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上工

麻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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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长, 昨晚睡觉摔地上啦。”

    “瞎说什么,咱们队长是那种睡觉摔地上的人吗,明明是和媳妇儿干架了,昨晚我在外头都听到动静了,咱们队长被媳妇教训的一个声都不敢吱,尽挨打了。”

    苗铁牛今天顶着一道显眼的抓痕出现在大伙面前, 村里人都炸开锅了, 猜测这伤疤的由来,这小丰村哪个胆子那样大,敢在苗铁牛脸上动爪。

    “原来是被媳妇儿打的,队长,你和咱们说说呗,你媳妇儿干啥打你啊,难道你和村尾那白寡妇好上了?”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气的苗铁牛很得不抓起边上的粪球塞他嘴里。

    “笑话, 我媳妇那么贤惠,她会打我?”苗铁牛龇了龇牙, 扯到脸上的伤口, 捂着脸暗恼家里那婆娘的出手重, “在家里,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她会打我,我怕是你们耳朵聋了。”

    苗铁牛逞着强,抵死不承认就有损他大队长威严的消息。

    实际上呢, 就是昨晚黄秀花拿着他偷藏的私房钱,从当初嫁给他吃苦,帮他照顾妹妹,奉养老父老母,一直说到现在照顾家里一堆孩子孙女,说自己对这个家的付出,他这个男人居然还藏私房钱和她别心眼。她不让他抽烟是为他好,要是真和王大夫说到那样,抽烟会坏身子,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办呢,说到激动处,就忍不住给苗铁牛来那么两下。

    苗铁牛的性子,就是个顺毛驴,你和他吵,他没准也发火了,可是你这絮絮叨叨的,还一边摸着泪,苗铁牛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被媳妇打了几下,也只能认下了。

    就像媳妇说的,她嫁到苗家来做了那么多,孝敬长辈,对他妹也好,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动手打媳妇儿不成,那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苗铁牛心里这样想,可是在外头,他表现的,还是很大男子主义的。

    他这样已经很好了,现在这年代,男的打自己媳妇,都没人会说什么,顶多就劝劝,你说被打的媳妇儿去报公安?公安都懒得搭理,那个报公安的媳妇儿,还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他们已经习惯,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除了少数觉悟高的,从出现类似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后,开始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男女□□间平衡的关系,大环境依旧没什么改变,尤其是农村,思想觉悟低的更多,喝醉酒打媳妇儿,不开心了打媳妇儿,那是常有的事儿。

    正是有这样的环境,才会塑造出一个个犹如田芳一样的女性,因为从小就被看不起,自己也从潜意识里看不起自己,从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转化为施暴者,一代复一代,从某种角度来说,后世褒贬不一的计划生育政策,真的从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女性的地位。

    现在在农村,你作为一个女人,只有自己够泼,才不会被欺负,苗翠花和她大嫂黄秀花就是很好的例子,当然,这泼也要泼的有水平,不然就是个惹人厌的泼妇,而不是现在受自家男人敬重的媳妇了。

    “那啥,队长,不是快上工了,我就先走了。”

    “就是,今天的地里的活都还没分呢,我们就先过去了。”

    苗铁牛还在那好好吹自己在家是如何威风的,自家媳妇儿是如何听话的,这说笑间,听他讲话的人就全跑了。

    “你能耐啊。”

    后头传来他媳妇黄秀花的声音,苗铁牛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他媳妇似笑非笑的,拿着锄头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听多久了。

    “熄、媳妇儿。”苗铁牛疙疙瘩瘩的喊着。

    “拿着。”黄秀花手上还挽着一个竹篮,“一大早的饭都没吃就往外跑,这干活的时候饿晕过去别人还以为我在家虐待你呢。”

    她掀开竹篮上盖着的布,里头还放着几个热腾腾的玉米馍馍,和一碗热茶。

    还是媳妇儿对他好,苗铁牛心里那叫一个感动,昨晚被媳妇儿打的那一丢丢的小小埋怨也没了,吃着馍馍,对比之下他那个告黑状的妹子就面目可憎了。

    那样糟心的妹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黄秀花看着男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馍馍,又一口喝完最后一口热茶,将东西收拾好了,在上工前赶紧拿回家里去。

    你看,昨晚打了他一顿,今天不就又哄好了,也不知道这招她有没有教过翠花,改天再和她交流交流。

    *****

    因为取消了食堂,现在顾雅琴也和婆婆苗翠花一样,下地挣工分。

    这工分,也不是全都一样的,首先这男女就不同,在农村,男的是要出大力的,女人即便力气再大,也比不上一个男性壮劳力,通常男性每天的工分能在十分左右,女性基本在八分到九分,极少有和男性领一样工分的女性。

    当然,这工分也不是定死的,如果出力多,最高可达十二分,这是可以灵活变通的,也有那些家里壮劳力少的,让自家已经十三四岁的孩子来上工,这也行,毕竟搁现在也是半个大人,这种情况领大人一半的工分,也就是五个工分。

    你说这所有的活都公平吗,不尽然。

    像是顾雅琴和苗翠花,她们现在的活就是割猪草,然后给村里那几头抱来没多久的猪崽煮猪食,这活看上去脏,实际上已经算轻松了,每天割两趟猪草,然后混着队里的饲料煮几大锅猪食,剩下的时间就能休息了,打扫牲畜棚之类的活,还有别人干,她们就负责那几头猪的粮食,九个工分就到手了。

