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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信是一家商户之子,瞿家生意主在水路,这么多年盘踞荆襄一带,已成为江陵巨擘,些许是荆襄之地满足不了瞿家的胃口,他们决心来京城做生意,希望创出一片天地来。
瞿家的根在江陵,但这么多年京城南来北往的生意越做越大,瞿信父母已经搬到了京城来。
瞿家生意越做越大。
只是瞿信父母依旧简衣缩食,接济穷人,十分低调。
不仅如此,二老心里一直有一个心病。
二老无子,膝下连个女儿都没有。
瞿信是二老的养子,瞿信本是一个孤儿,无意中被瞿老遇到,救了回来,亲自教养,不想瞿信天资聪颖,憨厚老成,十分得二老喜欢,后收为义子。
瞿信人如其名,十分注重诚信,完全把二老当自己亲生父母敬重,十几年来,一家三口生意越做越大,却相依为命,感情与日俱增。
近年来,老爷子年纪大了,很多生意都归瞿信掌管。
瞿信也信手拈来。
今日凌晨,天还没亮,他按约去给一个大户人家送货,那是从江南弄来的一扇十二开苏绣百鸟贺寿屏风,因对方是一高官,瞿信便亲自上门。
这不,刚刚送到,踩着晨曦微弱的亮光往家里赶。
瞿家住在西市边上的怀远坊,要赶在开市之前,把昨日屯的货都给打理好。
瞿家主要做水路运输,南边的丝绸湘绣蜀绣苏绣运到京城来卖,也把西北东北的皮毛运去南边。
马车从东边驶来,过了延康坊前往怀远坊,如今宵禁没那么严,给点小费什么的,拿着通行令牌也能在非开坊的时间进出。
正当他准备进入坊门时,一个身影如流光般跃入他的车帘内。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就发现那人浑身是血,他大为吃惊。
连忙俯身扶着她起来,借着微弱的晨光发现这是一个女子,她面容埋在手下看不清楚,但是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衫,那婀娜的身态还是一眼能瞧清楚。
“姑娘,姑娘…..”他摇着程筠的胳膊,因为是个女子,他不敢擅自碰她。
程筠侧身靠在车壁上,虚弱地回道:“救我…”
瞿信不是头脑发热之人,知道这姑娘浑身有血迹,绝不是普通之辈,自己很可能沾上麻烦。
可是一股本能让他舍不得抛下这个女子。
她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幽香,很吸引人。
“快,进小货仓!”他吩咐车夫。
自己把程筠扶好,“姑娘..要不要喝水?”他有些手足无措。
可惜程筠已经晕过去了。
瞿家在怀远坊和西市靠边的地方设了个小货仓,西市寸土寸金,早先年瞿家刚入京时没什么靠山,买不到西市的货仓,自己便在怀远坊买了一个。
后来瞿家生意做大了,才能在西市占据一个大的货仓,以前这个小货仓备用。
瞿信知道不能带着程筠回府,便把程筠安置在小货仓里。
小货仓前面是一个宽大的宽间,后面有个小院子,两间厢房,以前是给守货郎住的。
瞿信让车夫和一个亲信手下候着,自己把程筠给背入里屋。
暗想如果这个姑娘是亲白人家,自己这么背了她,是该负责的,再看着她浑身是血,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样的姑娘必然武艺在身,可不一定让他负责呢!
他安置好程筠,便立马出来吩咐车夫去弄点止血药,再让随行的亲信去打量货仓的事。
“不许跟任何人透露,知道吗?”
“是是!”
二人都是瞿信的亲信,知道关乎性命不敢多言,分头行动。
瞿信折回来,从井口弄了水来,再设法烧开。
马上就要过年,西市东市是最忙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该留在这,可是还是不放心。
等程筠好,再送她离开。
这一等,等到了午后,期间瞿信去过一趟西市,见一切妥当便回了小货仓。
中午时分,程筠已经醒了过来,她身上穿着侍女服。
稍稍打量,就知道自己在一间很简朴的小屋里,屋子里还有些蜘蛛网,可见很久没人住了。
简陋的木塌边上有一个小案,小案上放着一碗水,塌下生了一堆火,火还燃着只是不太烈了。
可见有人救了她。
再抬头看到窗外有人影,敦厚的脚步声传来,她坐在榻上等着来人。
瞿信踏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的姑娘。
只见她面容白皙如羊脂玉,一双眼睛清透明湛,比夜里的星星还有亮还有摄人。
这是一张绝色的脸,通身无任何装饰,却美的惊心动魄。
瞿信发誓自己一生南来北往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像是极品的昆仑玉,冰清玉洁,高冷无波,高高在上。
一时他声音都堵在了嗓子眼,呆呆地看着程筠,以为自己在梦里。
“多谢相救,耽搁你了,我这就走!”
程筠一向干脆利落。
等到程筠一低头下床,才意识到自己穿的女装。
她顿了一下,再抬头,望着瞿信,“可否请公子给找一身男儿衣衫来!”
瞿信乍然回神,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你等着哈!”
衣衫自然没那么容易找,费了一刻钟。
程筠自己在屋子里换下,再出来站在檐下时,她已经是一个熠熠生辉的少年郎。
瞿信简直傻眼了!
这个姑娘,穿上男装,头发盘上时,完全是个男儿,真是难以想象。
“多谢你!”程筠朝他拱手,看的出来瞿信朗目星眉,是个爽朗敦厚的男子。
她心有好感。
瞿信有些支支吾吾地,“姑娘….”结果一出口见程筠微微皱眉,立即改口,“小兄弟….”
