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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风波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反而又愈演愈烈的趋势。
每天往骆心安这敛华殿里跑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大殿的门槛,但凡来访之人,不管是抱着曲意逢迎还是探听消息的心态,都不会空手而来,所以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敛华殿里的礼物就已经堆积如山,摆的到处都是,这可愁坏了骆心安。
她本来就不是喜欢结交之人,更不愿意受这些虚情假意的礼物,但伸手不打脸笑脸人,人家都跑到门口来了,不请进来喝口水就成了她不对,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她天天疲于应付各种来路的女人,感觉自己再这么陪着假笑下去,这些人还没打发走,她脸上的肌肉都快要坏死了。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快一个月,除了每天都要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女人以外,日子过得还算太平,或许是那一晚她说的计策奏效的缘故,之后的日子老皇帝再也没有来找过她的麻烦,连皇后也意外的消停,不仅没有因为她被“翻牌子”这件事而故意刁难她,反而颇有诚意的给她送了一条极其珍贵的金串子,不过骆心安看都没看就直接让宝珠给锁了起来。
骆心安再次荣登“后宫风云”人物的这一个月,也是连翘升掌管敛华殿膳食的一个月,自打骆心安说了她很快就会动手之后,宝珠和宝珍的眼睛恨不得天天黏在连翘身上,生怕她背后下什么黑手,可是这都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她一直安分守己,不仅日日换着花样给骆心安做好吃的,而且人也变得十分机敏聪慧,再也不是当初刚来敛华殿时那副怯懦无用的样子。
她越是安分守己,宝珠和宝珍心里越是不安,恨不得一把抓住她的小辫子,但她做的任何事情都滴水不露,让人连为难她的借口都找不到。
“小姐……您说会不会真是我们冤枉她了?这都一个月了,她成天接触您要咽进肚子里的汤汤水水,要动手早动手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
宝珠有一天实在憋不住偷偷问骆心安,结果得到的只是一声轻笑,“急什么,她刚刚在我面前露了马脚,心里肯定正虚着,哪儿这么容易下手?再等等便是了,狐狸的尾巴是藏不住的。”
事实果然正如骆心安所料,连翘之所以没敢轻易下手,完全是因为之前吓到了。
骆心安“侍寝”回来的那天早上,她从敛华殿走出来的时候,背后就沁出了一层冷汗,当时太急于打压宝珠和宝珍,她一不留神就放松了警惕,可再转念一想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先不要说当时骆心安有没有注意到她看到了自己膝盖上的伤口这件事,就只说是否劝说骆心安出门见客这件事,当时她就应该跟宝珠和宝珍站在一边,继续装傻卖愣,怎么就能说出“小姐称病不见正好让他们知道昨天陛下疼您疼的紧”这种话!?
先不要说她平日里一副羞怯胆小的样子,根本就不应该凭着一对红肿的膝盖就能往男女之事上联想,就算是明白这些事情,她一个未婚的宫女,又怎么可能知道“侍寝”之后会下不了床?
当时宝珠和宝珍那副懵懂迷茫的反应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应该有的反应,跟她们一比,她等于直接把破绽露在了骆心安的眼皮子底下!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生怕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最后却因为这一丝疏忽而毁于一旦,怀揣着这种不安,她只能更加尽心尽力的料理好膳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彻底玩完,结果骆心安却完全没有半分反应,不仅一切照旧,甚至对她没有一丝防备。
一连一个多月,都是如此,骆心安对她仍然像以前一样信赖,她递到手边的东西,连毒都不验就直接往嘴里放,这样一来才让连翘悬在喉咙的心重新放了下来,开始琢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结果这一天傍晚,她端着膳食往敛华殿走的时候,与一个小宫女擦肩而过,手掌里就被塞了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她微微抽了一口气,接着趁着没人的时候把纸条烧成了灰烬。
子夜午时,一道身披黑色斗篷,几乎与深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房门“嘎吱”一声推开,她快速闪了进去,房间里面点着一盏幽幽的烛灯,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瓷片,座上那女人一身艳丽的红绸缎面华衣,这会儿正坐在铜镜面前画着自己的眉毛,旁边一个小丫头正低着头往她的脑袋上插簪子。
这一幕若是发生在白天,也无可厚非,但发生在深更半夜就让人觉得背后发凉了。
这时那小丫头取了一支碧绿翡翠掐金丝的流苏坠子,刚要往她梳好的云髻上插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她的一根头发,她当即回身就踹了她一脚,大发雷霆道,“连你也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的头发你也敢扯!”
