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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格家。
三人坐在餐桌前,都不是多话的人,气氛很是尴尬。梁格觉得头顶有无数乌鸦飞过,在嘎嘎直叫。
还是Evan先开口,“叔叔你好,我叫伊万·伊里奇·罗果夫。来自俄罗斯,是梁格的男朋友。”
梁正淡淡地应了一声,夹了块肉给Evan,“吃吃看,梁格很喜欢吃,希望你也喜欢。”
Evan点头,夹起肉就往嘴里送,挺入味,就是稍稍咸了点。
梁格有些紧张,自己父亲对于Evan完全没有热情的意思,虽然梁正平时严肃惯了,见谁都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可她今天明显感觉到,这顿饭不是随随便便地家常饭,更像是一场鸿门宴,梁格从小敏锐的观察力也算是耳濡目染受梁正的影响,她感受得到,梁正对于Evan,是满满的戒备与提防。梁格的心一直被吊在半空,落不下也上不去,难受极了,她此刻无比的后悔答应这场诡异的饭局。
梁正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扒了几口饭,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梁格的心猛地跳了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Evan依旧平静地夹着菜,送入口中细嚼了几口,“前段时间,楼下小区,咱们有过一面之缘。”稳稳当当的一句回答,并没有让梁正满意,正当他接下去想问其他东西时,梁格急忙打断了他,面露不喜,“爸你干什么啊你怎么像审犯人一样审他,还吃不吃饭了?”
梁正被梁格突如其来的责问乱了思绪,在外人面前被女儿说道,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倒也没再说什么,岔开了话题招呼两人吃菜。
梁格不是很开心,梁正不喜欢Evan的样子太过于明显,Evan回去后,梁正把梁格叫进了书房。
一封档案文件扔在了梁格面前,梁格的心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第一次看见父亲这么严肃的对她。
梁格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装作不在乎地拿起了文件,“这什么?”一圈圈绕开缠在档案袋上的白线,她的手不自控地有些抖。
“你这个男朋友背景很深啊。”梁正拿过梁格手中的档案袋,装作没看到梁格脸上那快绷不住的紧张,一张张摊开来,摆在梁格的眼前。两指弯曲磕了磕书桌,“来看看。”
“伊万·伊里奇·罗果夫,俄罗斯人,伊里奇·皮特洛维奇·罗果夫的私生子,后者是原赤青的法律监护人,俄裔丹源居民,前不久死于心肌梗塞。从小就生活在俄罗斯,资料上对他的描述少之又少,一个俄罗斯的普通公民连最基本的一些资料我们都查不到,他的资料上只有他在丹源当过大学客座教授的基本信息。”
“所以呢?能说明什么问题?”梁格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梁正果然去查了他,以梁正的性格,要是查到走私案的蛛丝马迹,那Evan后面会落到什么下场,她不敢想。
“难怪我看他那么眼熟,原来是那老人的私生子。”梁正倒是解决了心中一个疑问,紧接着用手指了指第二张,他开口第一句话,便让梁格差点站不稳,“他倒卖过军火。”梁格想反驳些什么,只听梁正继续说道,“当然是在俄罗斯的时候。资料上显示他是俄罗斯维雅济马斯基老公爵的养子,公爵的家族是俄罗斯最大的军火商,所以他参与过不少的军火买卖。”
梁格的心犹如坐着过山车一上一下,心脏在短短几分钟内经历了好几次失重飞行,使得她不得不深呼吸了几次。
“他为什么会成为老公爵的养子,而他的亲生父亲有能力抚养原赤青但却把他一人丢在俄罗斯,而他现在为何又出现在这边而不是在俄罗斯,这其中的缘由你想过吗?他黑白两道都沾,你难道真以为他就是一个小小的模特了?”
梁格后知后觉发现父亲担心的只是他的身份,而不是走私案的事情,连父亲都查不到,看来Evan的后台真的是强大到不可想象了。
定了定心神,梁格的心总归还是慢慢落了地,眉眼轻挑,语气意想不到的轻松,“我不担心。真的,爸,相信我,他不会伤害我。”
梁正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完全没有惊讶,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那后面几张Evan的财务情况或许也没有给她看的必要了。
“他背景很复杂,特别是他身后的公爵家族,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清楚。这样的家族内部的争斗,不是你我能想象到的,一个不留心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普通人,明白吗?”
