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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 困境吞枪,小道倒地
听到这个行为举止皆如同日本人的家伙口中,说出字正腔圆的中文,我的嘴角直抽抽。而听到他口中的家族啊、式神啊之类的,我心中更是悲愤——这悲愤既是羡慕,又是嫉妒。日本的传承,除了部分寺庙之外,确实多以家族为主体,这个我是了解的。式神这东西,据说是属于跟矮骡子一般的灵界低级物种,更多的时候跟使用者的能力相搭配,如果不是家中长辈所传,必然不会这么厉害的。
要知道,加藤原二这小子,他可只有十六七岁。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两人继续对话,说得也杂,断断续续,不过我却从中得知了他们来到这片位于大其力北部山区雨林的缘由——跟我们一样,他们也怀疑那块105石头,就是能够安镇神宁的麒麟胎。而且让我心中猛跳的是,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也是听到了大其力市湄赛河畔的情报掮客泰国人差猜所言,一路追踪至此。
随着他们谈话的继续,我心中愤怒起来。
因为加藤原二和刘钊开始谈起了我与杂毛小道两人。从他们的话语中,我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差猜那个泰国肥佬,居然转手就把我和杂毛小道的行踪给卖了,而且还将我们可能出现的地方给一一地指点出来。我想起了当初在那个小院的房子里,差猜还说他没有把我卖给缅甸警方,我欠他一个人情。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但是把我卖给日本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德行。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回来的时候会给他一个惊喜的,如果能够回去,是应该给他准备一下。
二十四日子午断肠蛊,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礼物。
加藤原二对我和杂毛小道已有杀意,跟刘钊的谈话中,多次表明如果见到我或者那个小道士,一定要抓住;抓不住,直接枪杀了事,一定不能让我们逃脱在外,让他心头郁积。
三个纸片女人吸完了生魂的鲜血,浑身都散发出一道雾蒙蒙的红光,接着卷缩成一团,被原二纳入怀中。几个西装男对此司空见惯,并没有过多的惊奇,对自己死去的同伴也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伤悲。他们尝试着挖坑埋葬,但是没有工具,草草挖了一个小坑,却被爬出来的一堆虫子给恶心到,没有再挖,而是商量了一番,将那人用皮带绑在了榕树的枝头,摆成一个耶稣受难的造型来。
而那个腹部和腿部中弹受了重伤的伤员,在被打了一针吗啡之后,发放了手枪和一些生存物资,让他在此留守,等待救援。
其他人,则为了避免波噶工的人马再次来袭,十分钟之后,全部消失在东边的丛林中。
然而一直到了夜间八点多,波噶工的人也没有再次来袭。我和杂毛小道吃了一些干粮,又跑到江边放了肚子中的库存,悄悄返回的时候,发现那个重伤的日本人守在榕树下面,先是叫了一阵子妈妈,然后悲伤地唱起了民歌:“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晴空里,万里无云多明净……”
这声音一阵比一阵悲凉,树上有老鸹在叫,好几个扁毛畜生在拍打着翅膀,啄食着他原先的同伴。
与树上绑着的那个家伙一般,他也是一个被同伴抛弃的人,在这丛林的夜里,无数爬虫在黑暗中潜行,窸窸窣窣,死亡在一分一秒地向他靠近,而死去的同伴以及地上的肉块,变成了丛林中食腐动物的盛宴,有虫子,有鸟类,也有几只长着啮齿的野鼠,欢快地进食着。
他可以想象,自己在今天或者明天,又或者后天,将变成这些黑暗中不知名生物口中的食粮。
意识在一点一点地崩溃,之前所有意志和理智所铸就的坚持,在一瞬之间垮了,这个男人朝树上啄食尸体的鸟类连开了六枪,接着有东西跌落在地上的声音传来,之后是死一样的沉静。
正当我犹豫着是否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过去支援一番的时候,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这枪声跟之前的相比,有些沉闷,像是堵着了什么一样。
后来我想明白了,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这个日本人留给了自己。在黑暗的绝望中,他选择了逃避,用主动的方式,将一切未知的等待都给结束了。
