能的事情。于是黄王心怀大悦,这才回头督促那些属官和从吏,优先将他及

    所部的归属给确定下来,

    朱老三这才明白过来黄王会额外拨亢见他时,所说看似亲切和笼络的那句话意味了。他却是在无意间又承了对方的一个

    偌大人情啊。

    然而对方哪怕被自己婉拒了也不吝顺手帮上一把,而事后既不居以为功也好不声张,这番心怀和气度真是让他感慨良

    深啊。(周淮安表示我只是想坑人一把,你相信不)

    只是远离了军营驻地里的兵戎碌碌而闲淡下来之后,他又不免有些隐隐的后悔起来了。

    要知道他所熟悉的那些军将们,此刻却是在外征战建功,恣情纵意的攻打和抄掠朝廷的城池,自己却只能在这里闲而无

    事的枯燥日常里度过,而只能在饱食之后拼命活动打熬身子骨来消磨时光。

    这种日子也许别人看起来这是一种难得的恩德和受用,但是对于只觉与这种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的朱老三来说,却已然成

    为了一种隐隐无奈与煎熬。

    他不由又想起了兄长新近的来书,他们已经打下来了润州的要冲江宁,正在按部就班攻打镇海节度使所在的理所,想必

    此时正当是意气风发、高歌猛进的势态吧。

    他如此思量着远走越远,眼看就度着步子已经走到了园子西墙的尽头;这才恍然过来想着折还回来,却突然心中一动停住了。因为,他随即想起来原本该值守在这里的哨位已然不见了。

    然后他仔细端倪之下又发现了更多可疑之处,比如墙上蔓生枯死的爬山虎亦是被扯掉了一片,而露出灰突突的墙皮来,石瓦青苔明显被踩出了好几道鲜明的痕迹来。

    这些就麻烦和棘手了,朱老三在第一时间都脑中急速转动过许多个念头来;这要是寻常的玩忽职守或是擅离哨位倒还好,只是时候抓到让人吃一顿军棍而已。可要是涉及到与黄王有关的后宅里事情,那就麻烦大了去了。

    要知道早年义军内部尚且不是很讲究,内外宅的门禁之防也不甚明显。因此时常会有一些年轻的军将与耐不住寂寞的奴婢、侍女什么的相通,而黄王多数时候亦是高举轻纺的是乐于成全其好事。

    但是自从他在越州称王而建章立制之后,这些规矩和门禁也就变得愈发森严和讲究体统起来了;这要是在他后宅里闹出什么不干不净的风闻和丑事来,那就没有那么容易被放过一马了。

    而且要是私通的是普通的士卒和侍女也就罢了,当场好不姑息的处置发落了以正视听也就罢了;可要是牵涉到黄王的亲眷所在,那就真的是天崩地裂的事情了。事关到相应的权威和体面,无论是哪个身居高位的人物,都不会容忍和姑息这种事情。

    哪怕安排在这里不是他朱老三直接的下属,却是在他当值的时间里发生的问题;也会由此担上不小的干系甚至是严重是非的。自己还真是流年不利,怎么来当值这才几天就会摊上这种事情呢。

    然后,他不由得放轻手脚而抵靠到墙边上,踩着墙基的边沿努力向着里头望去,却现实看见了分散着站在树荫和花丛里,好几个精装异常的身影。居然还有人放风和守候,这其中的内情不由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这可是黄王安置眷属的内宅之一,居然会有人带着部下偷偷上门私会,还调走了守门的士卒以便行事。。这可谓是他预期当中最坏的结果啊。

    是故作不知而以求胡混过去,然后自承其过。还是马上叫人过来,在事情还没有变成无可收拾之前,及时进行弥补和打断呢。他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某种进退维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