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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筠因奉太后之命,故而走得正门,她没料到,自己下马时,慕少谦竟然在门口迎候。
慕少谦是一个在任何时候看起来都云淡风轻的人,可程筠大步走上门前台阶时,看到他眉宇一筹莫展,可见乾慧长公主确实病得厉害。
“抱歉,是我自作主张请了公公来,还望见谅!”慕少谦朝她长长作了一揖。
程筠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快步往里边去。
程筠要真说话那是生气他的举动,偏偏她没说半个字还径直往里面请,可见她是担心自己母亲,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慕少谦放了心,唇角略勾,连忙飞快跟上。
程筠来到上房,甄太医的药刚刚灌下去不久,似乎长公主的咳嗦喘息好些了了。
慕少谦领着她进去,太医院的太医都看过来,眼底微微有些诧异乃至不恁。
慕少谦正要开口解释,程筠率先开口以十分平淡的口吻道:“本公公奉太后娘娘之命送些药来!”
甄太医微微颔首,脸色好看了些,不过他也清楚这个小太监善医,太后对她的信任不比自己少,但他没说什么,示意程筠进去。
程筠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小太监提了一盒珍贵药材进去了。
程筠是太监,慕家女人不再避讳,大大方方把帘子掀开,程筠坐在了塌旁的锦杌上,一边伸手附在她苍白的手腕上,一边静静地注意她的吐息和神色。
慕少谦就在后头望着,屋子里只留下两个侍女和一个老嬷嬷,就连广阳候慕长河也在外头跟太医商量医案。
他自是没把程筠当回事。
长公主的面色发青,吐出的气息有浊气,程筠微微锁眉去嗅那股气息,这样静静地听脉大约一盏茶功夫,她才送了手。
慕少谦衣袖一动,悬在她后脑勺顶轻声问道:“程公公,怎么样了?”
程筠抿着唇,保持僵直的身子一动未动,吐出两个字道:“中毒!”
“咣当!”旁边一端茶的侍女吓得摔了杯子。
慕少谦也当场呆立,随即脸色阴沉沉的吓人。
程筠起身来,扭头与他对视,看到他面部黑云翻滚。
“什么毒?”慕少谦压抑着声音问。
旁边那侍女和嬷嬷眼泪已经汹涌而出。
“不会吧,到底是谁想害长公主殿下呢?殿下与人无冤无仇,也碍不着谁….”嬷嬷忍不住拂袖哭出了声。
两个侍女瑟瑟发抖。
慕少谦眼眸牢牢锁住程筠,他也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人要害自己母亲。
屋子里气氛紧绷到极点,仿佛马上要断了的琴弦。
要知道对方要害的是当朝唯一的长公主,除了太后之外,整个大雍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必然是惊涛骇浪。
程筠无视一屋子人的紧张和骇异,而是平静地看着慕少谦道:“是在不同时间误食了两样相克的食物,导致中了毒!”
“………”慕少谦愕住。
“………”满屋子侍女和嬷嬷僵住。
随后这些随侍长公主的人齐齐下跪。
“少爷,是奴婢们照看不周…..”这下是她们的责任,
慕少谦先是绷着脸望着程筠,随后忍不出苦笑出声,那根紧绷的弦松懈了下来。
“你倒是一句话说完啊,吓死我了!”慕少谦出了一身的汗,颇为埋怨地看着她。
奇了个怪的,程筠见他被自己吓到的样子,竟然觉得很有意思,一时自然而然的,唇角一勾,眼角溢出了几分笑意。
慕少谦望着她霎时呆住…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程筠笑。
程筠笑起来的时候跟她平日神情迥然不同,眼角弯弯像是一泓清澈的月泉,仿若千年不动的寒冰裂了一条缝,那缝隙了开一朵雪莲花,芳香四溢,有一种冬雪春融般的惊艳。
慕少谦忍不住痴痴吸了一口气。
她笑起来真美….可惜就是昙花一现,等到他再定睛看时,程筠已恢复如常,刚刚那一瞬恍若错觉。
“那怎么治?”慕少谦还不至于失态。
程筠沉吟道:“冰针疗法,再下个方子!”
“好!”
“那烦请公公援手!”慕少谦退后两步对她躬身一拜。
“我先开方子,你们先熬药!”程筠坐到了旁边的小案边,开始下笔。
慕少谦吁了一口气,目光浅浅地望着她,脑海里还在会想刚刚那一幕。
怎么觉着她笑起来时,像个女人….还有些可爱,有些娇憨呢!
慕少谦拍了拍自己脑袋,暗道自己又胡思乱想了。
很快慕少谦拿着程筠的方子出去,来到外间,就看到自己爹在那来回踱步,屋子里的太医都不见了。
“父亲,甄太医他们都走了?”慕少谦走过去问道。
慕长河负手看了过来,发现他手上捏着方子,慕少谦也只是随意问一句,又立马将方子递给一旁的管事,“去,赶紧熬药!”