    这沾的全是苗铁牛的光。

    这是好的,好歹两人都是干活了的,别的村现在这种包庇的现象更乱,凡是能和大队长攀上亲的,躺着不干也有工分,没关系的,累死也就挣个不饿死的工分。

    这年头的村民老实啊,不到万不得已,根本就没想过上县里去告,对他们来说,只要不饿死,那就是好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除了羡慕,也只能生气自家爸妈当初怎么就没给他们生一个将来能当大队长的哥哥/弟弟。

    *****

    苗铁牛到了很久,那些知青才姗姗来迟,这第一天,他就对那些知青没了好印象。

    你看安安一个小娃娃都已经早早起来了,他们这群大人了,怎么好意思睡得这么晚呢。

    穿着厚实的棉袄,像一颗滚圆的糯米团子一样跟在妈妈和奶奶身边的顾安安表示,她也想睡懒觉啊,可是现实没给她这个机会。

    大人都上工了,两个哥哥也都上学了,大人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就是苗翠花这个对自个儿孙女盲目信任的人,也不放心啊,所以她也只能迷迷糊糊的起床,吃饭,然后一块过来。

    八个知青,住在苗铁牛家的四个男知青看上去精神面貌最好,几个女知青的脸色都有些苍白,衣服也比昨天出现的时候多了许多,顾安安想着,可能是她们昨天借住的那户人家,没有给他们的炕烧火。

    现在天还冷,睡冷炕可是要命的,而且也不知道几人有没有带被褥,一般人家的被褥都是对数的,没有多余的量,如果是这样,怕是这些个知青,到的第一天就吃苦头了。

    现实怎样,和顾安安猜想的还真没差别。

    因为烧炕要用柴火、杆秸、稻草,这些也都是按人头分的,不够的,就要自己上山捡枯柴,这树枝是不能砍的,饥荒那几年,山上的东西被糟蹋的不行,还在恢复呢,要是被发现砍树枝,是要被骂死的。

    这些东西,家家户户都紧缺,那些让知青借住的人家不算坏,看她们几个小姑娘没有带被褥,自己一家人挤了挤,给她们匀了一条出来,也够两个人盖,可是这烧炕的福利,就没有了。

    村里人的被子,除了一些爱干净的人家,也就一年洗一回的事儿,偶尔抱出来晒晒太阳,现在天气那么冷,谁会有功夫去洗被套,最近一次换洗,已经是去年六月了,一股子霉味儿和脚臭味。几个城里来的姑娘怎么睡得下去,凑活着用冬天的衣服盖了一宿,又委屈,又伤心,勉勉强强睡过去,这不,一早起来全着凉了。

    住苗铁牛家的知青就好多了,虽然四个人挤一张炕,可是大晚上的,这炕烧的热热的,被子也是新拆洗过的,香喷喷的,里头的棉胎有些硬,但也还凑合。

    八人一见面,交流了一番,这下子,四个男知青有些尴尬了,四个女知青嫉妒了,要说发挥礼让的风格,四个男知青该把自己的住处和女知青的交换一下,可是听了那四个女知青的描述,谁也不想挨一个月的冻啊,看这天气,起码还得凉一两个月呢。

    最后的商量结果,几个人打算来和苗铁牛这个大队长通通气,问问能不能给女知青换一个更好的住处,或是说教育教育那几个小气的老乡,给她们的炕热上,再把那被子给洗干净了。

    几人是抱着些许兴师问罪的态度过来的,丝毫不知道,原来自己还要上工啊。

    “这么早就要干活了吗?”于爱国有些尴尬,他以为还会再休息一段日子,让他们好好缓缓,而且天这么冷,这地怕是都冻着吧,能锄地动吗?

    苗铁牛看了几人一眼,让林伯给他们安排工作,先从轻省的来,等慢慢习惯了,就可以干点其他活了。

    他对几个知青不报希望,但是也不会让他们吃白食,不然对地里辛辛苦苦劳作的乡亲们,多不公平啊,他媳妇他亲妹子都没休息着呢,几个外来的就想要那待遇,做梦。

    “你们现在刚来,错过了年前的分粮,现在吃的粮,都是预支的,从你们以后的工分里扣,以后可没这么好的事了,全按队上的规矩来,能不能吃饱饭,看你们自己干了多少活。”

    苗铁牛这话一出,那些知青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这话什么意思,不干活,他还能看着他们饿死?

    “徐娟,你是学护理的是不,你就不用下地了,去村口的卫生站报道,以后就给王大夫打下手。”卫生站一般没大事,也就农忙的时候,会有一些村民要拔火罐啊,按摩啊之类的活,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所以王大夫一听这次的知青有一个学护理的,就跟苗铁牛来要人来了。

    这可是一个轻省活,工分还是记十分的全工分,另外起个知青都用艳羡的眼光看着徐娟,暗恼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学门像样的手艺呢。

    徐娟自己却不怎么开心,如果这是在一个小小的卫生站给一群乡下人看病,拿她还不如留在城里大医院,何苦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苗铁牛没管他们心里的想法,给他们安排好活,就匆匆忙忙去城里了,和城里的领导,汇报任务。

    ******

    当天傍晚,顾建业骑着自己的二八杠自行车从城里回来,先是狠狠亲了自家胖闺女一口,身上的寒意冻的顾安安把脖子缩地紧紧地,笑着挥着手把人推开,顾建业和闺女相亲够了,又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个脑瓜子,这才从厚实的大衣里掏出一封信。

    “爸,萧叔来信了,好像有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