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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殿外传来敲门声,接着一个小太监拎着一个朱漆食盒走了进来。
正巧这时骆心安刚起身,他赶忙笑嘻嘻的迎上来,“奴才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
骆心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回以微笑,“怎么,一大早就又来给我送黄连汤子啊?”
小太监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说,“最近一段时日小主的伤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更要按时服药才能养好身子,奴才哪儿敢来迟了啊。”
说着他打开食盒,将里面两碗汤药拿了出来,“小主,这祥云琉璃碗里装的是恢复伤口的药,这青瓷白玉碗里则是补气养血的滋补汤,赵大人特意吩咐奴才一定要嘱咐小主趁热喝,尤其是这滋补汤药,大人知道您怕苦,就特意在里面放了蜂蜜和甜枣,尝起来一定很适口。”
骆心安没急着开口,而是扫了一眼两碗药,白玉碗里的汤药是清澈的褐色,还飘着淡淡的甜香气,而那琉璃碗里的伤药却黑乎乎一团,冒着一股子白气,让人一看就觉得嘴里发苦。
她顺手拿起白玉碗放到鼻子低下嗅了嗅,目光闪烁了几下,接着冲身后使了个眼色,宝珍心领神会将一袋分量不轻的碎银子塞到了小太监手里。
“多谢公公跑这一趟,赵大夫的话我记下了,这便喝了这汤药,明天恐怕还要劳烦公公了。”
小太监一掂这银子的分量,心里当即乐开了花,赶忙跪地磕头,“多谢小主赏赐,这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明儿一早奴才一定准时再来给您送药,现在就先告退,不打搅小主了。”
骆心安点了点头,看着他抱着银子乐呵呵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等他彻底消失在大门外之后,顺后就将那气味甘甜的滋补汤放到了宝珠面前。
“把这东西放凉了之后浇到后院的花圃里,记得手脚利落一点,别被人发现。”
这话一出,宝珠和宝珍当即就愣住了,看看这滋补药又看看骆心安,忍不住开口道,“小主,您……让我们把这补药倒了?这可是赵大夫亲自帮您调的啊,怎么就说倒就倒了?”
骆心安淡淡一笑,拿起旁边黑乎乎的那一碗药说,“赵大夫亲自调的药在这里,那一碗不过是用来装样子的罢了。”
宝珠和宝珍一时更加一头雾水了,“但那个公公不是说……”
骆心安失笑,弹了两个人脑门一下,“傻丫头,你们难道就没听出赵太医吩咐他说的话都是反话吗?我现在的身子情况绝不可以告诉外人,而这宫里恐怕无数人的眼睛现在都盯在我身上,赵太医越是表现出对哪一个药的谨慎小心,可能越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在其中动手脚,所以这一碗他提都没提的苦药汤,才是我真正的汤药,至于那一碗滋补汤恐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宝珠和宝珍恍然大悟,心里实在是对自家小姐的警觉佩服的五体投地,可转眼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
“小姐难道只靠猜测就断定了?虽然您说的不无道理,可赵太医万一没有您想的周全,只是字面意思的话,那小姐岂不是吃错药了?”
骆心安扑哧一笑,抬手拍她一下,“臭丫头,说谁吃错药了呢?”
“我能这么肯定自然有我的道理,赵太医给我开的药无非是安胎养伤的,这种药我在靖王府吃过,大多数都是苦的,再加上之前赵太医也提过闭红味苦艰涩,这一碗滋补汤甜味儿这么重,谁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
说着她顺手拿起琉璃碗就要往下灌,旁边的宝珍一下子拦住她,“小姐……这闭红您到底要不要再想想……一旦喝下去您可就回不了头了……”
骆心安笑了笑,没有开口,而是仰头就把这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全都灌进了嘴里,在两个丫头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抬手抹了把嘴,皱着一张脸吐了吐舌头,感慨道,“这东西真他娘的苦啊!”