那小丫头摔在瓷片上,手掌都划破了,翡翠簪子沾上了她的血,这会儿正静静的躺在地上。
女人一眼就瞥见了,当即火气更烈,“连个簪子都不会选,我要你这废物有什么用!瞧瞧你选的这颜色,我一身红衣你却选个王八绿,是诚心恶心我呢是不是!”
说着她又踹了那丫头一脚,在她痛苦的哭声中,毫不客气的厉声道,“把簪子上你的脏血给我弄干净!要是弄不干净,我今天就用它划花你的脸!”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她气的猛地眉笔摔在桌子上,一张艳丽漂亮的脸蛋配上鲜艳的红唇,在昏暗的夜色中竟显得格外扭曲。
披着斗篷进来的连翘目睹了这一幕没有说话,目不斜视的跪地行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那女人回头一看发现是连翘,脸上的戾气才消散了几分,但仍旧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靠在身侧的赤红云锦团垫上面,指着被自己踹翻在地不停哭泣的丫鬟冷声道,“今天算你运气好,就饶你一条狗命,明天我要看到干净如新的簪子,否则后果自负,你滚吧。”
说完这话,那小丫鬟如同大赦,赶紧跪地不停地磕了几个头,逃似的躲开了这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主子。
收回望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连翘转过头来说,“主子,气大伤身,何必为了一个小丫头损了仪态。”
一听这话,那女人横眉一挑,当即就像发作,可是看了一眼连翘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了压火气不耐烦的一拍桌子道,“你还好意思问这话,我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你会不知道?”
连翘变了变脸色,“奴婢……知罪。”
“知罪?我看你不仅没有觉得自己错了,还很乐在其中。”女人冷冰冰的瞥她一眼,摩挲着自己葱段似的指甲,“派你去骆心安身边当探子,是假意让你服侍她,不是让你真的做她的忠狗!她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现在还迟迟没有下手?”
“你是不是觉得她现在得了皇帝的宠爱,又成了整个后宫的焦点,所以以后跟着她就能平步青云,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
“奴婢不敢,奴婢绝无此意!”连翘赶忙跪地磕头,目光虔诚又执着的说,“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又怎么会忘记主子对连翘的一番恩情,反过头来背叛您?”
“但主子您有所不知,这骆心安实在是非常狡猾,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她的警觉,奴婢迟迟没有动手,也是因为一直在等待合适的下手时机,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合适的下手时机?”女人闻言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接着猛地攥住拳头,艳红色的指尖狠狠地刺进了手掌之中。
“你刚到骆心安身边的时候,这么跟我说,或许我还能相信你,你一个月的时候跟我说,我可能也不会怀疑,可现在你已经在她身边将近四个月了,这一百二十多天,你天天在她身边,别告诉我你连一个下手的机会也找不到!”
“你不仅没有按我的旨意下手,反而荣升成她的司膳大丫头,现在你再回头跟我说这话,以为我是傻子吗!?”
