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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小东门內,
看着被砍下丢掷在地上血粼粼的人头,程大咬已经开始深深的后悔和痛恨自己的犹疑、动摇了;为什么要听信了那些捕风捉影而根本没有被证实的东西;而导致自己和部下的兄弟们都沦落到了这一步。
这些可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袍泽兄弟啊,其中还有一个来自同村而时常里亲热叫他“程叔”的学徒兵;他们追随管头转战各方的风霜雨雪,还有南蛮的瘴疫蛇虫没能击垮,来自战阵上官军的刀枪箭矢也都没能夺去性命;结果,如今就因为被派来给他送信而自投罗网的,死在了这些对方派来的“自己人”手中了。
他懊恼的恨不得把自己再度识人不明的一双招子给挖出来,这样也许就不用再面对那些首级上,凝固在最后一刻的难以置信或是死不瞑目的表情。
口口声声说为了义军和黄王大业的人,却在毫不犹豫屠戮自己的义军弟兄;而被认定为居心不明而用意叵测的人,却依旧十分信重着自己。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难道身为某人的麾下就是必须处死的原罪么。
他突然又想起了当初那个背叛了自己和所属义军,而差点把大伙儿带进万劫不复的,那位“好兄弟”的音容笑貌;当初出身一名小吏的他,似乎也是这么大义凛然说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而打动和吸引了许多苦出身的人加入;
然而,在背地里为了他自己在官府里允诺的前程,又毫不犹豫的带着官兵抄了老营辎重和老幼妇孺;用堆积如山的尸骸,来打击和动摇这只义军的士气,将怒气勃发的他们引入了官军埋伏的合围当中。最终只有因为受伤落在后头的程大咬在内少数人得以苟活下来。
他仿若是看到了历史又重演了一番似得,只是角色和对象就颠倒了个。然而大错已经铸成了,他也被捆绑在了一边,就连嘴中也被塞了起来而只能发出呜呜的愤慨声。
这时候,正在主持这一切的那位“旧相识”,也终于转过头来对着他苦口婆心的再劝道
“咬子你想的怎样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哇。。”
“虚和尚的那个路数,从来就不像是与我们义军兄弟一条道上的,他在军中做的那些事情和推行那些律令操行,倒是更像是官军的手段和作风呢。。”
“你又何苦随他一条道儿走到黑呢;眼看的现在你也已经回不了头了,就干脆带人和我家军主干好了。。”
“如今林言那狗厮已经完了,敢和官府勾结出卖义军的罪迹,就算是黄王外甥的干系也保不得他了。。”
“就算是虚和尚那里也好不过了多少;眼见他困在城中命在须臾,就算能挺过来留守也不知道要如何发落呢”
“城外那些三江军的旧属眼下正当是没了领头的,而王雷子还远在潮阳一时半会没的消息。。”
“现在这里就属你的位置最大了,难道还不该赶紧为自己个儿着想一下么。。”
“只要你能把手下这营人拉过来,你就依旧是实打实的折冲都尉,哪怕是半营人也好,最少是个别将、果毅都尉哩”
“若是还能够多拉几营人手出来,那最少也是个郎将;或说给你个副军主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只要我们这些老兄弟齐心合力,将这广府好好的洗上十天半个月,还怕啥子都没有么。。”
“再带着这些家什北上去投奔黄王,再从那些屯所里裹一裹多拉点丁壮出来,怕不又是一个全新的军序当前了。。”
他如此絮絮叨叨语重心长的劝说着,慢慢走近不再挣扎的程大咬身边,而将其塞口给拔了出来。
“你说我讲的中不中,给个准信吧。。”
然后他见成大咬嘴皮子动了动却不知道在说什么,不由将头凑过去疑问道:
“你在说啥呢。。”
然后霎那间他的脸色就变成了惊愕和痛楚,而扭曲成一团而激烈的惨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你疯了。。。”
却是浑身被绑了个结实的程大咬,用尽全身气力狠狠的咬在了他露出来的脖颈上,而顺势将整个人都扑压在了他的身上,而一起摔滚成一团。
“来人,救命。。”
“老相识”的惨叫声随即又变成痛彻入骨的哀嚎和呼唤声,因为在成大咬势若疯虎的全力撕咬之下,他整整一大块颈上的皮肉给鲜血淋淋的扯了下来;随即从伤口迸溅而出的一股股血水,喷洒在成大咬的满头满脸都是,却依旧不能阻挡他一口唾掉紧接一口的再咬上去;
这时候,“老相识”带来的护兵也终于从惊呆当中给回神过来,而有些忙乱的七手八脚冲上前来想要帮忙和救援,但是成大咬实在与他撕咬的太紧了,痛的“老相识”在地上翻滚挣扎死命踹打也未能挣脱;反而随着溅了一地的血水而气力和生息却是越发的弱下去。
这下总算有人想起来要用刀兵,而不再投鼠忌器怕伤了“老相识”,而抽拔刀剑对着成大咬的脖子挥砍下来;随着刀刃加身的那一刻成大咬不由从鼻子里痛哼了一声,却是更加毅然的撕咬的紧切。