“等等!”慕长河叫住了他,拧紧了眉头瞪着他,声音还压得很低道:“这是那个小太监开的方子?”
慕少谦听出自己父亲的犹疑和不屑,心头不喜,“父亲,正是,他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可靠,太后既然让他来,自然是知道他的本事的!”
慕长河可不敢拿自己妻子的性命开玩笑。
“我跟你说,你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真别太当回事,方子还是要用甄太医的!”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方子。
“刚刚甄太医说了,先吃上三副药,他有事先回宫,留下两名太医在厢房候着,人家太医院几位太医刚刚讨论了好久,才定下这个方子…难不成他们一群老头子还比不上一个小太监?”慕长河白了自己儿子一眼。
慕少谦微微睨着他,对于自己这个父亲,他没保持多少谦恭之意,实在是在他面前没法克己守礼,他有的时候太儿戏了,慕少谦自问办事比自己父亲牢靠,这就是长房上下全部以他马首是瞻的原因。
倘若平日,长公主和侯爷商量要干个什么事,管事表面上应着,然后立马回来问慕少谦的意思,只有慕少谦点头,他们才会动手,这么多年,慕少谦已经习惯当这个一家之主了。
他没跟自己父亲辩解,老顽固是说不通的,而且他也不想浪费时间。
他直直把方子交给管事,管事屁颠颠地接下了,然后准备走。
“慢着!”慕长河怒了,亲生儿子既然敢无视他。
他指着管事骂道:“混账,还不赶紧把方子给我,拿着我的方子去熬药!”
他就不信自己管不了事。
那管事蠢萌蠢萌地瞅了一眼老爷,再看了一眼少爷,对上少爷那凉凉的眼神,那风姿夺目的伟岸,一声不吭,拿着慕少谦的方子跑了!
慕长河:“…….”
在满屋子吓人以为自家侯爷要发飙时,哪知慕长河目瞪口呆一会后,骤然间抱住了慕少谦的胳膊,然后鬼哭狼嚎:
“少谦,你个臭小子,你干什么嘛,你真不把你娘的命当回事啊,我告诉你,臭小子,你要是敢给你娘喂那个药,你爹我不活了,跟着你娘去….呜呜呜..”
在慕长河眼泪还没掉到慕少谦衣袖上时,他连忙嫌弃地推开自己父亲,示意两个下人扶住他,然后避瘟疫般避开了慕长河,对着下人吩咐道:“看好老爷,让他在这歇着,程公公出来前,不许他进去!”
随后他一甩飘逸的衣袖,淡定进了里头。
自刚刚程筠一脸胸有成竹后,慕少谦那颗心也踏实了。
外头依旧传来他爹哭闹的声音。
大家见怪不怪,没太当回事。
慕长河谴了几拨人进去喊慕少谦出来教训,人没进去,倒是招惹到老爷子那边的书童来了。
那侍童是一贯伺候在慕少谦爷爷身边的人,人家没跨进门,而是咸咸地往里头瞅了一眼慕长河,道:“侯爷,老爷子遣奴婢过来吩咐一声,让您别哭了,吵着了他老人家!”
“……..”慕长河彻底崩溃了,在旁边榻上闹着打滚。
“这日子没法过了,屋子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不把我这个侯爷当回事了,乾慧呀,你快点醒来,你不醒来,我没人撑腰呀,乾慧呀….”
慕长河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哭丧呢。
外头的闹剧,不影响里头丝毫。
程筠早拿出冰魄针再给长公主施针,为了私密,垂了一方帘子,就连慕少谦都在帘子外等候。
他望着程筠忙里忙外的,心里忍不住歉意。
程筠间歇时,他亲自给倒了茶。
此番行阵逼毒花了半个时辰。
而慕少谦明显注意到自己母亲的手脚也不抖了,呼吸没那么急迫。
他心下大喜,就知道程筠有法子。
程筠出来帘子,他亲手递上去温热的湿巾给她擦汗。
“程公公真乃妙手回春,阵下病除了!”他难掩兴奋。
程筠接过湿巾擦了汗对着侍女吩咐道:“那刚刚熬的药灌下去!”
再看向慕少谦往下头靠窗的坐塌上走。
她随意坐在了榻上,边擦汗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天已经暗了下来,天际呈现一片青白,院子里一颗三十年的桂花树枝桠若蘑菇云,遮去了大半天际。
“你别高兴地太早,我下了猛药,今夜有些危险!”程筠放下湿巾,接过侍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慕少谦心又绷了起来,“什么危险?可能出现什么症状?”
程筠擒着茶杯,淡淡看向他,“昏厥呕吐,要把吃下的毒给吐出来,届时她身体会十分虚弱,熬过来就好了….”
慕少谦紧缩眉头望着她好一会没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边侍女忙碌的身影。
程筠继续把茶喝完,目光垂下,伸手拿了一块点心,“今晚我会守在这….”
慕少谦的心疙瘩一跳,一股难以抑制的舒心和喜悦在心头蔓延开来,驱散了刚刚的紧张和担忧,他怔怔望着她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