“怎么了?”程筠含笑,迎着日头,温暖而迷人。
浑身笼着光芒,像是谪仙。
瞿信又是失神,后又鼓起勇气道:“你昨夜是怎么回事,现在出去会不会遇到麻烦,我这里安全。”
他担心她,无耻地想留她多待几日。
程筠正要回他,却见外头车夫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他起先没注意程筠而是直直朝瞿信奔来,“少爷,外头都在找程公公!”
“程公公?”
瞿信大惊,程筠的名声京城人士多有耳闻。
起先知道她是皇帝身边一个内侍,恨的充,大家私下笑话皇帝跟她断袖,前阵子传来她素手神技,解救军中瘟疫,协助王坦之击败联军,大家对她的印象又完全改观了。
骤然,瞿信惊愕的目光挪到了程筠身上,再从上往下扫了她一眼。
秀逸如竹,玉树临风!
难不成…..
“是我!”
程筠淡笑,一点都不忌讳。
既然知道了,就不急着走了。
“这位大哥,还麻烦你出去打听下,为何要抓我?”
瞿信呆呆点头,程筠的话简直跟圣旨一下,他扯着自己那个看程筠看呆的车夫,拔腿往外边跑。
程筠捂着伤口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晒太阳。
院子很大,阳光白花花的,暖洋洋的。
她在回想黑龙说的话,朝华寺院?
她印象中京城好几处寺院带朝或昭,得仔细查查才行。
约莫一刻钟后,瞿信满头大汗跑了进来。
“程公公,我问清楚了!”瞿信跑到他跟前,也跟她一样坐在井盖上,擦着汗。
神情无比紧张。
“怎么问到的?”她其实很好奇,冷峻的面容泛着锋刃般的白光。
“运气好,我逮着了一个受伤的侍卫,拿着刀逼着他说实话,他说陛下和王相都在找你,谁先找到算谁赢!”
瞿信更加好奇,这算哪门子的事,当今皇帝和当朝宰相那人当趣子嘛?
他替程筠委屈。
程筠却是明白了,她笑容黯淡了下来,低着头,手中一根小棍子不停在地上画圈。
看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皇帝和王慧纶都跟太后摊牌了。
太后没想杀她了,真是有意思。
想起那个总是很和蔼地看着自己的老妪,她就难以想象,真的是她一路派了高手要杀她。
她扰乱宫闱,确实该死。
如果可以,现在就可以离开,离开京城。
谁也不用再看到,很多年前,这些人她都会忘了。
慕容熙,太后,王慧纶,颜衍….还有慕少谦。
想起慕少谦,她心突然被拧住似的,有些窒息。
两次被他救,两次被他抱在怀里,
心不知何时已经发了芽。
她苦笑,不过还是会忘的。
只是姐姐的事情刚刚有了突破,她不能离开。
她需要回去,回去皇宫,继续当她的掌事太监,而不是做妃子。
程筠起身昂扬往外走!
“程….”瞿信站起来怔怔望着她,目光灼灼。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皇帝身边的公公是个姑娘的秘密。
他用眼神告诉她,他不会泄露。
程筠嫣然一笑,“阁下高名?从事何事?”
“瞿信,西市正中第三条十字街西边口商铺!”瞿信笑容明烈。
“好,改日相谢!”程筠转身一记轻功,人已经飞跃屋檐,很快消失在瞿信的视线里。
王慧纶今日告病。
他颓然坐在书房的炕上,看着一地的金光,面容萧索。
庆山跪在他脚边,满脸愧疚。
王慧纶时到今日才意识到,程筠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是一般的“男子”,这个世上,谁都勉强不了她,包括皇帝和太后。
包括他王慧纶。
一场必赢的博弈,最后算漏了她的心。
她说她就算出宫也不会做他的妾。
她赢了。
第一次失败,一败涂地。
王慧纶不难过却很感伤。
这丫头到底闹什么?
程筠回了宫,她没去见太后,也没去见皇帝,她径直回到了纳兰院,开始一如既往处理尚宫局的事,开始调度宫里买办。
皇帝震惊了,太后漠然了。
出奇意料,谁也没去打搅她。
好像一切不曾发生,好像她还是那个初入皇宫的蓝衣少年。
皇帝如此,太后如此,王慧纶如此。
唯独慕家闹开了。
乾慧长公主等着儿子醒后一股脑子冲进了慕少谦的房间,把所有人赶了出去,指着慕少谦开始骂。
“慕少谦,你有本事啊,你行哈,你跟一个太监搞一块了,难怪这么多年连个通房都不要,我以为你是真心洁身自好,原来你是喜欢男人啊!你是把慕家的脸丢光,你是要我抬不起头来是吗,你这是给先皇抹黑你知道吗?”
慕少谦一身白衣坐在榻上,目色平静而疲惫,并不生气,而是冷淡地反驳,“我不喜欢男人!”
“那就证明给我看!”长公主吼道。
听了随身侍卫的禀告,长公主今日凌晨快晕倒,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逼着自己没立即过来骂人,而是等着慕少谦醒来。
她不信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慕少谦垂眸没有吭声,他身心疲惫。
长公主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怂恿着我把他弄出来是方便你自己吧,你老实回答我!”
“不是!”他牙齿一抖,咬住了肉,心弦被狠狠击住,
这是他的伤疤,不能提,一提就崩溃。
“那好,既然你否认,那你给出你的诚意!”
长公主咆哮了一阵,扭头对着外面喝道:“来人,把人带进来!”
长公主说完就气冲冲出去了。
不一会,慕少谦看到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袅袅娜娜走了进来。
“少爷…..”
大家面露羞红,娇滴滴的,似不生娇羞的夏莲。
慕少谦神情一呆,视线恍惚了起来。
似乎看着她穿着一身明湛的蓝袍朝他挥手,
“小侯爷,咱们来下棋吧!”
慕少谦再一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