他不想等了。
我和杂毛小道面面相觑,讶异了半天。良久,我问杂毛小道,要不要去收一下尸?如果再放任这般下去,我们这个山壁的夹缝处也待不了了,看着那一堆死人,心中都硌硬。杂毛小道摇头说,还是不要动吧,要万一他们有人回来,看到这些,岂不是暴露了自己?不过呢,人死了,总是要超度一下的。
我这才想起来,死人了,可以叫朵朵出来,将还未消弭的天魂,补充吸食一下,不要浪费。
最近由于需要小妖朵朵对于丛林草木的控制,所以朵朵出来的时间并不多,不过这丫头并没有吃醋,反而是对自己不能够帮上忙,有一点小小的伤心,见我将她唤出来,她高兴死了,拍着粉嘟嘟的手掌,跟我一阵撒娇,然后开始飘飞到空中,吸食我看不到的天魂能量。不过,过了一会儿,她一脸煞白地跑了回来,说,好多老鼠,怕怕……
我出了洞口,往大榕树那边的空地走去。果然,因为加藤原二这一伙日本人并没有收拾敌人尸体的习惯,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尸体身上爬着一团团黑色的小东西,毛茸茸的一片,蠕动着,都是些大如狸猫、小如拳头的老鼠,在上面啃食着死人的尸体肉。
刚刚自杀的那个人,他的衣服下面一拱一拱的,新鲜的尸体已经被好几只老鼠给占据了。
难怪他会自杀,一想到自己死后就会受到这种待遇,他自然是想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眼不见为净罢了。我在很久之前曾经讲过,老鼠一般是避开人的,但是有一种例外,会毫无顾忌地拼命攻击人,这种老鼠不管什么品种,都叫做尸,是吃过死人肉所变成的,凶狠异常,而且带着剧毒。
杂毛小道见到这情景,几步冲上前去,手一挥,一道火焰就从他的手上洒出来,黄符纸飘飞,那些油黑铮亮的老鼠纷纷躲开,有几只吃得正兴起的老鼠不肯离开,被杂毛小道用桃木剑将其挑飞去。朵朵平日里有些怕老鼠,然而此刻却帮忙驱赶,加上肥虫子跑出来,“虎躯一震”,总算是将这一片弄得宁静了。
在这黑夜中发出光亮,其实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吃人的老鼠逃开之后,杂毛小道立刻将符纸给弄熄。黑灯瞎火的,他又摸黑给这些死去的家伙超度,我也在旁边帮忙,搭个戏台。杂毛小道舞弄得有些卖力,而且除了最后的那个家伙怨念比较深之外,其他的都好说,没有十分钟,我们已然完成得差不多。然而我们并没有停歇下来,而是将这些死去的家伙,全部都收拾好,扔下河里去。
丢河里,总比留在这原地,再给虫吃鼠咬的好。
忙活了半天,地上的全部都收拾干净了,我和杂毛小道望着树上那个死人,有点高,离地三米多,真闹不懂加藤原二这伙日本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杂毛小道气喘吁吁,说,算了,我们回去吧,休息到明天,隐匿符纸的效果消失之后,一切的因果也断了联系,善藏那伙人估计是找不到我们的。
回去,养精蓄锐,等待明天长途跋涉,返回大其力。
商量好,我们洗干净手,又返回了这岩石洞中。这洞口不向阳,有些阴,即使在白天,朵朵以她的鬼妖之体,也能够出没,不过现在我们这境况,却对她的修行有些阻碍。惯例,我和杂毛小道睡觉休息,她便在外面放哨示警,不过她可比小妖朵朵勤奋,坐在对面的树梢上,对着月亮的潮汐和星辰的引力,开始修炼着她的《鬼道真解》。
我有的时候虽然总说这小丫头笨,但是朵朵的持之以恒,却十分值得我去学习。
人只有做到“坚持”二字,才有资格去谈道,谈顿悟,谈明了真我。
杂毛小道仍然在摸黑篆刻他的新作品,我则继续睡觉,恢复体力。睡前,我还跟他聊天,说,干嘛要这么着急雕这一柄玉剑,拿来玩儿么?火急火燎的!他说不是,他这两天的心神总是焦虑不安,似乎有人在背后默念着他一样,他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通过雕刻东西,来修行自我的。
我闭上眼睛,即使清醒的时候有着一万件事情未办,但是睡着之后,一切皆休。
迷迷糊糊,大概是凌晨五点多钟,我被一种奇怪的哼哼声吵醒,睁开眼睛,只见朵朵正在我的前方不远处,扶着杂毛小道,而昨天还是神采奕奕的老萧,此刻却神情萎靡地瘫软在地,口中有鲜血流出,而地上,则是好几块接近凝固的血团子。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想到了杂毛小道昨天凌晨燃烧的那道隐匿符纸,似乎只管用十二个时辰。
这时间,刚刚过去,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为何?
Chapter 36 傀儡替身,重返格朗
杂毛小道突然的受伤,让我的瞌睡一下子就消失无踪,我几步跑过去,扶起他的上半身,问,怎么回事?