“小姐……您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下吗?这喝下去您以后可能就……”
“生不了孩子了是吗?”骆心安打断宝珠的哭腔,哭笑不得道,“我有肚子里这一个不就行了,又不是要断子绝孙了,在我们那里,这叫计划生育响应国策,你说你这丫头哭什么啊?”
宝珠心里急得根本顾不上去想“计划生育”是个什么东西,吸了吸鼻涕说,“可您为了这个孩子毁了后半辈子,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啪”一声响,一记耳光落在了宝珠脸上,打断了她的话。
宝珠和旁边的宝珍瞬间就蒙了,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小姐竟然……打了她……
骆心安收回手,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她虽然没有使劲,可却是第一次对两个丫头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之后坚定的说,“你说的这种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这个孩子,哪怕是我自己,明白吗宝珠?”
宝珠抽噎起来,一边点头一边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对不起小姐……是我口不择言了,我,我不是要咒小世子,我只是……”
骆心安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你只是在替我担心,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以前我总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所以只要能忍,哪怕是卧薪尝胆也终有翻身的一天,可在这件事上我发现自己错了,我知道只要牺牲这个孩子,甚至放弃尊严委身于聂毅,总能守得明月见云开,甚至阿暻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也不会不要我,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如果我为了保命,连亲生骨肉和爱人都可以拿来牺牲,那我还算是一个人吗?更何况……”
说到最后一句,骆心安垂下头露出一抹自嘲的淡笑,“要是阿暻不在了,你觉得我会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吗?”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砸在宝珠和宝珍头上,这个时候她们才终于知道骆心安在这件事情上有多么的决绝。
一时间他们又心疼又担忧,再也忍不住报这骆心安呜呜哭了起来,倒是把骆心安这个始作俑者给哭的慌了手脚,哭笑不得的揉了揉两个人的脑袋,笑着骂一句“傻丫头”。
喝下这闭红之后没多久,骆心安就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困意,她昨夜本来就没有睡好,这会儿药劲儿上来更是乏得厉害,宽慰了宝珠和宝珍一番之后,就重新钻回被窝里补眠。
刚沾上枕头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可睡得却并不安稳,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人从火热的炉火边猛地扔进寒天彻骨的河水里,霎时间冷得打了个寒战,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汹涌冰冷的河水就将她迅速吞没。
她冷得浑身发抖,身体里的热量急速消失,没过片刻,肚子里就传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绞痛,寒气像冰冷锋利的刀片在她的腹腔里凌虐,一层层的刮掉她的皮肉,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搅成肉沫,任凭冰冷的河水将这些残渣一点点的冲逝殆尽……
兴许是这种被人一点点掏空肚子的感觉太过恐怖,她在尖锐的腹痛中猛然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环顾四周才发现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宝珠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一看骆心安脸色发白的坐在床上吓了一跳,“小姐您醒了,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白?”
骆心安摇了摇头,刚想开口结果身形一动,腹部立刻传来一阵刺痛,她猛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仍然微微隆起,说明她的孩子还在……
这让她瞬间松了一口气,脱力般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幸好一切都是梦……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个噩梦还有她现在吃痛的肚子,都跟闭红那个药有关,想不到这个药如此霸道,才不过吃了一次,就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她还真是自作自受。
在心里苦笑一声,她用被子盖住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肚子,摇了摇头说,“没事儿,就是做了个噩梦,你别一惊一乍的。”
宝珠舒了口气,涤了块布巾给骆心安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那就好那就好,这种时候您只要好好养身子就行了,现在不管外面出什么事儿,天大地大都没您的身子大。”
这话完全是宝珠不经意的说出来的,但是却让骆心安听出了倪端,“……什么叫这种时候?外面出事又是什么意思?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宝珠的呼吸猛地一顿,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旁边的宝珍赶忙咳嗽几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胡说八道。
宝珠赶紧摆摆手说,“哪……哪儿有什么事儿啊,奴婢的意思是说这宫里风云变幻的太快,咱们得小心过日子,哪有什么其他别的意思啊,小姐您误会了。”
“别跟我装糊涂,说,到底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骆心安沉下声音说完这话,宝珠和宝珍同时低下头,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这个口。
骆心安叹了口气,目光一转,“宝珍,她不说你来说,你们什么时候连我都敢瞒了,还把我当你们的主子吗?”