梁正是为她好,梁格心里无比的清楚,但他说的Evan是老公爵的养子,她到真的没有想到,Evan的关系网能延伸到那么的广。她晚上趁梁正睡着后,偷偷摸摸去了隔壁。
“你说老公爵啊。”Evan给梁格倒了杯石榴汁,自从梁格和他算是半同居后,他习惯地给她准备这些,因为现在这个时节石榴是反季节水果,Evan经常拿其他的水果代替,不经常给梁格喝这个。
“我爸给我看了你的资料,少之又少。基本都是我知道的。”梁格抿了一口,有点酸,“这果汁酸一点好喝哎。”
Evan坐在了吧台边高脚椅上,撑着头,手指漫不经心地额头边敲着,“他能查到老公爵也是本事不小了。我刚来这边那会,在丹源碰巧救了正遭到同行绑架的老公爵。我干掉了那些人,他们听说老公爵亲自来丹源和当地政府来协商军火生意,起了歹心,就把他给绑了。老公爵有3个儿子2个女儿,其中2个争夺军火生意互相崩了对方一枪去见了上帝,另外1个从小得了小儿麻痹算是个废人,2个女儿一个嫁去了摩洛哥,小女儿不喜欢这方面的东西也很早出国去读书了。他膝下算是没后了,所以认了我当养子,国籍以及我身后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在帮我安排。我很感激他,他也很信任我,丹源政府和老公爵的家族有着长久的合作关系,公爵家族在丹源的生意都是我在负责的。”
梁格啧啧了几声,“可以啊你,听起来像米国大片一样。那你怎么想着当教授当模特啊。”
敲额头的手指突然而止,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总要有一个普通的身份待在你身边啊。”
梁格情不自禁脸红,捂着脸说不出话,胸口像是被塞满了少女心,在他面前,自己之前的性格早已碎了一地,冷漠不了,无视不了,她只想贪婪地待在他身边,汲取他的温度。那些清高啊,骄傲啊,都见鬼去吧!
梁正回来还有一件事,因为局里的技术网络被黑客攻陷,技术部乱成一团,陈歌把自己关在了办审讯室已经三个小时没出来了。
梁正赶到警局的时候,见到大刘和阿皮正焦急地锤着门,梁正眉头紧锁,走了过去,“怎么了?陈歌还在里面?”
两人点头,“鸽子觉得是他的错,他就把自己关在审讯室两三个小时了。”
梁正听闻,摆摆手,示意让自己来,他敲了敲门,声音平和,“陈歌,我梁正,能让我进去吗?可以和你聊聊吗?”
审讯室没有一点动静,梁正回头,询问道,“监控室去看过吗?”
“老大在监控室盯着呢,刚他还发微信说鸽子一直坐着抱头没动静。暂时还没什么事,可我们想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而且这也不是他的错,那黑客手段太高了,鸽子和他扛了一个礼拜,上厕所的功夫就被攻进来了。”
梁正问:“听说冲着他来的?”
“技术部的人说虽然那黑客偷了一些保密资料,但问题不大,主要是鸽子那台电脑。”
事情略诡异,梁正心里有个直觉,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
三人望去,只见陈歌满脸沧桑,胡子拉碴,青色的黑眼圈连厚重的眼镜都遮不住了,大刘担心地问道,“鸽子,你还好吗?”
陈歌仿佛没有听见大刘的询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正,晌久,他说:“梁局,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陈歌将自己关在审讯室里三个小时,他惊恐,他害怕,他绝望。
他没想到原赤青会做的这么绝。这几年的兄弟情仿佛过眼云烟,一下子烟消云散,伪装的表面被撕裂开露出的是最原始的面孔,丑陋不堪的面孔。
原赤青给他发了一段视频,里面的主人公是陈歌的妻子孙婉。她刚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出生还不到一个周,警队的人基本都去看过她,原赤青也去了。可让陈歌完全没想到的是原赤青竟然在她的床下装了炸弹。
这个疯子。
视频里的原赤青出了声,他说:“给你三天的时间,让你做个选择。要么你死,要么,让你老婆和你儿子陪你一起死。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陈歌。”
疯子,疯子,疯子!
