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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害皇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听闻聂沛涵此言,江卿华不禁打了个冷颤,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不……不……我是在帮殿下……只要有那孩子在,姐姐的心思便不会在殿下身上。我没有谋害皇嗣,那孩子是臣暄的……”
“那孩子是她的!”聂沛涵几乎是怒吼了出来:“本王都不舍得伤她,你竟也下得去狠手!你知道那孩子对我意味着什么?”
聂沛涵挺直了身子,用尽最恶毒的话语:“孩子的事瞒不住京州,你就等着父皇的处置吧!江卿华,你太愚蠢无知,及不上她一根手指!”
“不!不!我不是这样想的,不是的!”江卿华终于省悟到什么,连忙扑过去拽住聂沛涵的衣袍下摆,苦苦哀求:“是我错了……殿下救我,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便害死她的孩子?”聂沛涵冷冷踹开江卿华:“本王等着替你收尸!”他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呆一刻,只觉得恶心,便快步而出,对岑江命道:“仔细看着她,别让她死了!”
岑江受命,又颇为忧虑地问道:“鸾妃娘娘那里……”
“什么都不要提,她想必已猜到了。”聂沛涵抬首望了望天色,黄昏的最后一丝光晕仍在苟延残喘,好似是在极力逃避被黑夜吞噬的命运。那将暗未暗的光亮仿佛是渺茫的希望,却也是众所皆知的绝望。
如何挣扎已是强弩之末。
一如聂沛涵此刻的心境,逃不开宿命的审判。
“父皇那里先设法瞒着,府里上下,谁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一个字,你知道如何处置。”聂沛涵压抑地道。他需要时间来筹谋,鸾夙失去孩子的事不能这么快便让父皇知晓,他要借此给老四聂沛瀛致命的一击。
岑江有些为难:“殿下,今日鸾妃娘娘滑胎的事闹得极大,恐怕瞒不过圣上。”
“路上传递消息总需要时日,你留意着,别让送信之人出了房州。”聂沛涵此刻已拂去怒意,恢复了冷静,重重添上一句:“能瞒多久便瞒多久,拖上一个月便不用再瞒了。”
岑江领命称是,在聂沛涵的示意下迅速离开。
聂沛涵独自一人折回了鸾夙的院子,但见几名丫鬟皆站在门外。一众下人见聂沛涵前来,连忙俯身行礼,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唯恐打扰屋内那个伤心的女子。
此时恰好有丫鬟从鸾夙的寝闺里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盆水。聂沛涵上前垂首看去,但见这越发黯淡的夜色之中,那一盆水并未泛起清亮的银波,而是显现出深邃的暗红。
只一眼,聂沛涵已感到一阵入骨的心痛,声音不禁冷冽起来:“她还在流血?”
丫鬟端着水盆的双手有些颤抖,到底还是如实回了话:“大夫说,滑胎的女子皆要出血几日,将体内的污浊尽数排出来。”
“几日?”聂沛涵冷冷反问。
丫鬟哪里知道得清楚?却又不敢说不知,唯有摸索着回道:“大约还需七八日……”
七八日……聂沛涵不通医术,往日在战场上受伤,至多是学会一些外伤疗法。可女子如此私密的伤势,他除却担忧与心疼,没有一点办法。这种无力感与受挫感,比之三月前知晓鸾夙被周会波掳走折磨时,更加强烈。
聂沛涵缓缓走至鸾夙的屋前,见窗内已然熄了灯,便没有再打扰,转身回了书房。
徒劳的伤心是没有用的,当务之急,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补救的法子,将谋害皇嗣的罪名扣在老四头上。
这个孩子不能平白失去,鸾夙的身心创伤,他的无望守候,总要有个人来全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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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聂沛涵便去守着鸾夙,陪她说话,亲自喂药。鸾夙依旧沉默的,没有再哭,可那神情却比哭泣还要令人难受,往日一双灵动的清眸再没了光彩,看着谁,都像是在看一具轻飘飘的灵魂。
亦或者,是她自己失去了灵魂。
聂沛涵情知急不得,唯有慢慢说一些南熙的风土人情,试图以此转移鸾夙的注意力。鸾夙只是听着,虽然没有反应,但也没有拒绝。这样对周遭一切都不闻不问的模样,却令聂沛涵逐渐急切起来。
所幸的是,鸾夙没有提出要见江卿华,这证明她还是有思想的,至少是斟酌过后才选择了沉默。聂沛涵如此分析着,也算是在焦急之中寻到了一丝安慰。
此后一连十日,鸾夙一直养在榻上,每日吃饭喝药,十分乖巧。只是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空洞洞的,越发没了生机。
聂沛涵每日早中晚各来探望三次,每次总要陪着她吃了饭、喝了药。这于日理万机的南熙慕王而言是极为难得的,府中下人们都知道主子不近女色,如今将他一番深情看在眼里,侍奉鸾夙便更加尽心尽力。
如此便也怠慢了仅仅一墙之隔的另一位侧妃,同在养伤的芸妃江卿华。
鸾夙滑胎那日,江卿华右肩生生受了聂沛涵一脚。当时聂沛涵一腔愤怒与心痛无处发泄,踹出去的那一脚是卯足了劲,可想而知,江卿华的伤势之重。
可是由于聂沛涵没有发话,江卿华自己也不敢声张,这伤势便就此搁置了下来。不过十日而已,从前温顺清秀的芸妃娘娘,便已憔悴得有些鬼魅之相。
聂沛涵不是没有听说,却也没有顾忌她,只是在管家回禀江卿华的伤势之时,冷冷命道:“只要留下她一口气便可。”
这一日大夫如常来为鸾夙问诊、调理身子,如今距她滑胎已过了十余日,按理而言那崩漏下出的血症应该止住了,可偏生鸾夙没有止血的迹象,多少珍贵的药材用下去也不见好转,不禁令几位妇科圣手万分着急。
“鸾妃娘娘郁结在身,若是不疏肝理气,只怕这病好不了。”大夫说出自己的担忧。
聂沛涵在屋外听着,侧首看了屋门一眼,只得叹道:“尽心治吧,务必将她治好。”纵然心中一日比一日忧虑,他自己到底也不是大夫。
聂沛涵亲自嘱咐了几句,便返回鸾夙的寝闺相陪。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并不是他从前在军中常闻到的味道,而是带着一股女子特有的气味,泛着令人心悸的神秘。
聂沛涵缓步走至鸾夙榻前,瞧着那张越发苍白的容颜。从前他只觉得鸾夙的瓜子脸十分细致好看,如今却巴不得赶紧圆润起来。他俯身看着榻上舒展的丛丛青丝,只怕鸾夙再这样日渐消瘦下去,连挽发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明该是新婚燕尔的时候,聂沛涵刻意忽略一屋子的盛红颜色,只看着榻上苍白的美人,笑道:“大夫方才说了,你恢复得不错。想吃些什么?”