只是因为两者被动扭缠翻动在一起,有些束手束脚不敢全力砍下来的刀剑,都未能正中成大咬的脖子要害,而落在了他的后背上,顿时将衣袍给砍划成血肉狼藉的一片。其中甚至还有一下落在老相识深深掐入成大咬后腰的手掌上,当即下血光迸溅的斩断下来两根手指来。
这下这些围攻的护兵就愈发的束手束脚起来,还给崩断了肩头的一截牛皮绳;然后终于有人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顿时猛然扑住成大咬捆住的两只腿脚,顿时将他动弹不得的给死死摁在地上。然后,另外的人乘势一刀挥砍而下,却被成大咬挣脱出的一只手掌死死捏住,慢慢割出殷红的血线来。
然后,还有其他人就毫不犹豫的倒转横刀尖刃向下,而扑哧一声插透成大咬的左肩胛将其刺穿在地上;重新举起的砍刀再度向着他的颅下一寸挥斩下来。
直到这一刻,成大咬心中却是变得无比平静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死在十香镇的那场大火里,如果不是因为某个缘故的话;所以他现在只恨不能多拉几个垫背的,为自己的错失而有所补偿一二。
然而他一直等了好几个呼吸,却依旧没有等到落下的痛楚;再度睁眼之后,反而看到了那些护兵脸上清晰可见的惊讶和惶然之色。
然后突地一声,那名重新举刀挥下的护兵动作再次顿了顿,就见胸口凸出一支尖锐的事物来,而将袍甲给顶出老大一截,就这么僵直迎面扑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成大咬才听到了附近骤然炸响开来的激烈厮杀和轰然叫喊声。
“杀了这些狗东西。。”
“为兄弟们报仇。。”
“快快救出成都尉来。。”
然后,剩下这些失去主心骨的护兵,在接二连三的被射倒好些人之后,也不禁一哄而散撞倒撞破门户而向外逃去了。
“别让这些狗东西跑了。。”
然后。压着逐渐变得冰冷僵直失去呼吸老相识的成大咬,在撕杀声中又等了片刻之后,才见到几对三江军统一制式木底钉铁的黑皮短靴本走到身边,而慢慢的将他给搀扶起来隔断了绑绳。
“都尉可还安好。。”
随着急切的问候声,成大咬这才注意到领头的乃是名叫张冉的随营虞候之一;他们在营中一直配属到队下为止,总计有数十人左右。
平日里负责军中的书写文教,也在夜里和闲余时讲古说书,或是引领大伙儿操行喊号什么的;却未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派上用用场了。
“外间情形怎样了。。营中将士可还剩下多少。。”
成大咬无比虚弱的询声道。
“营中大多数士卒都还安好,并且都整装发动起来了。。”
名为张冉的虞候正色道。
“因此那些假传留守司号令的乱贼,都已经或杀或擒了。。那些过来接防的乱兵也给杀退了。。”
“只是因为拒受那些贼人的乱命,自桓校尉以下十多数人已经遇难;;是以目前由我在暂且召集大伙儿行事。。”
听到这里,成大咬不有的心中又喜又悲的,死掉的桓校尉他们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然而他心中一宽下来,直觉的身上又累又重,伤痛具发而眼前模糊发黑的昏死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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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内城城头上,周淮安看着再度被赶出去的信使身影。那是第三次被派进来,试图对他这几位明面上据守内城部下,进行威逼利诱式的劝说和拉拢的代表;
而且条件一次比一次优越,许诺一个比一个夸张;就只是为了瓜分和笼络万一“他”不在之后,所留下的这些人马和资源、事业。甚至不惜拿城中这些普通士民百姓的身家性命,来作为代价和筹码;
就好像忘了当初他们是为何而战的理由,又是为了什么才揭竿而起反抗官府的初衷。就像是这个时代当中绝大多数的割据武装那样,拿小民百姓当作可随意肆虐拿捏蝼蚁一般的冷漠和残酷。
虽然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早有所心理准备,但是周淮安还是难免某种惆怅和悲哀的情绪;这就是传统农民军的天生局限性和骨子里野蛮残忍的另一面。
哪怕口口声声的喊着“为民求活”“天补平均”“清平世道”的口号和道理;但是在利害关系和利字当头上,还是免不了撕下原本温情脉脉的面皮和遮羞布,而为了私心和利欲进行弱肉强食式的相互侵并。
他本以为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点什么;比如通过穿越者的远见卓识和发展生产基础,把大家共同拥有的基本盘给做大;而让这一幕发生的可能性变成相当久远以后的事情;
现在既然突发的意外情况,已经将机会被动的送到了自己的面前,也许彻底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到了;随后,就像是心想事成一般的,看到了在小东门城楼上升起的数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