杂毛小道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血却顺着张开的嘴往外面流出来。朵朵告诉我,小明叔叔本来已经睡着觉了,可是刚才却突然在睡梦中大叫一声,然后口吐鲜血,栽倒在地。我将右手拇指压住了老萧后颈处的哑门穴,然后将肥虫子放出来,附在他口鼻之间,查探状况。
我扶着杂毛小道的左手处一片冰凉,湿漉漉的,上面似乎有好多的汗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神稳定下来,不要慌乱。过了一会儿,杂毛小道突然出声了:“小毒物,别乱动,我中了降头了……”见他没有再吐血,眼神清明,我将压住哑门穴的右手收回,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杂毛小道挣扎着半坐而起,一脸沮丧,叹气,说:“唉,应该是中了傀儡替身降。从出了错木克村,我心里就一直忐忑,总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刚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没在意。昨天凌晨跑路的时候,就越发强烈,所以才燃烧了那张珍贵的隐匿符纸。哪知道这功效一散,便立刻中了招……”
一听到傀儡替身降,我的右眼就开始跳了起来。
这个东西的名头很响,基本上在整个东南亚都很流行,方法也各式各样,听过的人很多。我们来的时候,有一次跟许鸣聊天,他谈起缅甸这边的一种隐秘做法:取这边一种特殊的红水蛭和大蟑螂混养数日,然后将其一起烧成灰,这灰需要三两三克,如此的剂量混合着百年老坟的坟土以及其他秘而不宣的东西,再加上受降人的鲜血,铸就成一个泥娃娃。这个东西,就是替身傀儡。
具体的做法不得而知,我所晓得的是,用银针念咒刺这泥娃娃,受降的本体感同身受,一样痛苦。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将这泥娃娃摔碎,那被下降头的人便也死亡,魂飞魄散。
又或者有大拿者,更是可以通过某些手段,将这一个时间给缩短,使受降之人速死。下这降头需要三个条件,第一是需要受降者的鲜血,第二是施降者需要记住受降者的模样,第三个最重要,就是受降者一定要身体虚弱,没有什么抵抗力。如此三点都有的话,方能够成功。
我奇怪,说,你确定是在错木克被下的降头?
我问这话也是有道理的,倘若真是善藏法师或者他的手下出的幺蛾子,这三个条件,除了第二点勉强符合外,第一点和第三点怎么可能有?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以杂毛小道的道行,怎么可能被这单纯的诅咒灵降所暗算?
这简直太稀奇了,就像一个奥运游泳冠军,在一个小池塘里淹死一般,不可思议。
然而事实就发生在我的面前,杂毛小道像生了一场大病般,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扶着他,几乎都不能坐直。他脸色如金箔,黄黄的,惨笑,说:“应该是。还记得在格朗寺庙中被蛇咬不?鲜血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至于有道行者不受降,这东西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我们这几日一直奔波逃命,精疲力竭,自然最容易被乘虚而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此次遭劫,也算是常事。”
说着话,金蚕蛊已经到了他体内逛了一圈,因为是灵降诅咒,而并非蛊降,它也没有办法。
我望着怎么看都像是命不久矣的杂毛小道,嘴巴发苦,说:“这傀儡替身降,一旦被施术,便不能够自解,要么将那泥巴玩偶用秘法超度、割断一切联系,要么把施术之人干掉,不然的话,只有静待死亡。善藏法师那个家伙是个危险人物,未必能够等得五十天,他必然有法子加速这一过程。老萧,你自己感觉你能够坚持多久?”
杂毛小道伸出三个手指,说,他若在此地布阵,三天之内,可保自己无事。
我站起来,说,好,有这三天就足够了,我现在出发,去将那善藏法师的首级取下来,将这降头的根源给断绝了。杂毛小道拉住我,苦笑说:“你现在充什么牛波伊人物?你以为你是关羽,善藏是华雄?要真如此,我们未必还要待在这个小洞子里,像老鼠一样过活了。善藏那个家伙,说不定已经在错木克村拉好大网,正等待我们自投罗网呢,现在跑去,那不是也把命搭了?”
杂毛小道不让我走,然而他现在虚弱得跟一个坐月子的女人般,浑身没有几两气力,也拦不住我。
我让他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回。杂毛小道见拦不动我,破口骂:“你这个傻波伊,现在跑了还能留一条性命,愣着脑壳子跑过去,两个人都死了算球……平时聪明得要死,粘上毛就是一个猴,现在倒是不开窍了。”
我只任由他骂,问他布阵的事情要不要我帮忙。他没好话,说,不用,赶紧滚蛋去。
我嘻嘻笑,又自顾自地跟他商量了一会儿,见他浑身软弱无力,又在他的指挥下,用石头、树枝和符纸,在这洞口布置了一个隐匿气息的法阵子。完了之后,我拉着在我屁股后面跑前跑后帮忙的朵朵,指着杂毛小道,说我走了,让她帮着照顾,要万一有什么野兽或者毒虫爬进来,驱赶一下。
朵朵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点头,说好。
我将脖子上的槐木牌摘下来,放在杂毛小道的身边。
没有朵朵的照顾,中了一次灵降攻击的杂毛小道只怕要和昨天夜里自杀的那个日本人一样,陷入被抛弃的孤独境地当中,我走了,也放心不了。见我这样,杂毛小道叹了一口气,说:“得,朵朵都交给我,敢情是在交待身后事了。娘的,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你家娃变成我闺女,叫我爸爸……”