他已习惯了自问自答,也做好心理准备鸾夙不会回话。谁想这一次鸾夙却轻轻闪了闪长睫,双眸寻回一丝清明,忽然道出一句:“给她治伤吧。”
聂沛涵为这突如其来的回应而喜悦,不忍回绝她,便点头道:“好。”
鸾夙这才勉强笑了笑:“谢谢。”
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教聂沛涵有些悲伤。也不知是悲伤自己的执着,还是悲伤鸾夙刻意的疏远。
他只得噙了笑:“你再不说话,我也没辙了。”
鸾夙却是淡淡道:“我有话要问她。”
“如此你才更要养好身子。”聂沛涵趁势劝道:“她如今也有伤,是我下手重了。待过几日你身子好起来,想问她什么也不迟。”
“好。”鸾夙只回了这一个字,便又继续沉默起来。
至少会开口说话了,这便是好转的迹象,总比将爱恨怨怒都闷在心里要强。聂沛涵只觉松了一口气,当日便命管家寻大夫去给江卿华治伤。
自那日之后,鸾夙便好似换了一个人,不仅胃口逐渐好起来,脸色也红润了些许。虽说仍然瘦弱,看着却有了精神。大夫担心鸾夙小月子里感染风寒,执意不让她踏出房门,聂沛涵怕她烦闷,便搜罗了一些话本子给她解闷。
直至鸾夙滑胎的第二十日清晨,慕王府里忽然到访一名绝美女子。那女子甫至府内,便被聂沛涵奉为上宾,两人在书房之中议事了整整一日,直至黄昏时分才得结束。
这一日,聂沛涵破天荒地没有前来探望鸾夙,只是派人捎了话,让她好生将养喝药。鸾夙听了不甚在乎,敷衍着应下了。
然而只是这一个白昼的功夫,那位忽然到来的女子,其容颜之美已然传遍整座慕王府,就连鸾夙足不出户,也从丫鬟们的细微讨论声中听出了一二。
“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子,看着年纪也不大,应是出身大户人家……”
“会不会是殿下的新欢?唔……我是说,是殿下要新娶侧妃了?”
“别胡说,那女子是挽着发髻的,想来已经嫁了人……”
是个美人吗?鸾夙不禁也生出一分好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亦不能免俗。鸾夙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容颜,苍白、憔悴、羸弱、无神……便好似是一个垂死之人,再没有从前的灵动风采。
怕是臣暄见了此刻的自己,也会有几分厌恶吧。
鸾夙正坐在妆案前自嘲地想着,屋外却忽然响起丫鬟的回禀声,带着几分急切,还有几分激动:“鸾妃娘娘,有客求见!”
有客?鸾夙秀眉微蹙,她如今尚未出小月子,是不愿见人的,正待回绝,却听那丫鬟再道:“是随慕王殿下一道过来的,殿下说是让问问您的意思,见还是不见?”
这丫鬟近来服侍鸾夙,也摸清了这位侧妃娘娘的脾气,知道她不会生气,才逾越地低声道:“是个女子,十分美貌。”
鸾夙恍然,大约便是今日传遍整座慕王府的那位美人了。她想了想,再问:“慕王没说她是谁吗?”
丫鬟摇摇头:“只听殿下唤她‘云夫人’。”
云夫人?姓云?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姓云,能得南熙慕王如此礼待,尤其还是在这烟岚城内。必定是鸾夙的母族,富甲天下的离信侯云氏!
这般一想,鸾夙近来晦暗空洞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波动,只为了这个从未亲近却血浓于水的姓氏。尤其是在她失去腹中骨肉之后,便更能体会到身为人母的辛苦,对亲情也有了更难以言说的依赖。
那依赖来自于她早逝的母亲,还有母亲身后那个显赫的姓氏。
倘若她猜得不错,今日这位绝美的贵客,必定是云氏的当家主母,名满天下的“出岫夫人”。
鸾夙转首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又联想起丫鬟口中那位云夫人的绝美风华,到底还是怜惜容颜,淡淡对丫鬟命道:“请殿下与贵客在正厅稍坐。”而后略一沉吟,又道:“叫梳头丫鬟来为我上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