陈歌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差点崩溃,视频是晚上拍的,病房里的孙婉带着儿子安然入睡,陈歌安排了一件单人病房,为了让她们母子好好休息。病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破碎的月光洒在了病床,照在他们宁静温和的脸上。可他却被床板下那闪着红光的炸弹计时器给夺去了目光,红的发亮,他仿佛看到了炸弹轰然爆炸的场景,血肉横飞,床上的人,乃至整个医院,都将陷入火海。
要说后悔,陈歌心里不是没有,但他后悔的是自己的犹豫,没有在收集完证据后立刻将这个疯子给逮捕,从而让他有可乘之机。
那天逮捕丹尼尔的时候,陈歌看到了原赤青趁人不注意往子弹射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下命令的眼色,陈歌不会看错。
恐怕连原赤青自己都不知道,丹源方借给他们的车上都配有隐形追踪器,以便技术部方便探测到行踪,从而更好更快的破案,也为了车辆发生意外后,能第一时间感到现场进行救援。而在丹源的座驾,都是陈歌在负责调配。
所以查原赤青的车去过什么地方,再调出丹源各个道路的监控进行比对,很多事情一目了然,又查了他的私人账号和手机通讯录,发现被删除了信息,这难不倒陈歌,他将数据还原,一个陌生的丹源号码在丹尼尔被捕前屡次和原赤青通话,以及枪支交易记录都一清二楚。
陈歌的意外收获莫过于他同时查到了兰镇老人和原赤青也脱不了干系。在丹源他和原赤青一个宿舍,老爷子死的那天,他从外面回来看到原赤青急急忙忙跑去洗澡都没注意到陈歌和他打招呼。进了宿舍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同时又注意到了他的球鞋上沾着黄泥,似乎泥里还夹着一些红色的东西。陈歌起了疑心,他刮了一点下来,想找个机会检测一下,哪知道没过两天就出现了老人被杀案。他让跟着来丹源的法医同事帮忙检测,事实证明血迹属于老人。同事问起,他便说是丹源警察让自己拿过来给他检测的,因为死的是丹源人,所以中方警察不便过多干预。
陈歌知道原赤青在监控室里看着他,原赤青不停地挑战他的心理承受极限,现在的他满不在乎人的死活,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原赤青是一个热血青年,在警校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陈歌比较内向,喜欢孙婉但又不敢说,是原赤青帮忙追到的,帮他准备玫瑰花,帮他联系乐队在女寝楼下唱歌,一切的一切,让陈歌万分犹豫,他不信在警徽面前宣过誓的原赤青会是杀人凶手,可当他收到了原赤青的警告视频他才不得不相信,此刻一窗之隔的原赤青已经变了。
陈歌锤窗嘶吼,像是一头山穷水尽地困兽,“原赤青我知道你看得见!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的!你一定会被绳之以法!你这个疯子!疯子!!!”
原赤青轻声嗤笑,慢悠悠地关掉了监视器,有条不紊地删掉了刚刚的记录,看着审讯室里的陈歌临近崩溃的样子,心里竟是诡异的舒坦,这才是真正的自己啊。他喜欢将一切事物踩在脚下的感觉,没人斗得过他。没有人。
叮——
大刘的微信跳出了页面,手机屏幕瞬间亮起。
——老大,鸽子的情况怎么样?他把审讯室门反锁了!
看了一眼处于崩溃边缘,一直锤窗叫喊的陈歌,他开始打字。
——我在监控室看着,他很冷静,只是一直抱着头坐着。
一个小时后,陈歌站在警局楼顶,一跃而下。鲜血渐渐染红了他的浅蓝色的警服,开出一丛诡异的血花。
他睁着眼,瞳孔涣散,看着天空乳白色的云朵,逐渐模糊。
陈歌跳下来那一刻,他想他唯一对不起的,该是孙婉。独留她一人在世上照顾他们的孩子。
但他依旧没有后悔,救了孙婉,救了儿子,还救了整个医院,他以这样自私的方式保护了他们,陈歌想:他没有对不起这身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