连翘紧紧抿住嘴唇,脸上再没有了在骆心安身边时那副羞怯胆小的样子,反而目光锐利坚定的狠狠的磕了一记响头,整个人虔诚的匍匐在地上说,“奴婢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主子在气头上都不会相信,但主子请您仔细的想一下,骆心安如果真那么好对付,当初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女人都栽在了她的手里?奴婢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尽可能的取得她的信任,否则就凭她的警惕心,奴婢若是擅自动手,现在主子见到的可能已经是奴婢的一捧骨灰了。”
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就算再怒火中烧,女人也不得不承认,骆心安的确是个非常邪门的狠角色,简直跟灾星一样,谁碰上谁死,最可怕的是她还非常聪明,一般的手段根本骗不了她。
现在连翘能当上敛华殿的大丫鬟,以后动起手来只会更加方便,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到底她都懂,可即使心里这么想,脑袋却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想到骆心安才刚入宫就已经蒙受荣宠,艳压群芳,她心里就再次掀起熊熊妒火,恨的掌心都流出了道道血痕也没有察觉。
骆心安这个狐狸精就是个天生的贱人胚子!没入宫之前就与靖王和太子纠缠不清,还不忘勾引陛下,来个一石三鸟,仗着皇上对她有几分宠爱就无法无天,现在才进宫两个月就被翻了牌子,在这个宫里都快鼻孔冲天横着走了,以后要是再被封个品级,岂不是要将她们所有人全都踩在脚下了!?
一想到这些,她阴冷的眯起了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冷声开口,“好,姑且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行动呢,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动这个手?”
“告诉你,我的耐心很悠闲,再也没有这么多功夫陪着你耗下去,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表忠心,只想看最后的结果。”
听了这话,连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势在必得笑容,“主子请宽心,奴婢一直迟迟不动手的另一个原因,也是在等您的意思,如今有您这句话,奴婢自然不会再跟骆心安客气。”
闻言,女人的脸色才有所舒缓,勾起嘴角讥讽一笑,“你说的没错,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了,我不想在看到骆心安再在这个宫里碍眼,究竟怎么做就看你对这件事有几分把握了。”
“主子放心,就算您不叮嘱,奴婢也早就有了下手的意思,如今奴婢已经是骆心安的心腹,每天都能接触到整个敛华宫的一切衣食住行,保证她就算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奴婢身上。”
女人终于被这一句话取悦了,抬起红色衣袖低低的笑了起来,“好,有你这句话,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只要事成,加官进爵,金银财宝,你要多少有多少,我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谢主子盛恩,连翘一定不辱使命。”连翘重重的磕了个头之后,重新披上黑色的斗篷,再次消失到无边的黑夜之中……
第二天,骆心安吃饭的时候,摆在自己跟前的那一瓶酸甜果茶,香气似乎比方才更加浓烈了几分,骆心安只是闻味道就感觉到一阵不舒服,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仍旧笑着捧起了茶杯。
当舌尖触碰到果酒的一刹那,她立刻尝到了与原来不同的味道,说来也奇怪,她那头晕恶心的毛病虽然没有治好,但是味觉却比以前灵敏了很多,只要稍微又不适口的东西,她的胃立刻会一阵剧烈的涌动,逼得她差一点就吐出来。
她的眼睛立刻暗了一下,作势一仰头喝下了果茶,却不动声色的将茶杯里的液体全都灌进了宽大的袖子里,一滴都没往嘴里送。
接着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全都如此,骆心安最爱喝的那瓶果茶里面,每天都有奇怪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因为她突然敏感的味觉,而让她很敏锐的察觉了出来。
在第十天的时候,连翘在后厨房里亲自操刀,一个晶莹剔透的玛瑙壶放在一边,里面已经摆满了切好的杨梅、苹果和山杏,就等着浇上一碗蜂蜜冰糖水调试味道。
这个时候她非常警惕的扫视四周,确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之后,悄无声息的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迅速打开往糖水里倒了进去。
白色的粉末无色无味,慢慢的溶解在水中,就在她准备把最后一点粉末导进去的时候,一双手突然在背后钳住了她,连翘猛地瞪大眼睛刚想尖叫,另一手又堵上来,狠狠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惊恐的发出“唔唔”的声响,猛地一回头,陡然看到了宝珠和宝珍的脸,整个人都懵了,宝珍拿起那一包还没来得及销毁的纸包,冲她冷冷一笑,“好妹妹,小姐可是等你很久了,你这便随我走一趟吧。”
说着她一挥手,身后突然窜出两个持刀影卫,这一瞬间,连翘的脸彻底失去了最后一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