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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雁王朝,在六国之中,领土最为广阔,国力最为强盛,百姓已享百年太平。
如今正是暖春时节,护城河畔柳叶抽青,京城行人脚步匆匆,市场刚刚开市,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
北方偏僻处,有一个高门大院,灰墙红瓦,一如其他官府之地,门前一棵百年老树,遮挡许多光线,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里头冷冷清清,甚至有些阴森森的。
“都给我站好了!”一个黝黑的汉子打着赤膊,一对凶狠的三角眼,手持三节鞭,重重抽了空地一鞭子,凶狠的脸色令人生畏。
庭院里站着三十来个女眷,全都一身素白衣裳,低垂着眼,大多是十来岁到二十多岁的年纪,本该是女人最好的年华,但身上却没有任何生机,像是过早凋谢的残花。
站在最后一个的少女,个子最为娇小,正是陆青晚。
她虽然年幼,但看了三天,隐约看出端倪来了。
站在这里的女人,不分燕瘦环肥,全都是待价而沽的货物而已。她们,跟一头牛,一匹马,没任何区别。谁把他们买下,就能左右她们未来的人生,只因,她们没有身份,只是入了贱籍的官奴。
这儿,就是京城的官奴市场。
她,也是其中一个……身体的热度越来越高,口干舌燥,昨日刚从斗兽场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几乎被黑豹咬断的手腕,也只是被草草包扎一下。在这里,人命轻如草芥。
“徐老爷,眼光真不错,这个是冯家的小姐,您瞧瞧这身段。”打着赤膊的汉子领着一个一身贵气的中年男人,看主顾始终不太满意,才走到最后一排。
她的心中,咯噔一声,顾不得自己身体难受,抬了抬眼睫,偷偷觑了一眼。
身边的姑娘,是前户部侍郎的庶女冯玉萍,大约十六七岁,容貌只是称得上清秀,但胜在身材丰腴。
而那个中年男人,方脸阔唇,身躯早已发福,他那如蛇般的目光在冯玉萍身上稍作停留,汉子当即做出反应,手持马鞭碰了碰冯玉萍的饱满胸脯,毫不忌讳地赔笑。“您看,货真价实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呢——”
冯玉萍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当下就双手护胸,涨红了脸,止不住哭了出来。
“好,就她了。”徐老爷啧了一声,目光更为淫邪,火辣辣地锁住冯玉萍,满脑子都是把她收做通房的邪念。
等徐老爷走了,陆青晚紧张的精神一松懈,身体再度飘飘然起来,连脚步都快稳不住了。
陆陆续续选走了一半的姑娘,像她这样才八岁的女孩,在官奴市场上是不讨喜的,人矮力气小,干不了重活,谁要花银子养个孩子丫鬟?
再者,这儿冠冕堂皇是选作奴婢,实际上呢?她迷迷糊糊地胡乱想着,却又满心抗拒,并不想知道大人们的那些肮脏事。
“这位爷,是来挑人的吗?”汉子的粗嗓里满是殷勤,显然,主顾又上门了。
她低垂着小脑袋,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看,鞋面脏脏的,精致的绣花也看不清了,心想已经快晌午了,官奴市场午后不做买卖,她总算可以歇一歇。
只是,这人动作极慢,每当驻足在一个女人面前,就要看上好一会儿。
她不耐地想,如花美眷早就被人挑走了,剩下的不都是一些面目平凡的吗?怎么还不走?
“您要是不太满意,可以十日后再来,上头要出清一些不符合标准的乐户,姿色较好。”汉子好声好气地说。
一双黑靴,好死不死地停在她的面前。
“她——”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居然很年轻,温润如玉。
“这丫头是里头年纪最小的,才八岁呢,带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事。”汉子鄙夷地笑道,听来极为低俗粗鄙。
言下之意,别说当奴婢不够格,要想收到床上用也不能尽兴啊。
但此刻,她却很感谢这个凶狠汉子的“鄙视”,额头满是汗水,一动不动站了两个时辰了,她快不行了……
“她姓什么。”男人没理会汉子的话,继续问。
陆青晚微微一愣,微松的拳头再度无声捏紧,大多数主顾来挑人,不是看脸蛋就是看身材,她们的姓氏不过代表往日荣耀,如今罪责加身,谁还在意他们的姓名?
难道是陆家曾经得罪过的人吗?
她抬起眼来,却讶异于这个青年才十七八岁,一身玉色锦袍,银冠束发,俊朗玉面,但她对他毫无印象。
“她是陆家的……”汉子还未说完,年轻男人已然点头,淡淡一笑。
“就她了。”
她想看清这个年轻少爷的眼底是否也有跟那些男人如出一撤的猥琐目光,但突然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软下身子,摔下去。
有人出手很快,抱住了她,他身上的华服微凉,贴着她的面颊,身上淡淡的檀香传来,她突然有些困了。
这三天三夜,她一刻也不敢睡。
待陆青晚醒来,已经是午后,一睁眼,就见马车里坐着那个贵气公子。
“丫头,你醒了。”他微笑,莞尔的容颜胜过温煦春风。
“你是我以后的主子吗?”她撑大圆圆的美眸,不敢怠慢,正因为性命捏在别人手里,更不能掉以轻心。
“我不是。”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嗓音平和。“我马上带你去见你的主子。”
他不是吗?
她抿了抿唇,说不清心里头是何等滋味。
“你会活下去吗?”
她触及他眼底的一抹热气,虽然转瞬即逝,但她却丝毫不排斥,反而无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我们走吧。”他率先走下马车,像是知道她会跟着,迈入门槛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她。
似乎在……回避什么。
眼下的这处宅子,比将军府大上四五倍,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高门权贵,可是,什么样的人家需要买下她?
弯弯绕绕走了不少路,才到了深处的内宅,见身前的男人不再走,她乖巧地止步不前。
“跪下。”他压低声音,看着陆青晚跪了,才笑着转身,朝不远处的少年行礼。
“哪来的丫头?”发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斜躺在花梨木榻上,一袭金边朱红华服,长发以金玉流苏冠束起。墨眉斜长入鬓,脸色苍白,俊美如斯,但脸上的一抹长年累月的病气,却难以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