这话一出,宝珍哪儿还敢再隐瞒,犹豫了片刻才低声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就是蝶贵人有身孕这件事现在宫里已经人尽皆知了,太后听了之后非常高兴,一下子赏了她好多宝贝,还直接让她做了昭华殿的主位。”
“如今宫里谁都知道这蝶贵人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以后的太子,而她现在既得皇上宠爱又讨太后欢心,以后没准会当上皇后,所以这几天宫里的人都带着礼物,成群结队的往她那昭华殿贺喜。”
听完这话,骆心安很平静的挑了挑眉毛,“你们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
“绵延子嗣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人家都是天大的喜事,更何况是在这皇宫内院,众人去昭华殿贺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值得你俩瞒着我的?”
“可现在宫里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去贺过喜了,甚至连原来先帝后宫那些还没来得及送出宫的妃嫔们都一个不落的去过了,如今就……就只剩下您一个人还没有半点表示了……”
听了这话骆心安忍不住勾起嘴角,“所以你们俩之所以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搀和进他们的勾心斗角之中是吗?”
宝珠和宝珍对视一眼,跪在地上忐忑的点了点头。
“我们不是故意要欺瞒小姐,实在是觉得这事……挺可气,她蝶贵人生孩子当皇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您现在受了伤还有孕在身,凭什么还要纡尊降贵的去给她贺喜,奴婢是怕小姐您知道之后生气,所以才……”
骆心安闻言失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当时多大的事情,你们把我想得也太小心眼了,她怀她的孩子,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行了都起来吧,我又没怪你们别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说完这话,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旁边的俩丫头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骆心安顺手披上一件外衣,理了理头发,“你们都说了整个后宫就只剩下我还没去登门道喜,我还能去干什么?”
“宝珍,你来帮我梳头发,宝珠,你现在就去库房里准备一件礼物,不用特别名贵,但要有新意,适合送给孕妇和孩子。”
说着骆心安向梳妆台走去,惊得两个丫头赶忙拦住她,焦急的说,“小姐您身子还不好呢,这是要干什么?那蝶贵人前几天可是特意上门把这事儿告诉您了,这不就明摆着等着您去给她贺喜么,您现在去可就如了她的愿了。”
“正因为她已经把这件事提前告诉我了,所以这一趟我才必须要去。”
这话说完,宝珠和宝珍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骆心安坐在镜子跟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说,“我想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得出来,那天这蝶贵人突然登门造访根本就没有怀什么好意对吧?”
俩个人赶紧点了点头,宝珠更是快言快语,“岂止是不怀好意,她根本就是对小姐您有很强的敌意,敲她那天说的话,简直是跟小姐您示威来了。”
骆心安莞尔一笑,“连你们都看出她对我有敌意,那你们觉得如果我故意不去登门贺喜,她会不会对我的芥蒂更深?”
宝珍撇撇嘴,“有芥蒂就有呗,反正小姐您又不用看她的脸色吃饭,干嘛非得跟她搞好关系。”
“我可不是要跟她搞好关系,而是不想让她借此在背后捅我一刀。”
骆心安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跟她素不相识初次见面,她都能对我抱这么大敌意,那我要是再故意给她难堪,她心里不得恨死我?”
“赌气也分时候,这后宫的是非争斗可不是你们俩这种小丫头眼里的家家酒,不是‘你讨厌我,我也不理你’就能解决的,她现在身怀龙嗣,还有太后撑腰,我这个时候跟她过不去,不就等于跟整个后宫过不去吗?太后那老太婆原本就对我怀恨在心,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个借题发挥的机会,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所以这个喜是非贺不可,哪怕是走个过场,今天也必须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